第11章 第十一章
许愿买了第二天下午的机票。
在上午匆忙的交代过后，许愿回到租住的地方收拾东西。天天在这里生活，感觉没有什么。收拾东西的时候才惊觉，除了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这个住了三个多月的房子，没有什么其他东西是属于他的。
许愿想到刚刚来s市时的心情，现下至少是带着期待的。他不知道回去将会面对什么，也不知道时寒为什么想要见他。但他只是听到那句“我想你了”，就想抛下一切回到她身边。
飞机伴着轰鸣飞上天空，许愿在人群中，头一次想将掩在心底的期待放出来。他坐在窗边的位置，看向窗外的风景。飞机还没有攀上云端，地上的风景还隐约可见，许愿看到了几座巍峨的山脉。不期然，想起了和时寒初见时的情境……
许愿的大一上学期，选修了日语会话。从这门课一开始，许愿就在班里找熟悉的面孔，想找一个“伙伴”，互通有无。然而逡巡教室一周，只看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有点眼熟。
可是，这个女孩备受欢迎，每到课间，许愿就看到不同的男生向她要电话，或者给她送吃的。女生显然已经面对过很多这个的情况，她时常很温和的笑着，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给任何一个人电话，也没接受过任何东西。
许愿本意是毫无私心的，可是时间长了，不免对这个女生多了一些关注。
一天，许愿到得有些晚了，老师已经开始点名，教室里的同学坐得满满当当，唯有那个女孩身边，还留着一个空位。
许愿礼貌询问：“同学，这里有人吗？”
“没人，你坐吧。”
许愿点头道谢，按下座椅，坐在女孩旁边。
日语老师开始点名，教室逐渐安静下来。时不时有悄悄推门进来的同学，老师只当没看见。
“时寒。”老师点到时寒。
“到。”
许愿听到这个名字，转过头，轻声问：“同学，你是电信学院的吗？”
时寒点点头，许愿接着说：“我也是电信学院，电子二班的。”他停顿一下，“这个选修课我没有认识的人，请问方便留你的电话吗？”
刚刚听到时寒名字的时候，许愿突然明白了，那莫名的熟悉感来自何处。
开学的第一天，许愿拒绝了父母送他来学校的想法，独自从生活的城市出发，来到了这个北方的滨海城市。湿润的空气，让生活在北方内陆的许愿很不习惯。他推着自己不大不小的行李箱，在热闹的练摊中穿行。校园里人来人往，问好的声音不绝于耳，每个新生都在竭尽全力地感受校园的热烈，也在极力地融入这份热烈当中。
许愿的前面，走着一家三口，女孩子穿着一件大大的卫衣和紧身牛仔裤，宽大的卫衣也掩不住她纤细的身材。她背着一个看起来不太重的书包，扎着高高的马尾，双手挽着爸爸胳膊，仰头看向爸爸说话，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容。女孩显然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她在爸爸面前不遗余力地撒娇，像一只翘着尾巴的小猫咪，而她的爸爸笑得一脸宠溺，还想要帮她拿下身后的书包。
许愿只能看到女孩的侧脸，可他突然觉得，大学生活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美好。
前面的一家三口驻足在一个小摊前，女孩收起刚才对着父母的撒娇卖好，端正礼貌地和前面的学姐对话。周围的环境喧嚣嘈杂，许愿只隐隐约约听到两人的对话，但是他记住了一个名字。女孩子一家走后，许愿走上前去，他发现刚才女孩子报道的摊位，正是自己的学院。
从那天起，许愿和时寒就成了日语课的“盟友”。时寒有事时，会找许愿帮忙请假或者签到。她从不强求许愿帮她掩饰，可是许愿每一次都处理的妥妥帖帖。许愿很少缺课，仅有一次让时寒帮忙带了假条，并且还再三叮嘱时寒，不用帮他签到。许愿和时寒，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相处，直到国庆假期的时候，许愿去泰山旅游时，在山脚下遇见了时寒……
许愿的父亲，从小就注重培养他的独立意识，泰山之行，对于许愿来说，很是轻而易举。他和同班同学王子洋，选择了夜爬泰山的高难度选项，谁知柔柔弱弱的时寒，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许愿看到时寒的时候，她正和付雨橙坐在泰山的石台上吃蛋黄酥。许愿看到微风中她汗湿的额角和凌乱的发丝，还有因为手中的美味晃荡起来的小脚。
他驻足片刻，向两人走去，开声叫到：“时寒？”
时寒有些诧异的看过去，随即笑起来：“许愿，你也来爬泰山呀。”
看着时寒弯弯的笑眼，许愿也笑起来，他看向两个柔弱女孩旁边的大包：“是啊，没想到还能碰到你们，那咱们一起爬？”
“好啊。”
四人相互认识之后，踏上了爬山的里程。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爬山都不是一项轻松的运动。进入险道还没有多久，付雨橙就濒临崩溃：“啊，这太陡了，我想回宿舍躺着。”
时寒轻声安抚道：“坚持一下哦，前面有个小卖部，我们买点好吃的就不累了。”神奇的是，这个离奇的逻辑瞬间治愈了付雨橙，她又迈开步子。
王子洋在一旁看不过去，接过了付雨橙的背包，付雨橙如释重负，立刻冲到了四个人的最前面，对着时寒道：“时寒，快点，你太慢了。”
时寒：……
许愿看着时寒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他瞟了一眼时寒的包，又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时寒。时寒咬牙坚强道：“我还能行。”
许愿没想到，这个细胳膊细腿的柔弱女生，性格会这么坚毅。明明她已经汗流浃背，面上凌乱，但里面好像憋着一股劲儿，一点也不肯放弃。
路上的情侣在陡峭的台阶上，玩着“背背”的游戏，飘转的重心看的人心惊胆战。路边的大叔忍不住提示：“你们这样太危险了，一个重心不稳就一起滚下去了。”男孩子笑笑说：“她太累了，我把她背到上面那个平台休息。”女孩看向男孩的眼神充满甜蜜。
路边带着小孩的爸爸，正在将茶叶蛋掰碎，塞进小朋友的嘴巴里，小朋友呼出的白气遮挡住了爸爸递来牛奶的手。时寒后知后觉，觉得有点冷。
她从书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外套准备穿上，许愿顺势接过她手上的书包。时寒穿好外套去拿书包，许愿低声道：“我先拿着吧，一会儿再给你。”
时寒没有再挣扎，她确实有点累了。
接下来的山路更加陡峭，夜色也更深，时寒只顾向上爬，完全无法分心和人说话。泰山不愧为五岳之首，它的陡峭，让长期高强度训练的许愿都有些吃力。体力作为时寒的绝对弱势，现在基本已经告罄了。夜已经渐渐变得漆黑，泰山上的光源并不充足，唯有光洁的月亮照耀着在石阶上奋进的人们。
“快来呀，这里有座椅。”付雨橙在远处向时寒和许愿招手，四人终于在一排空座椅前汇合。
十月深夜的山上，温度十分低。许愿和王子洋一见面就开始商量租军大衣的事情，最后决定，王子洋去上面一处租四件军大衣，许愿留守在这里保护女生们的安全。
在王子洋准备出发时，付雨橙已经靠在时寒的肩膀上睡着了。时寒微微侧过头，拍拍另一侧的座椅，轻声对许愿说：“你也坐吧。”
这排座椅处于一棵大树下面，夜里微弱的月光没法直接照在这里，它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斑驳地洒在三人身上。付雨橙显然已经累急了，她靠在时寒的肩上，微微发出鼾声，给这寂静的夜色添上了一点声响。
许愿看着时寒疲惫的脸颊，轻声开口：“要睡一会吗？”
时寒轻摇了一下头：“我在这种环境下睡不着的。”
许愿没有接着问，他听着耳边的蝉鸣，问出了一路上的疑惑：“为什么想要夜爬泰山？”
疲惫让时寒忘记了掩饰，她轻声道：“想要体味不一样的人生，”说罢，她又将问题抛回去，“你呢？”
“和你一样，我想看看不同的风景。”
时寒沉默了一下，轻声开口：“不一样的，你是想体验，我是想反抗。”
许愿觉得，他好像又向女孩走近了一步，他看向女孩的侧脸。
“我从小到大都很乖，父母对我很好，但我妈妈对我要求也很高。”
时寒微微吸一口气，接着道：“我这些年，总是在做妈妈觉得对的事情，喜欢妈妈让我喜欢的东西。其实我很喜欢黑夜，也很喜欢雨天，我喜欢一切能帮我掩饰心情的环境。因为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喜欢我自己的喜欢。”
许愿眼睫微微一颤，他感受到了女孩心里莫大的压力，来自爱的压力，也感受到了她内心想冲破一切的愿望。这些都让他的心有些酸涩，又无比震动。
许愿压下心中的感觉，轻声问：“那你今天反抗到了吗？感受怎么样？”
时寒轻轻一笑，带着释然：“做自己的感觉，真好。”
许愿安静下来，他知道时寒现在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他默默地坐着，以此来陪伴身边有些迷茫的女孩。
许愿还记得，路过望人松的时候，有个女孩在树下讲着古老的传说。那天许愿曾问过时寒，如果是你，你会等吗？
时寒的回答，许愿一字不差的记得。她说，可能会吧。这句话，这些年反反复复在许愿脑中盘旋，一刻也不曾停歇。
许愿仍记得那天的日出，那时他们一起站在山顶的观景台，望着远方。
突然，天地相交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光亮。温暖的橙色与明快的黄色相互交融，照亮了远方的天际线。渐渐地，亮光愈发强烈，撕开了黎明前的黑夜，微微的弧度从地平线隆起，太阳的光辉照射向天空中的云朵，漫天红霞仿佛让人置身于梦境。
许愿在天边微微亮起的那一刻，就看着身边的女孩。他看见她在黑夜里微微的放松，看见她望向微光时目光中的欢喜与歆羡。直到太阳真真正正挂在天空的那一刻，他看见女孩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好像在清晨为自己的心穿上了一件外衣。
那一刻，许愿曾在动人的日出中，在心里许下诺言：愿用我毕生之力，让身边女孩，将掩藏在心底的一切活在阳光下……
许愿这些年，反复想到过当年的场景。他一遍遍地暗示自己，这就是他的初衷，其他的都不该是他奢求的。
可是今天，许愿允许自己有一点点的私心，只有一点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