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婚期已定
在眼下这个时代, 大部分人家都很看重成婚之礼，尤其是对聘金和嫁妆的看重，这一点, 不论是庶民还是积富之家, 概莫能外。
秦地, 本就有“嫁娶尤崇奢靡”的习俗, 长安城作为秦地的核心，更是有着“闾里嫁娶, 尤尚财货”之风气。
金木匠作为自小就在秦地长大之人，他对这一风俗的感知，尤为强烈。
当年他同素素的母亲成婚之时，所出的聘金就几乎掏空了家底，而后面对方弃他而去, 也不过是因着财货二字罢了。
如今换作自己要嫁爱女, 更需小心应对才是。
虽说他心中明白以韩小郎的身家，定然出不起太多的聘金，对方也不是那等看重嫁妆之人，哪怕如此，自己也要让素素这一生唯一一次的婚事，不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料，风光大嫁如何能少？
其实自己先前同素素说那么多, 有许多未婚女娘之所以一直未能成婚, 倒不是因为家人故意拖延, 想留着女娘在家中做事。
而是因着大部分人家实在贫困, 凑不起足够的嫁妆去嫁女，这才使得那些女娘耽误了花期。
不说那些最穷困的城外百姓，就连居住在城中的许多小商贾之家, 也需要自女儿出生后，就开始为其积攒嫁妆，有的人家为了嫁女的风光，竟还需要借贷……
有书言道：“葬死殚家，遣女满车。富者欲过，贫者欲及。富者空减，贫者称贷。”
说的就是大汉百姓为了丧葬之事和婚姻之事，而使得社会负担愈发加重，最终出现了许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惨剧。
对金木匠而言，早几年在槐里城时，家中因着诸事不顺，实在困窘不堪，哪怕他有心想要为素素去攒些嫁妆，也是不成，其心中不是不惶恐和遗憾的。
后面得幸去了河内郡城，他又将几乎整个身心，都扑在了素素开设的那个食铺之中。
他们一家人所得的银钱，基本上全部出自于那一食铺，自己这个做阿父的，又如何有脸面，去使用那大部分由素素赚来的银钱，去为她筹办嫁妆呢？
好在后面，他们从河内郡城来到了长安城中，重新开启食铺之后，素素为了他同宋娘子不再那么劳累，便同大管家那里雇来了几名长工，在食铺中帮忙，自己这才不需再日日去往食铺奔忙，有了许多闲散功夫。
他如今不过不惑之年，年岁又不是大到完全不能干活的地步，只需待在家中颐养天年，混吃等死就是。
因而，他便开始凭借着自己的木匠手艺，从中赚些银钱。
认真说来，金木匠的手艺在长安城中的木匠行当中，也算是极好的那一批了。
哪怕他之前因为要在食铺中忙碌，多年未曾动手，去做木匠活儿，后面等他真的开始在长安城中寻觅活计的时候，他那并未生疏多少的手艺，很快就赢得了很多木器行的青睐。
金木匠并未像大多数匠人那般，直接寻一个木器行挂单，而是同许多家木器行的掌柜有了默契，做了相应的约定——要是他们行中需要做些复杂耗时的木器活儿，且行中匠人或是人手不足，或是手艺不精，自己再出手不迟。
这样虽说得到的工钱要少些，并不能每月都能领到银钱，但是，因为他接手的都不是那等简单的活儿，其每做一笔活计，从中得到的银钱数目，却也不比那些手艺一般，靠着月例过活的木匠少多少，甚至还犹有过之。
金木匠自是不懂，自己这一做法，已经有了几分后世那等有技术的人才行事之风，不可谓不超前，说不得他的思想会发生偏移，也同自家女儿有关呢？
一边在木器行中做些不太重的活计，另一边金木匠也开始花钱，采购些相对名贵些的木料，在家中亲手为素素的嫁妆置办起来。
就算手中握的有银钱在，可是，去外面采购来的那些器物，又如何比得上自己这个做阿父的，来的精心？
他平素干活儿时，使出来的技艺都很是不凡，眼下为女儿出嫁，打造出来的家什又如何会差？
早先他还有些着急，干活时很有几分拼命三郎的架势，可到了后面，因着素娘子突然过世，韩小郎需要为母守孝三年，他同素素的婚期自然要往后延期。
自己也不再着急，有这三年的时间在，他完全可以更加用心，将素素嫁妆中所需的那些家具，给打造的十全十美！
家具外形做好之后，金木匠又开始在那些家具上，镌刻起各色纹路来。
无论是花草还是鸟兽，他雕刻的都很是仔细，栩栩如生，令人见之心喜。
其还去采购了许多生漆，在那些纹路雕刻完毕之后，用生漆和桐油将那些家具仔细地处理了一番，这样也能防止这些木器遭受虫蛀，浪费了自己的一片苦心。
而这一切，金木匠都是背着女儿进行的 ，他专门在家中收拾出来一间空房，用来存放那些半成品和做好了的家具。
白日里他便在那房间里忙碌，各色工具用的如同飞刀，在各色木料中施加的技艺，更是巧夺天工，若是有人看去，只会觉得目不暇接，啧啧称奇，只是眼下这屋子和屋中的物什，皆不为人所知……
金木匠只想等着素素成婚前，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因着韩小郎本就是随母，逃荒到槐里城中，宋娘子已殁，估计其早已不知家在何处；
而他们金家在村中的院落，也已多年未曾回去，十多年的时光摧折，想来那院落早已杂草丛生，都已住不得人，又如何能在村中成婚？
这二人成婚之地，自然还是选在长安城中为好，虽说得不到村中父老的祝福，但是长安城中他们也有几家相熟的，终究是能把婚事办的热热闹闹！
等到金木匠终于将手头最后一件嫁妆给完成之后，他抬手揉揉了自己发酸发僵的肩膀，然后才起身回了自己所住的前院儿，自榻下取出了他积攒数年的银钱。
这四年间，靠着同七八家木器行做活的关系，金木匠也算小有家资，眼下他取出的足有近百贯银钱之多！
他从中取出一半儿来，开始在长安城中寻觅起合适的铺子，为自家的乖乖女儿，订下好看的嫁衣，和各色首饰。
到了此刻，金木匠才开始后悔起自己只学了木匠手艺，对缝纫针黹之事并不精通，不然的话，女儿的嫁衣自己也可以一针一线为她绣成，岂不是更显心意？
罢了，世间难有完美之事，嫁衣他还是出钱买罢！
至于采购而来的首饰，其中有一柄成色很是不错约么一两的银钗，就足足花去了金木匠十五贯钱！这已经是他能为女儿准备的嫁妆中，价格最为昂贵的礼物。
至于其它的首饰，金木匠选择的则都是由手巧的铜器匠人打造出来，外表金黄耀眼的铜镯，铜簪，耳环，项圈……
还有一半银钱，他则打算留给素素，让她拿来作傍身之用。
虽说他心中知道，这么些年依靠着素素的手艺，那孩子攒下了不少银钱，不说太多，千贯银钱却也是有的。
可这几十贯，本是他这个做阿父的心意，他怎么能因为素素本就有钱，而将为人父母的心意给忘却和舍弃了呢？
他这边儿忙碌地脚不沾地，金素在食铺中奔忙之余，也开始为着自己的婚事，而心生丝丝期待。
当然，在她不忙之时，她还会抬眸，去看一眼一旁的阿垣，相比较之前，阿垣似乎变得更害羞了几分。
他每每被自己那么一看，就总是脸色通红，避了开去。
阿垣的这一明显变化，自也瞒不过食铺中其他人的眼睛，这么几年相处下来，铺中的那些长工同金素这铺中掌柜，相处的也很是融洽。
于是乎，便有那大管家的长子，就着算账之机，悄声地去问了金素，可是他二人好事将近？要不然韩郎君不会这么羞涩才是……
不得不说，其不愧是大管家用心□□，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孩子，对方在察言观色的敏锐度上，远不是铺中其他长工所能及的！
金素听着对方那带着几分笑意的询问，自也不忸怩作态，而是直接点头，承认了下来。
“我同阿垣估计过些时日就要成婚，到时候，你同你阿父他们，可是要到家中去，尝上一杯喜酒的！”
对方闻言，自是笑着应承了下来：“掌柜的成婚，我们如何会不去凑热闹呢？就是不知这婚期定在了哪一日？”
金素摇了摇头答曰：“婚期之事全凭我家阿父决定，他眼下还并未告诉我和阿垣，若是有了消息，定不会不让你们知晓的！诸位尽可放心！”
说来，对方的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呢，其孩子都已经能打酱油了……
怪不得，他对自己和阿垣二人将要成婚之事，丝毫不觉得惊讶，说不得其等着喝那杯喜酒，都有些等急了罢？
而让金素没想到的是，当是日，她一回到家中，还未坐下喘口气呢，阿父就同她说起了要事——婚期确定在了一旬之后。
一听到这么个日期，金素倒未出言说什么，反倒是韩垣稍稍变了容色，而等金素想要仔细去探查一番时，却发现阿垣他已经恢复了先前的神色，似乎那一切皆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但金素却坚信，自己不会看错！听到婚期将近，阿垣为何会变了神色呢？其真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
最终，在阿垣离开之后，还是她家阿父从容开口，为她解了些许疑惑，只听阿父他是这么说的，“素素，韩小郎他会不会是为着成婚之时的聘金而烦恼？”
被自家阿父点明之后，金素不由得愣了一愣，阿垣他也会为这些事情而烦心吗？
可是，自己明明从不在意聘金和嫁妆什么的，只要二人互相爱慕，相处得宜不就好了么？为何阿垣他……
金木匠只从女儿的神色变化中，就能猜出对方心中所想，其叹了口气道：“素素，你在不在意是一回事，韩小郎他会不会准备，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不是你不在意，他就可以避开的，仅仅是左邻右舍的流言蜚语，就能淹死韩小郎……”
若是阿垣在乎的话，自己也不是不能出手！金素理清了思路后，便想着让阿父帮忙，由自己出钱，让阿父他为阿垣再准备一些物什，充作阿垣的聘金便是，这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