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大汉猎头
对于金小娘提议的, 组建油坊之事,张攀思考了片刻后, 并未立刻答应。
倒不是说, 他心中对金素的提议有什么疑虑,而是他明白,一旦油坊开始组建, 那张府田庄上有了可以炼油的新品菜蔬之事,就绝对瞒不过他人。
就如同先前田庄上出产的新品菘菜一样,哪怕张攀已经命令了田庄管事做好防护,莫要让田庄之人将消息泄露出去。
可那管事又并非天生细作,再怎么严防死守, 其消息还是慢慢地流泻出去,让同张府有亲的几家知晓了此事。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家族,互相联姻乃是常事, 各自府上有来亲旧之家或陪嫁而来, 或随手赠送的仆役不在少数。
这些仆役之间的关系也极为错综复杂, 互相之间传递消息,极为掩蔽, 难以为人所觉。
张府想瞒外人可以, 想瞒得过这些家族,那可谓是难上加难。
张攀很快就被找上门儿的亲朋故旧,给堵的出不了府门,他好说歹说, 劝他们今年栽种新品菜蔬的季节已过, 并答应他们明年一定会送些种子过去。
同时,他又忍住心痛,让这些人自家中拉走了不少吃不完的新菜后, 那些人才消停下来。
解决先前之事,就已经让张攀觉得身心俱疲,若是菜油的事情再度泄露。鬼知道他又要花费多少功夫,在应付那些难缠之人上!
“金小娘的提议自是再好不过,张某也很是认可,只是今年我张府田庄上种植的那个能出菜油的新品菜蔬,呃……其名……名……名曰……”
张攀一时间竟忘了那新品菜蔬的名字了,这如何不让人倍觉尴尬?
好在,金素向来行事稳妥,她眼见这一幕后,迅速出声替其解围道:“那能出菜油的菜蔬本身也是菘菜的变种,只是为了和菘菜做区分,我唤它作‘油菜‘。”
被解了围的张攀,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其先是顺着金素的话,赞叹出声道:“哦?竟是叫‘油菜‘么?这名字倒是古拙雅致,一眼就能看出来其功用,金小娘果真大才也!”
金素被他这么一通夸,只觉得有些面皮发烧,这彩虹屁吹的,自己真的是自愧不如啊!
一个简简单单的“油菜”名字,都能被张郎主给夸到这个份儿上,不愧是这一时代的读书人。
她就算跟着宋娘子读了几年书,也还是学不会古人这“睁眼说瞎话”的夸人本领……
“郎主谬赞了。”
甭管对方怎么夸,自己这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面对来自金素的推辞之言,张攀只摇头不语,而等他意识到,金小娘最初那句话透露出来的意思后,他才仿若如梦初醒,极为惊异道:“金小娘方才是说,那油菜竟也是菘菜变种么?”
金素颔首点头,一派从容之色道:“然也。”
张攀不由得咋舌:“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两种菜蔬竟然也如此密切,令人慨叹……”
对他口中的这番话和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金素不置可否。
张郎主一看就知道,他生下来就养尊处优,其能认得出稼轩都不错了,让他去分辨菜蔬长在地里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
只有那等干活儿干熟了的老农,才会对油菜和菘菜的相似之处,有所察觉吧?
金素所料不错,那些老农早已经发现了这些茎干长得很是高大的菜蔬,无论是叶子的形状,还是花的颜色,都同菘菜很是相似。
或者说,不是同普通菘菜,而是同他们在田庄里种植的另外一种新品的菘菜很是一致。
是以他们在得知这种菜蔬需要它们长得很老,好方便采摘种子,存储起来的时候,其也就是略微好奇了几日,也就将其抛开了。
毕竟,那新品菘菜的样子那般不凡,说不得就是因为种子别有不同,而那菜田中的出产主要还是为了方便主家,食用鲜嫩菜叶儿。
想要留种,自然是选择其它的田地——他们都把油菜地当作大白菜的种源田了,这不得不说是某种奇妙的误会。
更有那心思活泛的庄户,在收割油菜种子的时候,偷偷在衣衫中藏上一小把,好流待明年,种在自家的私田里。
或者,偷偷将其带给相熟的亲朋故旧,也是极为不错的礼物……
当然,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些被他们当作是大白菜的油菜籽,第二年并不能长出大白菜,长出来的依然是油菜,由此引发了多少啼笑皆非的趣事,那就是另外的话题了。
且说现在,金素依旧在同张攀交流着,组建油坊之事。
张攀的意思是现在张府出产的油菜数量还不多,今年就把油坊开起来,说不得用不上几日就能把那些菜籽给处理干净,实在是有些浪费。
倒不如明年将油菜扩大种植面积后,到时候开一个油坊出来,或许还能干上一两个月,倒也不算什么了。
金素对这一安排倒是并无什么异议,她过来本也只是将油菜籽的用法告知一二便是,至于该如何选择,还是应该由张府中人自己来决定得好。
而就在金素自觉已无更多的话语可说,想要告辞离去之际,张攀却再度出声,“金小娘且慢,张某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往金小娘莫要嫌弃张某太过贪心……”
眼看着金小娘就要走了,张攀却忽然想到了自己有一件很是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同对方商量好呢!
若是错过这次,待金小娘下次抽空再登门拜访,就不知道又是几个月之后了。
毕竟金家食铺的忙碌之景,张攀心中也很是清楚。
到时候,说不得他还要派出张仲过去,同金小娘传递自己的意思,这经由中间人转述消息,哪怕张仲同金小娘很是相熟,也不若自己现在同她直接出言交流得好。
金素闻言,便将已经起身的膝盖,再度跪坐了下去,待坐正之后,她方才摇了摇头道:“张郎主无需如此客套,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在下必定不会推辞!”
张攀最喜欢金素的一点,非是因为她的容貌出色,而是因着她办事利索,毫不拖泥带水,比许多世间的男儿都要强上许多,这如何让人不为之敬佩?
得了她这句话后,其抚须笑道:“既是张府暂时无法开设油坊,这处理那些油菜籽之事,还是得让金小娘出手帮忙了。”
金素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方说的不错,油菜籽收获之后,不就是要尽快将其榨成菜籽油吗?
张府既然打算明年才开始搞油坊,眼下倒也真的得求助自己来帮忙。
想通了之后的金素,并未如何迟疑,就出声道:“这个倒无有什么为难的,不过那油菜籽榨油之事,并非是由我自家人在做,而是交与了相熟的人家,是以……”
金素说到这里,张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实际上,他早先就已经猜到了那菜籽油的来处。
金小娘来长安也没多少年,除了同他们家相熟之外,就是和来自河内郡钱氏的一群仆役相熟了。
正好那群人住在长安城外的一处田庄之中,也同他们张府一样,和金家食铺合作,送些菜蔬以供食铺消耗。
既是两家都会去食铺送菜蔬,送豆腐,这时间上相差的也不远,能撞到彼此的概率自是不小。
一来二去,虽说两家并不很相熟,也算是有几面之缘,香火情还是有那么一两分的。
而这些消息,自不会是他这么个一府郎主,会去耗费时间,观察出来的。
一切都不过是由张仲,自其他仆役口中听来后,再向他禀报,他才留意了一二。
想来交由自家种植的那些新品菜蔬之种,就来自那钱氏田庄罢?
不过,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归知道,若是不通过金小娘这个中间人去说和一番,而是将其抛开,他们私底下联系,总归是失礼的。
现下金小娘既然点明了对方的身份,那自己便少去了诸多顾忌,到时候直接让那钱氏田庄之人,帮他们处理一下也就是了。
金素看对方这次如此上道,自不会多说什么,不过,她同大管家一家也相处了这么多年,在面对机会的时候,自然是要抓住时机,为对方谋些福利,而不是只让他们和张府做那一锤子买卖。
其出言将设立在那田庄上的油坊,详细地介绍了一番后,才斟酌了一番词句,出声推介起来:“张郎主,我家食铺同他们田庄上的油坊也合作了许久了,他们的手艺很是不错,榨出来的油品质量也很高,做菜最是合适不过;
“若是来年你们府上打算开设油坊,可以从他们田庄上寻一二人做帮手,也能让新油坊少走些弯路。”
金素心中其实很明白,像张府这样的家族,他们的产业基本上都是由签了卖身契的本府仆役来管理。
这样虽说不如那些专业的人手出马,胜在一个“稳”字,那些卖身契被主家捏在手中的仆役,一般来说,只要不是昏了头,都不会去做背主之事。
撑死了,他们也就是在做事儿时,不怎么用心罢了。
这对那些看重忠诚的大家族来说,反而不是什么大事——忠心比能力更重要,这才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坚持的准则。
金素虽说并不认可这个时代通过人身依附,来逼迫旁人献出所谓的“忠诚”,可她最多也就是自己坚持不去买卖人口,充作仆役,更多的她也是有心无力。
当然,这些家族有时候为了生意兴旺,也会雇佣一些帮手,是以金素才会对张攀说出这么个不算请求的推荐来。
张府油坊的大头肯定还是会把握在他们自己人手里,钱大管家他们一大家子最多出一两个技术人员,在新油坊里有个差事做就是了。
她那食铺人流量再如何扩大,也难以消化整个田庄上的闲散人手,请来几个人做长工,也已是尽了力,更多的,她也做不到了。
是以,大管家的子侄虽说还有不少有本事发,其也就只能在田庄上蹉跎,赚不了几个钱。
自己这也算是在大汉,做了一次猎头吧?一想到自己刚刚所做之事,金素心中就不由得想要发笑。
而张攀听了金素的推荐后,自是不会出言拒绝,相反他表现得很是愉快。
“某还要在这里多谢金小娘,替某家油坊招揽人才!来上一二人自是再容易不过,金小娘且放心便是。”
这位金小娘在关键时刻,还会帮合作之人谋取利益,自己同她相熟,又如何能吃了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