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药石无医
阿垣神色有异, 不好开口询问，金素便直接走到了陈良医身旁，低声同他开口问道：“陈良医, 您可已看过我那长辈？您能不能给她开些治疗的药物，而不是那等没什么效用的平安方子……”
说到此处，金素顿了顿，复又补充道：“陈良医不必顾忌, 药物是否过于珍贵等事，为了家中长辈身体能够好转，就算陈良医开出来的方子里有人参，灵芝等珍奇药草, 我们也会为她寻来！”
陈良医听闻此言, 心中对这年轻小娘子的印象更好了几分，要知道这世间有不少人家在长辈患了难以治疗的病症后, 想的都是放弃，而不是尽力医治；
可这世间有很多事情, 都不是人有恒心就能解决的，就比如说这寿命之事, 就算是医者能插手的病症, 也不过是少数罢了。
他看了眼金素, 无奈摇头道：“还望小娘子勿怪，令尊长的身子实在虚弱, 已呈病入膏肓之相，非是老夫不愿开出药方，而是她的身子已经虚弱到了药力难以化开的地步；
“就算是你们花大价钱，寻来那补养身子的药草，也会因为其药效猛烈, 而让她的身子更承受不住……”
相比较其他良医，这位陈良医倒是把宋娘子的病症给说开了，其解释的也很是透彻。
不过，有时候医者这越是透彻的解释，反而越会让病患的家属心生绝望，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都是如此，无有例外。
怪不得阿垣他的神情看起来如此不妙，想来陈良医方才已经同他解释过了吧？
金素心疼他的同时，还不忘开口追问道：“可陈良医，若是药物无效的话，那我这位长辈要怎生是好？”
陈良医不愿欺瞒他们，通过这不长的接触，他更是看出来了这两位年轻人都不是那等脾气暴躁，难以沟通的性子，是以他这次便讲的更直白了些。
只听他出声低语道：“以老夫多年的经验来看，贵府尊长的病情如此严重，估摸着也就这两三日的功夫了。”
金素听闻此言，只觉得脑中轰鸣一声，紧接着就是一片空白，连神色都僵在那里。
韩垣先前听陈良医诉说自家阿母的病情时，心中便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可再多的猜测也难以在心中留下坚实的心防，在听闻陈良医这句如同宣判一般的话语后，自幼时到现在十数年来，未曾落泪过的韩垣，霎时红了眼眶。
眼看着这两位年轻人的神色变化，陈良医实在是有些不忍。
可有些话他不说才是某种残忍，若是他早几日言明，说不得就能让这两个年轻人多几日同长辈的相处时光，让那位病弱的娘子在家人陪伴中离去，也是他这做良医的，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两位这几日好生陪一陪她吧，莫要让她在离去前生出遗憾来，老夫便先告辞了。”
金素如同梦游一般，将陈良医送出院门口，她原本还想着让自家阿父驾车送对方回去，可眼下她实在是被先前的那一消息给砸蒙了，根本就没想起此事来。
陈良医本就是大度之人，其本就明白眼下这一家人心中烦乱之下，在礼数上会有所欠缺，是以他并不如何介意。
不就是需要自己走回家吗？他年岁也大了，时不时散散步对身体也好……
送走陈良医后，金素再度回到了院内，阿垣他现下正斜靠在院中的大树下，目露悲切之色。
金素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阿垣，她只好站在了阿垣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希望她能给阿垣传递些坚强吧……
二人就这么站在院中，差不多花了一刻钟的功夫，金素和韩垣才勉强收拾了自己的心情，韩垣的神色也再度变得坚韧起来。
若是陈良医所言不假的话，阿母也就只能再陪他这么几日的功夫了，他不能让她在这最后的时日里，还要替自己操心。
“素素，我先去看看阿母有没有醒来，若是醒来了，待会儿再喂她些药汤……”
金素看着阿垣振作了起来后，她也想替宋娘子做些什么，这么多年的相处，哪怕对方不是自己的母亲，金素也早已经将对方视做了母亲的角色……
她本想着，待自己同阿垣完婚，有了孩子之后，宋娘子和自家阿父便可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谁又能料到这意外竟来的如此之快？直把人打的猝不及防……
“阿垣你先去屋内陪着吧，我也要去灶房里为师父炖煮一些适口的羹汤，让她多用上一些。”
先前她在为家人做饭时，也很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可眼下面临此等状况，金素做饭时的心境也大有不同。
思及宋娘子近些日子缠绵病榻之后，整日都需要喝那些苦药，想必连吃饭都觉得味道变苦了吧？
于是乎，金素这次做的羹汤便是酸甜口的，红枣搭配上山楂，再放入适合做成汤羹的黍米，在出锅前，金素又在其中滴了几滴蜂蜜，一碗香气扑鼻的山楂红枣蜜糖羹，就被她做好，端去了宋娘子的房中。
待进了屋子后，金素就已经勉强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眼下更是能强装出笑容来，“师父，您快来瞧瞧，我这次给您做了什么好吃的来！”
宋娘子刚刚喝完苦药，只觉得鼻间喉中萦绕回荡的都是药物的苦涩之味，眼下被金素带来的羹汤香气一激，精神倒真的好了几分。
其笑着开口道：“我似是闻到了蜂蜜的气味，这饭食中可是加了蜂蜜？”
金素强笑着回答道：“师父好灵的鼻子！这道羹汤里确实滴了几滴蜂蜜调味儿，其中主料还有山楂果，吃了很是开胃呢！您快来尝尝看，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宋娘子强挣着想要起身，一旁的韩垣看到后，便连忙过去将其自榻上扶了起来，其坐直身子后，浅笑着摇头道：“素素你整日都要在食铺里忙碌，手艺又怎会退步？这道羹汤定然很是不错。”
说罢，她便想要伸手去接金素手中的陶碗，金素看着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的腕子，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直接落下泪来。
她偏头稳了稳心绪，方才回过头去，其并非直接将陶碗递给宋娘子，而是向前走了一步，笑着开口道：“师父眼下还病着，我这做晚辈的怎么就能让师父你自己用饭？还是我端着碗喂你吧。”
宋娘子无奈地开口道：“哪里就到了那等地步？你啊你……”不过，她话虽如此说，实则却并未拒绝金素。
而金素端着陶碗将要走到榻前之时，一旁的韩垣却突然出了声，其声音有些低沉地开口道：“素素，还是让我来吧。”
金素心知阿垣他现在心中的苦痛，必然是自己的数倍之多，其想要同宋娘子多多相处的心情也远比自己要迫切，她便不与对方争抢，而是顺手将陶碗递了过去，由韩垣稳稳地接了过来。
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年轻，连给自己喂个饭都要谦让一番的模样，宋娘子脸上的笑意更是浓重了几分。
而韩垣坐在自家阿母身前，缓缓拿起木质的汤匙舀起一匙羹汤，然后轻轻吹了吹，这才送到了宋娘子的嘴边，看着她缓慢地咽了下去。
宋娘子喝了由未来儿媳亲手所做，有儿子亲手所喂的羹汤，心情自然大好。
她尝了几口后，便借着韩垣低头舀羹汤的间隔，朝着站在一旁的金素出声赞道：“素素的手艺越发精湛了，我这几日可能是汤药饮多了，一直不怎么想用饭食，可这羹汤倒真的想让人多吃上几口……”
金素闻言忙在一旁笑着应道：“您喜欢吃就好，若是不够的话，灶房的锅中还有不少，一直在保温着呢，待会儿我去为您多盛些过来！”
宋娘子闻言，失笑着摇了摇头道：“哪里就能吃那么多了？你同阿垣还有金阿兄也没用夕食吧？待会儿你们也去吃上一些，这羹汤真的味道极好……”
金素却笑着答道：“我同阿父先前在食铺里已经用过夕食了，我估摸着也就阿垣还未曾用过，待会儿你用好之后，让他去用上一些，我在此照顾您便是。”
听闻金素如此开口，宋娘子并未答言，可等她被韩垣喂着用完那碗山楂红枣蜜糖羹之后，其却精神颇好地赶起了人。
“阿垣和素素你们二人都去灶房用些吧，我这里无需担心……”
金素忙摇头道：“阿垣去用夕食便是，我先前已经吃过，还是在此照顾您更好上一些。”
宋娘子却摇了摇头，坚持道：“就算你和金阿兄在食铺里用过夕食才回到家中，现在也过去了一两个时辰了，再用些当作宵夜添补一二，也未尝不可，快去吧！莫要要让羹汤放凉了，到时候味道便不如现在了。”
眼看着宋娘子如此坚持，金素无法，总不能在此同宋娘子争论吧？她好不容易精神变好了些许，可不能浪费在同自己的口舌之争上。
最终，金素也只好跟着韩垣，退出了宋娘子的屋子。
可她并未跟去灶房，而是先去寻了自驾阿父，同他言明了宋娘子的病情之重，和陈良医的看法。
金木匠听闻宋娘子身子竟是病得快要支撑不住，他不由得有些愕然。
宋娘子生病之后，他也去探望过一次，却因为男女之别，而不好凑的太近；
其更因为身份之故，他也不好一直盯着宋娘子去看，因而他并未观察得如何细致，眼下听女儿这么一说，对方竟是马上就要殒命了吗？
同对方结识了这么多年，听闻此等噩耗，金木匠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而等他听到自家女儿提议，其打算关了食铺几日，要在宋娘子这生命中的最后几天，好生陪伴着她，待一切终了，再说食铺开门之事。
自家女儿如此重情重义，金木匠又如何会出言反对？他立即开口答应了下来。
“素素你的想法很是不错，食铺可以晚几日再开，可这人却不能晚几日再陪，你尽管放心，阿父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金素心中感动之余，还是对自家阿父开口，将如何处置食铺短暂关门后的诸多事情，同他交代了一番，她可以因为宋娘子之故，任性地将食铺关上几日，却不能不顾忌相熟的食客，铺中的帮佣和短工，还有那几家合作者。
“关门这几日阿父就先不要让张府的豆腐坊，再派人送豆腐等物过来了，至于从田庄上过来的那三人，也先让他们回去，工钱照付，同时让他们告知大管家，这几日不需要给铺子里送菜蔬和菜籽油，还有那些相熟的食客，也需要麻烦阿父耐心解释一二了。”
金素说完后，只觉得有些歉意，自己这么突兀地一做决定，却要劳烦阿父为之奔忙。
金木匠似是看透了女儿心中所想，他抬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道：“素素无需多思，这些不过是阿父分内之事罢了，你这几日就好生地同韩小子陪着宋娘子便是，铺子里诸事交予阿父！”
待说完这些要事后，金素方才再度开口，笑着同自家阿父提议道：“阿父，女儿今日为宋娘子做了些开胃的羹汤，现下锅中还剩下许多，想来早先阿父陪女儿去往张府，又同去安乐坊请陈良医，现在早已饿了吧？不若我们再去用上些饭食，帮补一二？”
金木匠听闻此言，倒是真的有些意动，他笑着点了点头道：“若是有多的话，用上一些倒也无妨。”
说罢，父女二人便相携着去往了灶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