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帝后请罪
素心一说临江王殒命之事, 位于上首的王娡神色就是一动,临江王刘荣死了?
王娡心中刚刚觉得有一阵喜意流过后, 紧随着而来的, 便是各种复杂至极的情绪。
哪怕她极力控制自己的神色变化,面上的表情却还是透出来了些许异样,那心中先前闪现而过的喜意,竟像那清晨朝露一般, 转瞬即逝。
面对刘荣这么个自家儿子的手下败将, 他死了王娡自会感觉到解脱, 可若是他之死不仅不能带给自己更多益处, 反而会为她招来无尽麻烦的话,她便更希望对方苟延残喘地活着……
“什么?临江王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死……薨逝的?”最终打破这殿阁中诡异沉默气氛的, 不是旁人,而是端坐在一旁的王儿姁。
她的神色控制就远不如自家阿姊精妙,也更沉不住气。
由她这么一开口, 素心心中虽说对她方才露出的喜色有着不齿, 却也可以趁机对皇后讲出更多消息来。
素心她便勉力维持着那带了几分惊慌的神色,出声叹道:“临江王他之死很有几分蹊跷,他是在被郅都郅中尉带去中尉府后不久,自戕而亡, 眼下太后娘娘已经命人去寻了陛下,让他尽快将罪臣郅都给抓捕归案……”
她讲到这里, 自觉自己透露的消息已经够多,而皇后娘娘她更是宫中难得的聪明人,想来她能听出自己话语中的未竟之意。
是以她便不再言语,而是静候在一旁, 等待皇后娘娘出言。
王娡听到刘荣是被逼自戕后,心中的烦躁之感更是浓厚了几分。
虽说自己素来同太后娘娘交好,太后娘娘对彻儿这个孙辈也很是喜爱,可这不代表她老人家会对刘荣之死无动于衷!
尤其是素心方才提到,那同临江王之死有所关联的郅都郅中尉,已经被太后娘娘斥责为罪臣,那自己这曾经在私下里通过母族,同郅都有过几次联系的皇后,自然也会受到牵连!
这个郅都实在是不堪造就,她先前怎么就未能发现,对方下手如此狠厉,竟然连宗室藩王都敢逼迫……
王娡心中乱归乱,可她也明白,素心来这么一趟,背后代表的含义,因而她不愿让对方在椒房殿耽搁太长功夫,以免太后娘娘等的久了,而在心中对自己生出更多不满来。
是以她很快就强笑着开口道:“麻烦素心告知本宫这般多的要事,尔先自去,本宫稍后就会动身前往长乐宫,去拜见母后。”
素心闻言,自是不会再在此久候,她款款起身,行了一礼后,便迅速退出椒房殿,出了未央宫,复命去了。
而素心刚一离开椒房,一旁的王儿姁就忍不住脸上的喜色,笑着对自家阿姊道:“阿姊,你听到了吧?临江王竟是自戕了!哈哈哈哈,莫非栗姬同楚地有所冲撞不成?怎么她的两个儿子,先后在登上了临江王王位后,都这般快就没了姓名……”
王儿姁所言便是栗姬第三子刘阏于,其刚受封临江王没多久,就死于急病,而且更惨的是,他连后代都未能留下,藩国因而被除国改为郡县。
之后刘荣被废去太子之位后,也不知为何,他竟也被封为了临江王,眼下更是步了其弟后尘……这瞧着总归是有那么一丝神妙之处。
可王儿姁这番谈笑声刚一发出,就被一旁的王娡严厉制止。
只见她肃容出声道:“儿姁慎言!无论是阏于还是荣儿皆是陛下之子,他们二人虽不是你我所出,你我却也算得上他二人母亲,如何能在生死之事上谈笑?”
王儿姁没想到自家阿姊会突然生怒,她有些被吓到,等她平稳心绪后,对自家阿姊方才之言更是不以为意,栗姬所出之子她不看作是仇人都是好的了,还会将对方看作自己的儿子?这简直是笑话一般!
王娡只看自家妹妹的神色,就明白她完全没有将自己方才所言放在心上,她不由得叹息道:“儿姁我心知你讨厌栗姬,可眼下她早已成了你我的手下败将,除非她有翻天之能,否则根本就不足为虑;
“可你我万不可因此自满,那刘荣和刘阏于本就不值一提,可若是我们这做嫡母和庶母的,对他们之死表现得太过开心,定然会引来各种非议,你可明白?”
经过自家阿姊这么一番解释后,王儿姁心中才有了几分了然,原来如此。阿姊的意思是“开心可以,但是不可展露于人前”吧?
唉,这后宫真的不是人能待的地方,连开心都不能大大方方显露,还要遮遮掩掩,不过为了不让别人抓住把柄,她也只好听从自家阿姊的劝告,不去作死了……
不过,她很快就又有了一个旁的主意,只见她上前扯着自家阿姊的袖子道:“阿姊,我们不能在旁人面前展露心中喜色,可否将此事告知栗姬?
“一想到她听到这一消息后,脸上会露出的悲痛神色,我就只觉得心中快意万分……”
王娡听了自家妹妹的建议后,更觉得头痛万分,她轻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声音中更带了几分疲惫:“儿姁,勿要去寻栗姬!眼下刘荣死了,我们姊妹二人便是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将怀疑的目光投注到我们身上;
“你若是真的去找栗姬,那才是让更多人认定此事同我们有关,到时候就算我姊妹二人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王儿姁听闻此语,神色更郁闷了不少,王娡还急着赶去长乐宫,便不能再在殿阁中久待,她便最后一次出声告诫道:“儿姁,你要听话,阿姊这次去往长乐宫,说不得还要遭受太后娘娘的责骂,我们真的不能在此时惹出更多事端来了……”
王儿姁听出了自家阿姊话语中的疲惫之色,她的神色直到现在,才露出了几分惊异来,只听她开口询问道:“阿姊,太后娘娘素来对你亲厚不已,怎么会因为一个刘荣就责骂你?”
王娡摇头道:“再怎么说,刘荣也是太后娘娘的长孙……儿姁,我不能再让她在殿阁中久候,你好生待着,等我从长乐宫回来再说!”
她这番话中隐含的告诫之语,哪怕王儿姁再如何愚钝,也能听的出来。
她不能让自家阿姊去长乐宫后,还为自己操心,也只好迅速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紧接着她就看着自家阿姊迅速起身,换了身素净些的衣裙,然后就急冲冲带人离开了殿阁……
王娡的动作并不算慢,她的銮驾很快就在长乐宫外碰上了一同被召见而来的陛下,王娡看着一旁的陛下车架,抬起素手在自己大腿上狠狠一掐,眼睛里顿时就盈满了泪水,要落不落的。
她下车行礼时,眼眶已经有些红了,“皇后也来了?”
刘启上前一步,扶着她同她低语道,王娡适时抬起双眸,让自己眼中的泪珠更容易被眼前的陛下看到。
之后她才轻声抽泣道:“母后那边传来消息,荣儿竟突然殁了,臣妾这做母后的,心中实在悲痛,动作竟慢了些……”
哪怕再如何漂亮,十数年过去,王娡也不如最初进东宫时,那么让刘启觉得惊艳,毕竟在这后宫里,总有新人换旧人。
可眼下看着这身着素衣,眼中含泪的皇后,不知怎的,他竟觉得对方如同初见时,给他的惊艳感觉一般,仿若回到了自己年轻之时……
不过,刘启被王娡晃神儿的时间并不长,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扶着王娡往自家母后的殿阁而去,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殿阁中的母后才需要他仔细思量,要如何应对……
二人很快就踏上了台阶,不一会儿就到了太后所居殿阁的门前,还不待他二人出言命宫人通报,就有那候在门口的宫婢出言,让他二人先进殿阁再说。
刘启拉着王娡的胳膊刚进入殿阁中,便感觉到殿阁中的气氛很是不对,每个伺候的仆婢神色都很是沉郁,殿中无人说话,落针可闻。
窦太后眼看着儿子儿媳过来后,面上就带出了几分讽刺之色来,“儿臣拜见母后,母后长乐……”
他二人的参拜声还未说完,就听到座首的窦太后冷笑着打断他二人道:“长乐?哀家可当不起这句,哀家不长哭就是好的了!”
她这番话说出后,刘启和王娡更是不敢起身,刘启膝行几步,低头行礼道:“母后!儿臣惶恐!”王娡在此时更是不敢出言。
窦太后继续用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道:“皇帝还会觉得惶恐?是哀家要惶恐才是吧?荣儿那个孩子可是皇帝的长子,又素来性子绵软,陛下竟连他都容不下,任由旁人欺凌他至死!
“哀家的孙儿啊!就这么被逼的自戕而亡!说不得下次被逼迫的就是哀家,嫖儿和武儿了吧?”
面对来自自家母后的斥责之语,刘启更是不知该如何替自己辩解,他只好膝行,离窦太后更近了些,方才出言道:“母后,荣儿是朕的儿子,朕又如何会那般狠心?更别说母后方才所言,逼迫母后和姊弟……
“儿臣真的不知要如何剖白自己,好让母后明白儿臣的用心……”
窦太后嗤笑道:“哦?皇帝难道想说,那郅都不是皇帝拔擢而来?不是皇帝让他去审问荣儿?不是皇帝让他连刀笔都不给荣儿,更不许荣儿面见哀家的?”
刘启低头请罪道:“母后,郅都确实是儿臣拔擢成了中尉,儿臣也确实让他去审问荣儿侵占宗庙,修筑宫室一事,可儿臣并未让他逼迫荣儿啊!母后明鉴……”
“是吗?既如此,那哀家明白了,看来逼迫荣儿之事,定然全都是那郅都自作主张的了!
“哀家早先便听闻他为人刻毒,行事乖张,对待宗室也从不恭敬,说不得就是在败坏皇帝你的名声,这般的乱臣贼子如何能让他继续立于朝堂之上?皇帝便让斩了他,让他替荣儿赔罪罢!”
窦太后也向来都是聪敏之人,她更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尤其是自家儿子还是皇帝,不能逼迫得太过。
而且,自己这个做太后的,也最好不要直接插手朝政太多,是以她现在才借着怒意,向启儿提出自己的要求,让他尽快除去郅都,好一解自己心头之恨!
谁知道到了此时,刘启却并未立刻应下窦太后之语,其反而低头请罪道:“母后息怒,儿臣先前已经下旨,解了郅都的官职,命他归乡去了,眼下如何能对他下杀手?
“儿臣心中明白母后的怒火,可是母后,斩杀郅都,却使不得啊……”
窦太后听闻此言,脸上的怒意更是维持不住,她怒到了极致后,反而抚掌大笑道:“好!好!好!启儿,你真是好得很!怪不得哀家在殿阁中等了这么久,你才姗姗来迟,原来是为了安排好郅都那个乱臣啊!
“哀家就说嘛,郅都再如何胆大,怎么敢对藩王下毒手?原来背后果然有启儿你替他撑腰!现在竟赶在哀家下令前,就先让他罢了官!真的是一手好棋!”
窦太后话语中的怒意刘启如何听不出来?他更是明白在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母后都听不进去,除非他真的依从母后之意,杀了郅都,才能消除母后的怒火,可他又不愿这般做,眼下便只能低头沉默……
王娡眼看着殿阁中的气氛越发僵硬,心知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必须要出言替陛下揽一揽太后娘娘的怒火。
只见她眼角垂泪,抬眼看向太后,颤着声音道:“母后容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