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闲游东都
自河内郡城往南, 不过百里之遥,便是四渎之一,在汉时就被祭祀的大河——黄河。
只是, 此时“河”还是它的专称,而且它的流量之大,远不是后世能比。
几年前过黄河时,金素心中各种对未来的迷茫, 便不曾注意周遭环境, 这次她倒是有了些许心思,打算一观黄河之景,抒发心中因着故人逝去的郁气。
等她们一家人在盟津渡口, 听着船夫讲起, 当年周王八百诸侯会盟津时的历史, 看着浩浩荡荡东流的河水时,她还是不由得心中激荡。
在现代时,金素也曾路过黄河中游, 去过壶口瀑布, 看着眼前那河水滔滔,清波荡漾的大河, 金素都有些不敢认, 这是她后世曾见过的母亲河——黄河了!
此时黄河流域还满是森林,西汉时的气候又比后世更加温暖, 河内郡的河湖之南都堪比现代江南,此时的黄河河面竟有些后世的长江模样, 果然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她何其有幸,能见识到这般后世难以寻觅之景!
可惜的是, 她到古代也好些年了,竟没能学会如何作诗,心中的激荡不能用文字表达出来……
“素素,船家来了,我们该准备上船了。”身旁传来韩垣的声音。
“嗯嗯,好的,我马上来。”金素又回头看了一眼远方的河内郡城的方向,敛起裙边,抬脚走上了摇摇晃晃的渡船。
待他们一家人坐好之后,船家便摇着橹,划着桨,朝着河对岸进发了。
过了黄河,越过北邙,北邙山脚下,伊,洛,涧,瀍四水汇集之地,便是西汉时另一不输于长安的大城——东都洛阳。
自河内往洛阳去的官道上行人如梭,摩肩接踵,看着洛阳大城那比河内郡城巍峨得多的城墙,和等待入城的人流,金素又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起来。
她们这次过洛阳城却不需要入城,而是顺着城外的小道转向城西,然后继续向西出发,过函谷,经弘农,一路向西到达长安。
眼下,她们也只需要在城外的农家补充些干粮罢了,想到这里,金素不由得有些遗憾。
她曾在后世去过洛阳,但见到的唯有些许遗迹,毕竟中原大地在古代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洛阳大城更是几度遭人焚毁,早已难觅汉唐东都盛景。
眼下路过洛阳却不得入,等她们到了长安,继续忙碌起来以后,便再难有功夫来千里之外的洛阳旅游了。
许是看到了女儿眼中的憧憬和失落,一旁的金木匠笑着开口:“素素,既然到了洛阳,你便同韩小郎去城中逛逛,看看这东都的风景。”
金素没想到自己那微妙的心思,竟被阿父给看了出来,她连忙笑着摇头道:“我们本就是暂时停留,打算买些食水便走的,哪里又能浪费这许多时间了?”
自己想去看一看是一回事儿,影响了大家那便不好了。
只不过这次金木匠尚未开口,一旁的宋娘子便先上得前来,轻拍了拍金素的肩膀,劝她道:“我们本就要在城外村落,买些食水,这也需要时间,哪里就抽不出一点让你进城看看的功夫了?你放心吧,不碍事的。”
说罢,她还朝自家傻愣在一旁的儿子递了个眼色过去,这傻孩子莫非因为常年习武,连哄女子开心都没学会吗?
韩垣自然看懂了自家阿母眼神中的含义,便也上前,劝解了几句。
金素看大家都没有什么勉强的样子,而她自己也确实想要逛一逛东都洛阳,这才点头应下。
不过,她也开口询问了自家阿父和宋娘子要不要一起进城看看,却被他们给推拒了,金素这才带上韩垣和些许银钱,往城门处走去。
进了城门后,金素和韩垣很快便随着人群,来到了洛阳城最繁华的街道,看了那威严的衙署,和略远处的宫城。
只是宫城普通百姓难以靠近,金素也不想在这个时代,用自己的小命去挑战皇权的威严,只略看了眼,过过眼瘾也就罢了。
之后二人还逛了逛离得较近的西市,不愧是东都,西市里人流如织,车马交错。
金素本想买些小吃尝一尝,可这个时代的坊市管理严格,物产也并不怎么丰富,她在河内郡城做些豆制品,都能引发追捧,洛阳城中更是无有太吸引人的吃食。
当然,豆腐也已经自河北侧的河内郡传入了邻近的洛阳大城,其价格之高,令金素不由得咋舌。
而且,这个时代的商家显然也很明白宣传的重要性,听着他们天花乱坠地在那里吹豆腐是甚么菽之精,是仙人食物,食了可以让人精神倍增云云,金素不由得囧囧有神,拉着韩垣的袖子赶快离去了。
待二人走远了些后,金素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对身旁的韩垣抱怨道:“阿垣,若不是那豆腐你我天天在食肆里使用,我刚刚都要信了那人的鬼话,多能吹啊……”
韩垣看着面露尴尬之色的素素,脸上但笑不语,能把难以入口的菽,制成人人喜食的佳肴,素素的本事本就不是旁人能及的,洛阳城中的那些人说的倒也不无道理,他甚至都觉得对方夸的还有些不够呢……
幸而韩垣素来有些面瘫,其心中的这些想法再如何翻涌,面上的神色却还是如往常那般,不动如山。
若是让金素知道了他内心的想法,估计她更会感慨阿垣对自己的滤镜之厚,实在是让人难以招架和揣度啊!
金素在逛了半个时辰后,就只觉得身体有些乏累,尤其是她看来看去,陆续寻找,愣是没有找到能让自己花钱买来,尝上几口的小食。
她这时候反倒怀念起在现代时,各大旅游城市美食街中那雷同的“烤年糕”,“鱼豆腐”,“小丸子”了,好歹能充饥啊!
当然,洛阳城中那些知名食肆所出的菜肴,估计会很不错,她倒不是吃不起,这么多年做生意,加上和钱阿翁合作所得的分红,足以让他们一家人过上富裕的生活了。
只是,一方面金素不习惯奢侈,需知财不露白,才是古代的生存之道;另一方面她不过是来闲逛的,去那些食肆用饭定然要花很多时间,倒是很不妥当了。
罢了,反正洛阳大城已经看过了,她便还是回去和阿父他们汇合吧,让他们在城外等上太久,也总是会让长辈忧心,并不可取。
有了回去的打算后,金素便对身旁的阿垣开口问道:“阿垣,你可还想要在洛阳城中继续逛上一逛?”
韩垣本就是为了陪她过来,为了保护素素她的安全,才一起出来的,毕竟哪怕是东都城中,也是有各种坏人藏在暗处,若是素素她独自一人出行,不慎遇到了略卖人口的强人,那就不妙了。
自然素素眼下如此问他,他也只是摇头道:“并无想要继续闲逛的想法,我们便回去吧。”
之后二人便顺着来路,再度出了城门,往城外和长辈约定的地方而去。
而等他们到了的时候,二位长辈早已经把食水准备齐整,金素和韩垣略用了些食物,以填饱肚子。
期间宋娘子还笑问他们二人,“怎么?你二人不曾在洛阳城中用些饭食吗?我记得素素你可是带了银钱的,难不成是城中饭食价格太贵,带的银钱不够吗?”
金素忙摇头解释道:“城中确实有许多卖吃食的,不过他们做的,感觉还不如我们自家做的好吃呢,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宋娘子一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素素她本就长于庖厨之术,少有能比得过她的,如若不然,他们也不能只靠着那一方小小的食肆,就在河内郡立足,交好许多食客了。
素素她看不上洛阳城中的食物,也实属正常,并不让她很惊讶。
待金素二人用完餐饭后,一家人便继续出发,向西而行。
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很快,若是遇上天气不好,还会在附近的城中停留,免得因着淋雨赶路而生了病,那就得不偿失了。
自洛阳大城到弘农郡城,三四百里路的路程,并不平顺,洛阳城往西不是崇山峻岭,便是河谷沟壑,是以他们足足走了一个月,才走到弘农。
一个月的赶路实在让人疲累,而且拉车的牛时间长了也掉了许多膘,一家人便决定休息几日,再继续上路。
没想到,他们竟在弘农遇到了也往长安城去的大管家,他也是赶了辆牛车,相较之下,行李倒是比他们少了许多。
真真是令人惊讶,大管家比他们晚出发,竟是半路赶上了!
大管家本来在坊市里采买路途所需之物,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他连忙付了钱,走上前去同他们打了招呼。
而街上并非是谈天论地的好地方,很快一行人便寻了个路旁的脚店,要了些吃食,闲谈起来。
却原来自他们离开后不久,大管家便向钱府新任郎主钱清请辞,言及自己年老体衰,不堪大用。
他只希望自己能去前郎主在长安城外的田庄养老,帮钱府注意些长安城中的消息,免得远在河内郡城的钱府,对长安发生的大事一概不知,错失了机遇亦或者遭遇灾殃就不好了。
钱清本不欲让大管家离去,先前金家人离开后,很快城中便传出了流言蜚语,说金家人是被他钱清逼走的!
还有人隐隐约约说他不孝,这就让他很是气恼,金家那样的庶民怎么会让他看在眼里?
再说了,城中那些大户人家不应该同自己站在一处吗?怎么还帮那狡诈的一家人传起他的闲话来了?
钱清恼火归恼火,却也不能同那些人撕破脸皮,毕竟只是些许流言罢了,他若是真的为此而同他人争论,反而只会让流言越传越广,更会因此遭人耻笑!那是他绝不愿意面临的场面。
因而,面对流言,他也只能忍着,直把他气的五内俱焚一般。
谁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候,他父亲眼前的红人大管家竟然想要去外地的田庄养老,他自然不允,若是父亲刚刚去世,他便驱逐了大管家,那流言估计要更加汹涌了!
不过,他不允是一回事儿,他身旁之人,却早已经盼着大管家离开,好给他们这些后来者挪窝儿呢。
要知道钱府统管内外诸事的大管家一职,那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势,更是无尽的财富!
因而他们便时常在钱清面前,给大管家上一上眼药。
当然他们也没有那么蠢,不会直接把自己的心思给暴露出来,而是装作很赞同大管家的请求,对钱清说甚么这几年长安城中,确实发生了许多大事,堪称风起云涌,许多家族因为站错了队,而受到了牵连,钱府万不能如此云云。
他们又说钱府派往长安城打探消息之人,越发不得用,其见识短浅,只会打听些众人皆知的无用消息,长此以往下去,对钱清了解长安之事很是不利!
而大管家他本就掌管钱府多年,虽说年岁老迈了些,但总比先前那些人强得多,有他在长安看顾着,钱府定然能探知更多紧要消息,说不得不仅能避开灾祸,还能更进一步云云。
钱清本就有些盲听偏信的性子,被四周的心腹天天这么轮番洗脑,倒真的觉得他们的说法很对。
可是他又担心,自己把大管家派去长安后,河内郡城会有人说闲话,看他的笑话。
那些急欲上位之人便劝他放宽心,他们是大管家去都城长安,又不是让他们去什么深山,有识之士定然不会多言。
即使有那爱说闲话的多说几句,也不会有人相信,“更何况,为了钱府和郎主您的未来,受些流言的委屈也不值当什么了啊!”
说完,那些仆从还一起跪下,涕泪横流,满脸忠诚,让自家郎主忍上一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一旁的大管家自然也随着他们的动作,跪了下来,低着头,满脸都是讽刺。
他没想到,自己这次想要离开,竟有这么多人唱念俱佳地在大郎君面前表演,“对他施以援手”。
听听他们那些话,若不是自己知道他们的心思,连他自己都会感动,相信了这些人的鬼话了呢。
面对着众下仆的出言相激,钱清终于一咬牙,心道:就如他们所言的那样,自己忍一忍流言又怎么样呢?
他完全是在为了整个家族,在牺牲自己的些许名声罢了!自己同那些不知真相的蠢人计较什么呢?倒是显得自己格调低了。
于是,他大手一挥,准了大管家所请,放了他离开,让他去往长安探听消息来……
而大管家早在之前,就已经通过手段暗中腾挪,将自己的家小送去了长安,眼下在河内郡城钱府的,只有他一人罢了。
其实,这对于一个试图控制仆役,使其忠心的大家族掌权者来说,是不利的。
只是,那些急欲把大管家赶走,自己好上位的仆役们,并没有告知钱清这一消息,他们都默契地帮大管家隐瞒了此事,好尽快把这尊“瘟神”送走。
是以,大管家原本预估的艰难险阻,竟都没有发生,他顺顺利利地同那些人一交接,便不再去管他们之后如何争权夺利,自己快活逍遥地赶着牛车,顺着金家人的步伐,往长安方向而去。
因为家人和要紧物什早已送走,他前进的速度自然比金家人要快上许多,这才有了现在他们几人在弘农相遇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