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霜月山中风月夜2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山洞,里面清明透亮,犹如一个巨大的镜面。
祝霖走到里面,眼里闪过欣喜,尽管袍子已经揉乱不堪,有几分狼狈,却还是鼓着力气向内走着。内里,一张冰床立在中央,祝霖把湄愔放了下来,抱到冰床上。
灵月床散发着阵阵灵力,立刻笼罩住了湄愔,一寸寸滋润着她枯竭的生命力。
祝霖精疲力竭地倒在了地上。
山下,江采慢慢醒转过来,便感到浑身暖洋洋的,她定睛看着眼前的人,“祉息,我们在哪里呢?”
“霜月山,我知道你不愿离开,所以——”
所以便留在山外,一直替她疗伤,等她醒来。
江采明白了他说的话,看着他略微冷硬的脸,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江采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心疼地问道,“我给你暖暖。”
“好些了吗?可还有哪里不适?”,她之前的情况真的吓到了他,这里的情况如此恶劣,确实不宜多待,他握住了他的手,不免有些担忧。
江采摇头,柔声笑道,“没事,我很好,你别担心。”
正说着,天空发出一阵异象,巨大的灵力波动席卷半空。
祉息把江采护在身后,天空风起云涌,他的眼神凝重,闪过深思,“千百年来都没有人找到过灵月床,如今这般,只怕会有大事发生。”,霜月山,没有人知道它从何而来,何时形成,它就像突然出现在人世间,被人所津津乐道。
湄愔醒来时,便看到了倒在一边的祝霖,起身,“师兄,师兄!”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她抬手探向他的脉搏,再看了看身下的灵月床,全部明白了过来,她咬住了下唇,失声痛哭,抱住了他的半身,“大傻子,为什么这么傻——”
祝霖——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啜泣,祝霖艰难地睁开了眼“阿愔,别,哭了,咳咳——”
“师兄,师兄”,她握着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
“阿愔,你要,好好活着——阿愔——”,他的眼神越来越涣散,手也开始无力地,慢慢垂下,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安慰她。
“阿愔,我很想告诉你,我,很爱你,阿愔——”
他嘴里的鲜血不断溢出,声音微弱,“是男女之情,是,求而不得”
“不,不是,师兄,祝霖——”
“我也爱你,只是,我领悟得太晚了,阿霖,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湄愔的心里揪做一团,整个人痛得难以呼吸。
祝霖听到此言,浮起一个清浅的笑意,然后,眼睛彻底合上,没了气息。
“师兄!师兄!!——”
他的身体已经冷却了下去,只是一直撑着一口气等着她醒来,他的面上再无表情,只是眼角溢出了一滴泪,那泪化作一颗玉珠,掉落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声无助的嘶吼响彻半空,几欲泣血。
她低头轻轻贴着他的脸,面如死灰。
她这一世,这两生,为大义,为苍生,克己守礼,潜心修炼,可到了最后呢?
上一世,她死了师父,没了同门,自刎坟前;
这一世,她囚梦百年,枉杀好友,痛失挚爱——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究竟,错了什么
天道不公,待她浅薄,那么从此以后,她便舍了这层层枷锁,从此这世间,再无人可困她分毫!
祝霖的身体慢慢消散殆尽,湄愔捡起了那地上的玉珠,小心翼翼地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仿佛那人还在陪伴着她。
阿霖,我会好好活着,带着你的生命一起活着,待到所有事尘埃落定时,我放下一切,去找你——
慢慢地,山开始崩塌,她跃到半空,最后看了一眼这埋葬她爱人的地方,然后飞到山下。
落到山下,霜月山就此坍塌,消失无踪。
江采看着湄愔,立刻迎了上去,“湄愔姐姐,你怎么样了?师父呢?”
话落,她便被湄愔抱住了,湄愔一言不发,江采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脖颈中,她的声音压抑而痛苦,“江采,师兄他,回不来了,他为了救我”
“他,回不来了——”
江采闻言,眼泪不争气地流下,却还是轻轻拍着湄愔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
“江采,我好累,真的,累了”
“我带你回去休息,我陪着你,好不好”江采柔声问着她。
她起身,眼眶红肿,鼻尖微红,发丝凌乱,显得有些颓废。
江采摘下了身上的披风,系在了湄愔身上,又替她擦了擦泪痕。
三人正准备离开,一批人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霜月山发生异动,原来是有魔族在此作乱!” ,不微盯着祉息所在的方向。
一旁的花随之随即附和,“如今霜月山已倒,只怕都是这魔族妖孽作乱!”
忽然,她眼神一凝,“原来湄愔仙师竟在此处!不知仙师前来是否是为捉拿此魔物”
江采闻言,便挡在了湄愔身前,她不愿让别人看到湄愔此刻的模样。
只听一人惊呼,“江采!——你不是死了吗?”
众人看着江采,好似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桩事。
容浅雪走上前来,眼里有着惊讶。
“此人之前救过陆良泽,想必也是互相勾结,那便不再是我仙门中人,今日,老朽便替苍华山清理门户!”
重焕说罢,一掌向江采劈来,祉息正要出手,另一道灵力却先他而出。
“我苍华山的人,还轮不到诸位来教训!”
湄愔从江采身后走出,睥睨着众人。
长听霜不禁嘲讽道,“仙师这是什么意思江采与魔君陆良泽的那点破事天下谁人不知,难道仙师是准备包庇她吗?”
“仙师,如今我各大派齐聚在此,不如一齐收了这魔族两人,他们毁坏霜月山居心不良,不可再放他们回去啊!”,容浅雪眼里恢复了冰冷,师父死后,她便是罗极岛的掌门 ,她现在要考虑的, 便不再只是个人。
底下来的各派弟子议论纷纷。
湄愔看着站在对面的众人,嘴角勾起无谓的笑意,有些冷漠,有些不然,掷地有声,“包庇又如何放他们回去又如何他们皆是我苍华山的弟子,诸位有何不满,尽管来找我便是!”
江采拉了拉湄愔的衣袖,不禁有些担忧,“湄愔姐姐——”
湄愔在袖中伸出手安抚了她一下,“没事,他们奈不了我何。”,随即看向了祉息,“带江采走吧,她身体弱,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里交给我”
祉息默默看了她良久 ,似是不太明白她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须臾,拉着江采的手准备离开。
“站住!,你们不能走!魔族中人,自该万死!”,容浅雪制止住了两人。
祉息一掌便把她劈到一边,声音凉薄冷漠,“那要看看,你能不能拦住本君!”
“仙师!你苍华山为仙门之首,难道如今要公然维护魔族吗?又把天下苍生置于何地!苍吾掌门出关后你又该如何交代!”
姬玉屏质问出声。
一旁一直沉默的霍群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轻笑一声,“都是一家人,别这样剑拔弩张的嘛!”
“再说了,你们打的过人家嘛”
“霍群!你什么意思!”,姬玉屏感觉像是受到了羞辱一般,大怒。
霍群耸了耸肩,脸上笑意不明,“没什么意思,实话实说而已。”
“你!——”,姬玉屏拂袖!
随即,一掌向祉息劈去,又看向了一旁的几人,“各位同门还不助我!”
四个掌门看了,也纷纷祭出灵力 。祉息一手抵挡着,一手护着江采。
湄愔正要打断他们的攻击,突然一道灵力束缚住了她,她眉心皱起,果然来了!她本想让祉息和江采赶紧离开,只是这些人一直不依不饶,现在看来,来不及了。
“魔君既然来了,那便留下来与老朽喝杯茶如何”
话音落下,只见一个仙者从半空落下,脸上未有岁月痕迹,却顶着一头白发,丰神俊朗,一时辨不清年纪。
只见那几个叫嚣着的掌门纷纷撤了灵力,俯身行礼,“斛提尊者——”
湄愔略微颔首,“师叔——”
江采微惊,斛提,尊者,这几个字的冲击力太大,那个消失了百年,与苍吾掌门师出同门的斛提尊者,他竟也出现了吗?
斛提示意着众人,然后一步步走向了祉息。
湄愔挣扎着想要摆脱身上的束缚,“师叔,不可!”
斛提一挥手,湄愔便单膝跪倒在地上,不再理会其他,向着祉息和江采走去。
“老朽之前便感受到了此处灵力异常,我师侄祝霖可是你杀的”,斛提出声问着,眼里毫无波澜,更像是问着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江采不知他究竟是何态度,只得静立在原地 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是我杀的又如何,不是, 又如何”,祉息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冷冷看着眼前的人。
“年轻人 ,气性很大呀!”,说罢,不再看他,只是转头看着祉息身旁的江采。
猝不及防间,一道灵力探入江采的眉心,祉息见状,立刻阻止了斛提的动作,然后又一掌发起攻击,“谁允许你动她的”
“很在意她”,斛提意味深长地看着江采,“我不过是探一探她的修为罢了,看来,这霜月山是你开的”
“什么!祝霖仙师身陨了!”
“这江采之前还是祝霖仙师的徒弟,说不定就是她诓骗了仙师,两人和谋杀的!”
“还请斛提尊者替天行道,助我等除了这魔族余孽!”
几位掌门纷纷开口。
“闭嘴——”,祉息一掌闪出,向那几人攻击而去。
斛提只是看着,并未出手,“我堂前榭已隐世百年,十年前是实在不忍魔主现世祸乱苍生才不得不出世,如今大乱以止,老朽便不插手俗尘之事。”
十年前,江采死后,祉息身上魔气彻底觉醒,体内被压制的慧根重新长出,火鸣山的封印破裂,里面封印的魔族纷纷逃窜了出来,各大派齐力镇压不住,眼见魔主即将复活现世,斛提便带着其门下堂前榭弟子出现,合力再次封住了后喾。
从此,堂前榭彻底现世,却极少出现,众仙门都想前去拜访,斛提却未见一人。
江采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祉息怀里,祉息立即抱住了她离开。
那几人还想阻拦,湄愔终于挣开了束缚,拦住了几个掌门,“诸位又何必如此咄咄相逼,当初魔族余部从火鸣山逃窜出来,是祉息阻止着他们,在极寒的幽都扎地,建立有序的二十四部落,也从未踏入众仙门一步”
“如若不是他 ,只怕各仙家如今还在内斗不止,仙门早已乱得一塌糊涂,哪还来的时间如今对着他喊打喊杀!”
湄愔眼中闪过嘲讽,看着几人,“是吧,姬掌门,重掌门,容掌门”
“不微掌门,花掌门——”
霍群见此立刻摇头,“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凌霄殿一向崇尚和平”
湄愔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被点名的几人无法辩驳,只得愤愤地看着祉息和江采离开的方向。
江采躺在隐池殿的床上,感觉大脑像是要被撕裂成两半一般。
她一个人还好像落入了梦里,里面只有一片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她一直走着,走了好久都没有方向。
“祉息——祉息——湄愔姐姐——”
她喊了许久 都没有人应,忽然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一幕幕情景。
她看着画面里的场景。
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落入了水中,她醒来后性情大变,原本不受宠只得睡在丫鬟房里的她,步步算计,终于得到了父亲的宠爱。
她姐姐嫁给太子前夜,她迷晕了自己姐姐,然后推入了河中,生生溺死,她代替了姐姐,嫁给了太子。
后来,她帮助太子重获皇帝的喜爱,又设计帮太子杀了对他有威胁的兄弟,最后 太子登基,她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只是,色衰爱驰,太子渐渐厌弃了她 ,曾经的花前月下 ,海誓山盟通通不在,她成为皇后的第五年,太子一杯毒酒,便在冷宫了结了她。
她死状极惨,双眼圆睁,似是心有不甘,蓬头垢面,身上衣不蔽体,尽是血迹脏污,最后一袭草席裹身,从前尊贵的皇后,成了乱葬岗的孤魂。
江采似是心有所感,呼吸开始急促,那画面中惨烈的女子的面容渐渐清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会是她!
只见那一幕幕闪过的画面里的女子的容颜赫然与江采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