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我不是白芙,亦做不成江采
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祉息握紧了她的手,眼里满是担忧,“巫医,巫医,快过来看看!”
老巫医仔细地替她诊了许久脉搏,才拱手告退,“禀告君上,仙子并无大碍。”
祉息转头看着直身坐着的江采,她就那样面无表情地坐着,没有神采,从醒来也未出一语。
“江采,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祉息抚着她的侧脸,柔声问道。
江采这才像回过神来,轻抬眼眸,扫了一眼眼前的人,眼里划过一道幽光,然后摇摇头。
“没事就好”,他挥了挥手,巫医识趣地退下。
祉息走到一旁,去端熬好的药,江采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嗤笑,眼尾上挑,却在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刻,神色收敛,变得无辜而纯良。
祉息把药端在手中坐在床前,舀起汤药送到她嘴边,“你在霜月山体内受了寒 ,又忧思过度,先把药喝了,再多歇息歇息,有我在,不要太忧心了”
江采轻轻含住了汤药,点头。
一碗药喝尽,一只剑柄抵在了她脖子上,江采眼里大惊,“你 ,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江采!说,你是谁为何要占据在她身体里!” ,他的声音冷漠,双眼凌厉地看着眼前的“江采”。
“江采”伸手把脖子边的长剑挪了半寸,眼眸微眯,嘴角勾起,“你是如何发现的我以为,还能装些日子呢~”
“她不爱喝药,我早已准备好了蜜桔,只是今日还未拿出,你便把这些苦汤药都喝完了。”
“而且,她的一颦一笑早已烙印在我心底,你不是她,即便占了她的身体,也不会像她半分!”
祉息的话回荡在“江采”耳边,她一时有些恍惚,为何都是江采,便会有如此大的差别呢?她死无葬身,而她却连喝药都有人哄着,当真是让她,不爽极了。
“江采”直起了身,挑眉看着祉息,挑衅道,“你这剑再不拿开,要是我不小心磕几个伤口,或者直接抹了脖子,她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说的是谁,祉息心里再清楚不过,锐利的眼神扫在她身上,这人如今在江采身体内 ,还不知道会如何,伤了她,也是伤了江采,这样想着,他便了剑。
随着收剑的声音落下,江采跳下了床,然后一下便消失了。
祉息的拳头捶在床上,眼里染了怒意,双眼微阖,随即便追了出去。
“江采”被一阵声音呼唤着她,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道声音而去,许久,不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四周皆是黑茫茫一片,眼前站着一个黑衣人, 他的左手上的骨戒闪着幽光。
“你是谁为何引我来此”
“江采”不禁发问。
“哈哈哈——”,黑衣人大笑,“江采,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再次复活,若不是我,你现在早已成了孤魂野鬼,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
“江采”眼里闪过不屑,“没有你,我日日潜伏在江采体内,终有一日我也能活过来。”
“哦——难道你就甘心如此吗?”,黑衣人伸出了手,“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与我合作,我可以让你彻底占据这个身体,真正成为江采,如何”
“江采”眼中微闪,她确实不能再拖了,不然,等待她的只有魂飞魄散的命运,只有早日彻底掌握了这具身体,她才能真正活过来。
“我要如何做”,她看着眼前的人。
黑衣人的手触到她的前额,一些东西慢慢输入到她的脑海中。
江采醒过来时,自己睡在地上,周围是栋栋房屋,明明该是热闹的街道,却空无一人,她双眼迷茫,她这是到了哪里是在梦中吗?
她记得她明明在霜月山,可是这里与霜月山明明是两个模样
祉息呢?他去了哪里
她在街道上走着,小摊上摆满了东西,整个城里却静得吓人。
突然,一堆人围住了她,她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好像很眼熟,直到那人走到她眼前,她才反应过来,“重焕掌门——”
她不知为何,竟到了十重阙。
“不知你闯入我十重阙是为何事难道是要与那魔君一齐攻打我仙门”,重焕厉声质问她。
江采看了看四周,原来是因为她闯了结界 ,所以才会是这样的景象吗?可是为何她什么印象也没有
她摆手,歉意地微低了头,“抱歉,重焕掌门,我也是无意之间到此,破坏了掌门却是我之过,还望掌门勿怪。”
重焕听此,眼里闪过隐晦的光线 ,这么说,那陆良泽没有在她身边
想此,他换了一副面容,笑得带上了几分和善,“江姑娘说笑了,那日在霜月山我也明白了,江姑娘始终是苍华山的弟子,是仙门中人,到底与我十重阙是同门,不过一个结界罢了,江姑娘不必介怀。”
江采心里微惊,看着眼前的重焕,那日,他可不是这副模样,无事献殷勤,她的心里提起了警戒,只是她如今并不能与他们对抗,所以面上不显,“重掌门所言甚是。”
“今日无意闯入,来日必亲自道歉,不过今日我确实有要事,祉息还在城外等我,我便先行一步了。”,说罢,她便准备起身离开。
重焕一只手挡在她身前,“江姑娘还请留步,来都来了,不如在我十重阙多留几日,感受一下我北嘉城的风土”
“还是不了,重掌门——”,江采赶紧向城门外走着,只是突然软了步子,便倒在地上。
她一下惊醒过来,想到了什么,便推开了殿门 想要逃离这里,这些人把她抓来这里,肯定会用她来威胁祉息 ,她必须得离开,这里的一切都太诡异了。
跑出大殿,依旧空无一人,她才明白过来,十重阙,十重高楼,耸入云端,层层禁制,白骨成灰。而她 ,如今就是在第十层,周遭都没有一人,有的只是一个个雕塑的石人。
她跑着,不知下到了何处,只见高堂上挂着一幅画像,她顿在原地,那画中女子,为何竟与它有七分相似。
“重岭无风绿映柳,焕得荣光此生愁。”
“白骨相思千年渡,芙蓉不解多情留——”
江采看着画上所提的诗,轻声呢喃,“重焕,白芙”,想来这画中的女子,应该是叫白芙,莫非,这白芙是他什么人这样缱绻缠绵的诗句,是恋人还是夫妻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江采看着来人,不禁皱眉,索性也不再装下去,“不知掌门是何意思若是想用我威胁祉息,那你就想错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重焕看着眼前还能与他说话的人 ,眼里闪过怀念,像是想起了什么人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柔和,“芙儿——”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不自觉的柔情,江采不悦地皱眉。
他突然走上前了几步,像是想要与她挨近几分, 江采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他应该是把她当成了那画上的人。
“你认错了,我不是白芙!我是江采!”,她冷冷看着眼前有些痴狂的重焕。
他却拽住了她的两只胳膊,眼中逐渐变得疯狂,“不!你是白芙的转世,你是白芙! 我用了数百年的时间集齐你的灵魂,把你渡入忘川,又把你唤醒来到这个世界!你就是我的芙儿!”
她的眼神微凝,好像抓住了什么,转世灵魂忘川
“可是我不记得你说的这些,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关于你的任何记忆,你是我是白芙,那白芙究竟和你有何关系”,江采在心里理着思路 ,她是江采,白芙只是一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人罢了,她才不会把他的鬼话放在心上。
重焕笑了 ,对着她笑得柔情,眼中是痴迷和怀念,“不记得没关系,芙儿,你永远是我的妻子,没关系的,不记得也没关系。”
他自顾自地说着,“我曾经说了等我回来就还你一场大婚,如今你终于回来了,我把欠你的都补偿给你,芙儿,我已经在准备了,我们三日后便大婚”
“芙儿”
他越说越激动,他的芙儿早就回来了,可是她一直在苍华山,他不能把她带出来,曾经剑行山时他布下陷阱想杀了他们再带她离开,可是还是失败了,后来又有祉息,如今她终于来到了他身边,冥冥之中,他的芙儿还是会来找他,还是属于他的。
江采的心突然悬了起来,三日,她不可能与他成亲,只是,祉息会找到她吗?
这十重阙的一切太过古怪,让她不自觉害怕。
须臾,她被关在了一个殿宇里,重焕便去准备一切事宜了。
江采的头突然一阵痉挛,几欲昏厥,脑中又出现了那个死去的江采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脑海中——”,江采问着那人。
她突然笑了,整张脸狰狞又扭曲,“我是谁哈哈哈——我是,江采呀!”
“不,我才是江采!你不过是个梦罢了,你不是!”,江采大声反驳着。
她收了笑意,不屑地看着江采,“你以为,你为何才能来到这个世界,因为我走了,这个世界需要平衡,所以你才会来到这里,占了我的名字,身体,成为这个世界的江采,可是——”
“我才是原来的江采呀” ,她的声音多了些惆怅。
“可是你走了,你去了另一个世界,为了你在这个世界的命运,我以死为代价,成为了我自己,这个世界的江采已经死了,你不是,我也不是,我们只是有一个一样的名字罢了,我们是不一样的人,独立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谁可以替代谁!”,江采敛了敛怒意,平静地看着半空中的那道灵魂。
她明明已经没有了身体,空洞的眼神却流淌着泪水,声音悲戚,“可是我不服啊!凭什么我生来便是别人的配角,明明都是一样的容貌,我却世世不得善终!”
她捧着手,像是祈祷一般,“我去了那个世界,即便我扫清了所有障碍,即便我把一颗心掏了出来,可是我的六郎啊,二十年!二十载的夫妻之情!他却把我生生毒杀。”
“而你呢?江采,这一世本该就是我的,你的朋友,师父,爱人,都应该是我的,是你抢了我的一切!是你占了我的一切!这一切都该是我的!”
她的眼中嗜血翻涌,化作一道灵力闯入江采体内,“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江采!——”
“不!不!不要!——”,江采摇着头,身体却越来越不听使唤,然后意识彻底昏死过去。
“江采”睁开眼睛,扭了一下脑袋来适应着这具身体,“真是麻烦,不过,你又能挣扎多久呢?”,她笑了,想起那人的承诺,她迟早会占据这个身体,现在,她要去看看他的六郎了。
她不断拍着殿门,然后砸碎了一地的瓷器和珍贵的东西,动静越来越大,终于听到了来人的动静。
重焕匆匆赶来,焦急地看着一堆碎片中的江采,“芙儿,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采”看着重焕,真像呢,一模一样的容颜,六郎啊,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那样待我!怎么忍心亲手杀了我!两辈子,我为了你生生死了两次啊!
她的眼中戾气横生,一步步走向了他,“你,真的爱过我吗?”
她那样专注地看着他,像是上辈子他只是一个落魄的太子时她也执着地扶持着他的那样 ,像曾经她偷偷地躲着看着他爱别人的模样。
他抚摸着她的脸,神情温柔,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我爱你啊,芙儿,我说过的,你永远是我的妻子——”
“江采”听着,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却哭了,他说他爱她,可是,她不是白芙啊! 她是白蓉,两辈子,都是她白蓉陪着他 ,爱着他,不是白芙啊——
她笑得悲怆,笑得苍凉,穷极一世 ,历经两生,她竟,都是别人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