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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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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约瑟夫大庄园

    昏暗的灯光下,偌大的客厅里仅坐着两个人------陆初暝和陆父。二人双双沉着脸,他们关系僵硬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陆初暝背后的靠山就是约瑟夫家族,每次他进局子都是约瑟夫家族借来访问候的理由干预,然后以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名义保释他。约瑟夫家族在法国的地位极高,但是此乃国宝型机密,老百姓是不了解的,他们顶多在贵族之前间吹吹牛。

    据传闻,约瑟夫家族在法兰克王国墨洛温王朝克洛维一世时期便兴起了,时至今日仍如日中天,没有半分走下坡路的意思。约瑟夫家族并非经商大佬,也非皇族的金枝玉叶,而是守护家族。家族创建者约瑟夫是撒旦转世,法力无边。他是继堕落天使之后的第三次现世,为弥补曾经杀戮生灵的罪过。

    毕竟在那个年代,或许叛国大罪都可以私下和谐掉,但玩巫术是一定要被砍头的。撒旦与妻子莉莉斯合力建起约瑟夫家族,成为国家顶天立地的两位守护神,反对一切装神弄鬼替人瞎祈祷的女巫男觋、跳脚大仙。约瑟夫夫妇维护了世界安宁,也因此得到皇族认可,即日与约瑟夫家族签下合约:皇族钦封约瑟夫家族为守护家族,年年拨款感谢,直至永远。

    尽管法国皇室已然在十九世纪被正式废除,但法国政府依旧按照合约拨款,千载而来是分郎未少。

    于是,约瑟夫家族过上了富得冒油的生活。虽然华国有句老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或然俗语不可跨国咒吧,约瑟夫家族已经富了无数代了。

    后来也陆陆续续出现甡甡守护家族,但有哪一个能斗胆与“撒旦之后”媲美呢?依约瑟夫家族的人来看,那些守护家族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联姻,以此保证超能人的血统纯正,不至于因为代代与凡人诞下后代,而代代削弱神力。

    但约瑟夫家族再怎么有钱,再怎么有权,都跟陆初暝无关,因为他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连“卷入豪门战争”的资格都没有。毕竟陆父,也就是爱尔兰迦略克风流了半辈子,私生子遍布全球,隔三差五就有要上门认亲的。很多人调侃爱尔兰迦略克,若是敢将私生子拿上台面,那完全可以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因而陆初暝常讽刺他,自己玩了那么多年,也没玩出个一儿半女,确实玩不过他。至于陆初暝为何作为私生子还能三天两头收到来自老父亲的关心,那当然是由于他的母亲是爱尔兰迦略克一辈子的梦中情人。

    “暝,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发现你非同寻常,终究你的母亲也非常人。我放心你,才愿意把约瑟夫家族交给你。无论如何,你都是约瑟夫家族的人,身上留着约瑟夫家族的血。”爱尔兰迦略克用拐杖锤着地说。他妻子所育的孩子有四,三儿一女,无奈长子携病降世,十八岁时便一命呜呼。次子斩妖除魔的天赋技艺不高,将生命献给了行义。三女在多年前嫁出去了。而爱尔兰迦略克最疼爱的幺子,受有心之人利用,于不久前服药自尽。

    在众多私生子中,爱尔兰迦略克唯独认过陆初暝。可偏偏陆初暝仇视约瑟夫家族。他幼时在这里受过仆人们的虐待。

    陆初暝哂哂一笑道:“我跟约瑟夫家族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早知今时,何必当初。我听不少人说你喜欢她,却也没见你待她多么多么好。”

    “你懂什么!我要让她留下!”

    “暝。”阿梅利亚坐到爱尔兰迦略克身边,冲陆初暝莞尔一笑。她是爱尔兰迦略克的妻子,用旁人的话来形容那就是:阿梅利亚夫人的温柔日月可鉴。

    阿梅利亚曾经是不需要抹粉施脂的天然美,婹嫋娉婷,风姿绰约,纡余为妍。但阿梅利亚方失去最后一个儿子,如今是满面憔悴,可陆初暝却不曾在她的脸上看见过多戾气,她也没有擅自使用通往冥界的钥匙去挽回孩子们的生命。阿梅利亚在外界看来就是完美的贤妻良母,但爱尔兰迦略克貌似并没有很珍惜。

    “爱尔兰,暝,安妮刚刚给我通话,她说明天会和安东尼、雪伦一起回来。”安妮是阿梅利亚仅剩的女儿,二十八岁那年受父母之命嫁给安东尼,次年生下雪伦。阿梅利亚想到这里,悒悒之心总算寻到些乐子,蓦然而笑道:“暝,外面下着大雪,回家不方便,你且留一夜吧。”陆初暝的瞳子不由得一缩,凿是佩服阿梅利亚的肚量,他一个私生子都登堂入室了,阿梅利亚作为约瑟夫家族的女主人竟然还盛情邀请他留宿。也是,横竖她也该看破红尘了,这些年面向着爱尔兰迦略克外头那些花花柳柳的脸,听着那些莺莺燕燕的笑语,她还能保持一副清容,陆初暝也不知是该说阿梅利亚心大还是夸她善良,就突然想到一个网络贬义词:圣母白莲花。

    盛情难却,陆初暝应下了。

    旦日一早,管家报安东尼一家来访,爱尔兰迦略克叫人快请进。陆初暝小时候见过安妮几面,但二人并不是很熟。此番安妮也想到了爱尔兰迦略克会找那个旧情人的儿子来谈论继承约瑟夫家族之事,未尝想这么便碰面了。不论哪一方,都未免有些尴尬。

    雪伦兴高采烈地跟每一位长辈,甚而同每一个仆人都打了招呼,单单站在陆初暝面前不知所措。安妮见此,急忙跑过来搂住雪伦,泯然而笑:“雪伦,叫暝先生。”安妮听闻间接、直接因陆初暝而死的人超过三万,任何一个思想正常的母亲都不会愿意自己的孩子和这样的杀人魔有过多交流。

    陆初暝打量起面前的母女。安妮内搭南瓜色高领打底衫,外套复古格子毛衣,穿着高腰浅蓝牛仔裤,黑色皮鞋。雪伦头戴饰有小企鹅的针织帽,身上裹着白色羽绒服,踩着迷你雪地靴。她看上五六岁,五官很精致,卷卷的头发,粉雕玉琢的脸,蛮可爱的。

    陆初暝蹲下来帮雪伦把耳边的碎发塞进帽子:“暝先生?有点生疏吧。”不过雪伦很听安妮的话:“暝先生好。”陆初暝倏地很想逗逗这对母女,于是捧起雪伦的小脸就是啾咪一口,在安妮和雪伦的震惊之色中,他缓缓起身:“我虽然待在法国的时间少,但好歹小时候也在这里生活过,我还记得法国有亲吻礼,以表示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安妮听罢,气呼呼地拉起雪伦的小手走开了,陆初暝露出得逞的笑容。

    安妮怒火中烧,牵着雪伦在庄园里寻找安东尼的身影:“雪伦,你以后离他远一点,他可不是善茬。”雪伦天真无邪的眸子里映着安妮怒火中烧的脸:“呜……可是妈妈,暝先生的嘴巴香香的,他是不是喜欢嚼香料呀!”

    “雪伦!我是妈妈,小孩子要听妈妈的!”安妮思索片刻,而后把雪伦交给女仆,自己独自走到安东尼身边:“安东尼!”安东尼听见安妮直呼自己大名,下意识地瞥了眼日期,不是她的生日,不是结婚纪念日,不是情人节,那为何她的话里自带震慑力?

    “什么?为什么叫我的大名,小卷心菜,你怎么了?”安东尼纳闷极了。他们虽然是依家族联姻才结的婚,但感情很好,乃不幸中的万幸。

    安妮见自己气急败坏地过来,安东尼却在悠哉悠哉地喝香槟,这直接使她的头发竖起来:“我怀疑暝有恋童pi。”

    “哦……我的上帝!”

    “那不是一个玩笑!他刚刚亲吻了雪伦,还说那是亲吻礼!你有了解过他吗?他可是个八九岁就在小巷子里跟人打架打得不要命的疯狗。”

    安东尼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能集海王症和恋童pi于一身,他抬手揉搓几下安妮垂肩的秀发,说:“小卷心菜,你多想了,这里是约瑟夫庄园,他可不敢在老爷子眼皮底下撒野,更何况雪伦还是老爷子唯一的孙辈。”安妮霎时满脸大问号,这安东尼不会是受了阿梅利亚的影响吧。可阿梅利亚这般,旁人还能称赞她温柔贤惠,安东尼若也是这般,旁人只能悻悻道:“粥粥无能”思及于此,安妮更加生气,说不管他们了,要带雪伦出门踩雪。

    安东尼的肩被人拍了两下,他回头见是陆初暝,安东尼呼吸一滞:“您好。”陆初暝的神情有些耐人寻味,他的声音沉沉的:“我好像惹您的妻子生气了,我很抱歉。”安东尼寡寡一笑:“没关系,她向来是个喜怒无常的习性,与我的岳母不一样。”陆初暝扫了安东尼一眼:“你是个精灵?”安东尼略一愣神:“你的眼睛挺毒的。”不必说了,陆初暝的天眼定是全开了。陆初暝意味深长地说:“怪不得你是个妻管严,安妮是爱尔兰迦略克培养的优秀精灵师。”说罢,他们都笑起来。

    “讲起来,雪伦已经五岁了,还不曾看出她是个什么属性。”安东尼小酌一口香槟。陆初暝云淡风轻道:“我看过了,她是炽天使,想必以后会更美丽。”安东尼一惊,讪笑着从他身边走过。

    雪伦是炽天使转世的事瞬间在约瑟夫大庄园炸开,庄园上下一片欢呼,爱尔兰迦略克与阿梅利亚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抱着雪伦直叫“心肝”。率性的爱尔兰迦略克差点儿就把下下任家主之位传给雪伦了。雪伦不谙世事,总之别人笑了,她就跟着笑。安妮得知“始作俑者”是陆初暝后,看他的眼光都和煦得多。虽然她跟陆初暝不睦,但不得不相信他的神力。安妮也认为陆初暝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人。

    陆初暝离开闹哄哄的客厅,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刷手机,看见利维坦发来消息:先生,安小姐的号码你要吗?

    陆初暝:什么号码?

    利维坦:微信号,电话号,街区号,房门号。

    陆初暝:要。

    陆初暝没想到利维坦这么给力,如此一来安笙便成了他的“釜鱼幕燕”。陆初暝重新注册了一个新的手机号,一个新的微信号,这些号都只会有安笙一个联系人,专门用来跟安笙熟络的。

    为了不让安笙发现,陆初暝把微信头像设置成一张风景图,网名就是一个句号。他向安笙发出好友申请,安笙过了午时才拒绝。

    陆初暝:……

    他再次发出好友申请,安笙又拒绝了。但陆初暝并没有气馁,继续发出好友申请,连续七八次后,安笙终于同意了,结果陆初暝的“你好”还没编辑完,安笙就把他拉黑了。

    陆初暝:……

    “没关系,等我飞回青梧城,可以亲自上门见你。”

    “暝先生,您在自言自语说什么呢?”陆初暝扭头,见是雪伦抱着洋娃娃,朝他挥手打招呼。陆初暝浅笑:“没事,你怎么来了。”雪伦龇着小米牙跑近了他:“爷爷奶奶抱我抱得太紧,我喘不过气,于是溜出来了。听父亲说,爷爷决定一会儿带我们去草场狩猎,您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去吗?”陆初暝眯起双眼,他的确是发自内心地喜欢雪伦:“狩猎?外面的雪很深,安妮同意你去吗?”雪伦笑得头往后仰去:“暝先生,我可是非同一般的小孩哦!”陆初暝握住雪伦的小手,把她带到琴房。雪伦没来过这里,好奇地四处打量。

    陆初暝端正坐在琴凳上,给雪伦弹了一曲《feelinggood》,雪伦爱听蓝调,跟着摇头晃脑。一曲罢,陆初暝转过身来,用华语道:“灰色幽默,优雅永不过时。”雪伦昂起小脸:“先生,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陆初暝不答反问:“雪伦,你会弹钢琴吗?”雪伦摇摇头,委屈道:“我是很想学的,可惜妈妈说我的手太小了,根本跨不了几个度。暝先生,您好厉害呀!”

    “我会不会都无所谓,但像你这样的正统小姐不会点钢琴,可真枉费了旁人的吹嘘。”陆初暝说着拍了拍琴凳,示意雪伦坐过来。他教雪伦弹了一首《小星星》,雪伦学得很起劲。陆初暝说:“现在你自己琢磨琢磨。”雪伦的指尖在白键上跳跃,陆初暝凝望着她的侧容,安详又恬静。他偷拍了一张雪伦的照片,发给赛琳娜:雪伦是炽天使转世。

    赛琳娜:就安妮跟她家那个窝囊废还能生出炽天使?照这样说,我还能生出宙斯呢!

    陆初暝:说话注意分寸。

    赛琳娜:安妮脾气那么爆,能准你单独和雪伦在一起?

    陆初暝:我挺喜欢她的,她怪伶俐的,我带她在琴房里弹琴。

    赛琳娜一看这话倏尔冁然而笑,将手机举到自己面前的女子眼前,满含嘲讽道:“你看啊!他说喜欢雪伦呢!”那女子神色本便木讷,一见这聊天记录,她干涩的唇翕动二三,眼眶立刻红了。

    细瞧这个女子,姿色虽不出众,却分外清丽秀美,如出水芙蓉般柔净的面容,浑身上下的气质倒与安笙有七分相似。但最让人醉迷的还是她的一双金眸,即便此时的她落魄至极,可她的金眸却仍讳莫如深似的闪着倔强的光。

    女子祈求道:“赛琳娜小姐,让他来看看我吧!让他来看看我吧!凭什么只有我在哭,他要跟着我一起哭!”赛琳娜一把甩开她的手,骂道:“泼妇!”赛琳娜将女子的话添油加醋发给了陆初暝,陆初暝拧眉,回复道:你有闲情找她寻闷子,不如跟付扬谈谈,让他赶紧放了秋婉,免得条子抓到他,再揪出我们。

    “暝先生,雪伦小小姐,老爷子召集的马全齐了,却不见了二位,安妮小姐在生气呢。”庄园里的一个老保姆好不容易找到二人,大舒一口气。

    陆初暝向雪伦耸耸肩:“你妈妈生气了,我们走吧。”

    众人都在焦急地寻找陆初暝和雪伦,老保姆引他们跟众人在大厅碰了面,安妮上前去把雪伦拽到自己身边,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陆初暝的鼻子叫道:“我警告你!离雪伦远一点!”雪伦有些害怕,挣脱安妮的手跑到安东尼那边去了。

    “姐姐,我想你对我不必带着这么大的敌意。”陆初暝熟稔道,他是划水的好手。

    “好了,自家人怎么还跟自家人吵架。”爱尔兰迦略克嗔怪道。陆初暝挑起眉角,看安妮的眸光更添一分挑衅。阿梅利亚很有眼力见地开始打圆场,帮安妮和陆初暝制造台阶:“你们也算半边的姐弟,该多多相帮,暝喜欢雪伦也是很好的事,何必为此事相争?这是我和爱尔兰都不愿见到的。好了,刚刚不是说要去狩猎场吗,再不去太阳就要落山了。”

    众人这才散了,各自挑选马去。雪伦随安东尼上了一匹汗血宝马,安妮正要上前,阿梅利亚急忙拉住她:“安妮,相安无事便是福,有些不必要的争斗不要挑起。更别说暝是要继承约瑟夫家族的,以后我和爱尔兰去了,你若还想把约瑟夫家族当做母族,当做靠山的话,就趁暝喜欢雪伦,与他解开心结。女人嘛,忍气吞声才活得长久,我和你现在不都挺享福的吗?”

    “忍?我凭什么要忍!你忍一辈子得到什么好处了吗?儿子已经死光了,约瑟夫家族将要沦落到一个私生子手里,这是你的福,还是我的福?但凡安东尼有一丝往爱尔兰迦略克那模样发展的趋势,哪怕外面只养一枝邪花,我都立马把他阉了。”

    “安妮,你什么态度?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吗?”阿梅利亚谂知安妮是个泼辣的性子,虽然话糙理不糙,但说得未免太难听了。阿梅利亚还要训导安妮,安妮掉头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只留阿梅利亚为此瞠目,她没有脾气,只会难过。

    安东尼把雪伦放到马背上,旋即自己也跨上马,单手搂着雪伦,单手牵着缰绳。他们抢先一步策马奔入如羊毛毡般广袤无垠的草场,雪伦高兴得欢呼,喊落后几步的爱尔兰迦略克快些赶上。

    雪伦扭过头:“爸爸,我听奶奶说暝先生和妈妈是半边的姐弟,那为何妈妈让我叫他暝先生,而不是舅舅呀!那样不是更亲切嘛!”

    面对雪伦的童言无忌,安东尼收起烂摊子:“呃……小孩子要听妈妈的,你听话就行了。”

    陆初暝站在一旁看着,他不屑于坐在马厩里那些马的马背上,他要咂嘴,那些马的级别还不够格。安妮骑着马溜达过来:“哟!暝先生怎么不去凑热闹呀!”

    “不会骑。”

    “那可以向我先生请教呀!”

    “不敢骑。”

    “呵……鬼信你。”安妮再不顾陆初暝了,扬起马鞭一抽。

    陆初暝拿出手机跟远在华国的奥古斯坦打起电话:“奥古斯坦,你挑几个修为高的眼线,安插到秋空霁月20栋,每天汇报情况给我。”

    “好的,先生。”奥古斯坦从来不过问陆初暝做事的用意,他只管受命,然后执行。

    “把她每天做的事汇报给我,顺便……拍点照片。”

    “好的,先生。”

    陆初暝想了想,继续补充:“尤其注意她与温南峤的走向,不准见面频繁。”陆初暝忌惮安笙得到温南峤的大力支持,修为进度条开启倍速模式。万一哪天,安笙的元神醒了,还是个超级厉害的大人物,头也不回地往外逃,捉都捉不住,那该如何是好?

    “让我想想……哦!如果她遇到什么妖魔鬼怪的纠缠,就让他们替她解决了。安笙现在有心脏病,可别没等我回去,她先去了。”

    “好的,先生。”

    陆初暝放下手机,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场,思绪渐渐飘远。他素来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对安笙动了心。但那是从何时开始的?是他们初遇当晚,安笙犹堕天使般,从万丈高楼仰面落下;或是他们再遇那天,为在直升机上解开他的枷锁束缚,安笙虚与委蛇的挑逗撩拨,笑里藏刀地轻浮妩媚;还是他们在兰若寺偶遇那日,他强吻了神若傲霜的安笙,而后安笙嗔怒着丢弃矜持的一句“不要脸”,陆初暝的耳朵都自动过滤成小姑娘的羞涩忸怩的话。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安笙的超凡脱俗的气质与他脑海里某个女子的倩影重叠,当然不是所谓的“替身”,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

    安笙在下山前,拍过几张照片,是师父为纪念,每三五年便带安笙去山下的照相馆拍一次。利维坦在一个月前通过大数据搜查,找出那仅剩的几张照片送给陆初暝。他翻着相册中的照片,指腹抚过安笙的脸。

    第一张目测是两三岁的安笙,扎着鸳鸯头,穿着魏晋南北朝的小古装,却裹着白色狐裘,貌似有点不搭噶,但衬着安笙笑得跟花儿一样的脸,就反差得很可爱。第二张该是五六岁,那时便有了小家碧玉之感,安笙身着红色绣花小旗袍,双手搭在腿上,面上灿烂的表情也收敛得多,眼中无笑意,单是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小弧。第三张大抵是安笙八九岁,她扮五四青年,扎一对麻花辫,神若秋水,不可逼视。最后一张照片的故事利维坦已经同陆初暝阐述过了,是安笙十二岁那年,师父过世,她身着一袭素衣跪在堂前为师父守孝,照相馆的摄影师曾得过师父的帮助,特地前来送她,看见这一幕便拍了下来。

    “暝先生,前方发生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而且是西北方向来的朔风!这太奇怪了!”管家急匆匆跑过来。现在庄园里只有陆初暝和阿梅利亚,管家便是再对陆初暝有意见,也不得不求得他的策略。谁知陆初暝就:“哦。”管家慌张万分:“不,暝先生,老先生他们会被那股强力吞噬。”

    “是风能吃了他们,还是雪能吃了他们。”

    “不,暝先生,我怀疑这并非天气原因,而是有魔魇在捣鬼!”

    “是魔能吃了他们,还是魇能吃了他们。”陆初暝乜斜着管家。真的很好笑!爱尔兰迦略克自诩修为深厚,安东尼是精灵,安妮是精灵师,雪伦还是炽天使,这种王者段位的战队,不应该所向披靡吗?

    管家拦住试图回卧室睡觉的陆初暝,脸色凝重:“暝先生,我之所以找您,因为那是一股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陆初暝略一愣神:“走。”

    管家是爱尔兰迦略克一表八万里的远方表亲,与凡胎无二,陆初暝让他在庄园守着阿梅利亚。阿梅利亚的原身是一只神鹿,陆初暝一直将她比作傻狍子。

    陆初暝孤身一人穿过风雪雨雾,突然觉得有些戏剧,爱尔兰迦略克几人本是要狩猎的,到头儿来自己成了猎物,可能应了一句笑话:最佳的狩猎者总是以猎物的身份悄然出现。

    陆初暝在地上寻找马蹄印,可惜雪太大了,不过多久便已重新覆盖一层,他只得开启天眼,在白茫茫的草场上窥探他们的残影。皑皑原野上,陆初暝猝然瞥见一个黑影,显眼无比。他披着黑色的貂皮大氅,上面绣着金丝,挂着流苏,乍一看陆初暝还当什么大傻愣跑这鬼地方来玩cosplay。那人也感受到陆初暝的存在,款款拂袖回身。他的左半张脸戴着傩祭面具,只舍得露出右半张脸供人欣赏。陆初暝认出眼前人,以笑掩饰他的震惊:“秦广王大驾光临,实在是我失了礼数,不曾奉上厚礼,未尽地主之谊。”秦广王皮笑肉不笑:“不必,你就装吧。”陆初暝古里古怪道:“不知爱尔兰迦略克他们如何惹恼得罪了秦广王,竟把秦广王气得从土里钻出来,自东方飞到西方来了。”秦广王尚未开口,他旁边突然窜出一个小跟班:“公子,您可真是棺材里放屁,阴阳怪气。”陆初暝微一皱眉:“蒋子文,管好你的狗。”

    “大胆!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蒋子文,蒋子文,蒋子文,我就直呼,怎么了?”

    “行了,你跟本王来做什么?先回去吧。”秦广王驱走了小跟班。

    “蒋子……”

    “你能不能换个称呼。”方才有小跟班在,秦广王只得隐藏怒火,这下小跟班离开了,秦广王是一刻不想再听陆初暝唤他的乳名。

    “那我叫你什么,蒋歆?你的名字都很可爱,一听就像那种五六岁的娃娃。”

    秦广王:……

    好歹他也是个“王”,一共两个乳名给陆初暝都听去便罢了,他在小跟班面前瞎叫也罢了,但他还一个劲儿叫是什么意思?

    秦广王沉声道:“阿撒兹勒,即便我们很熟,也请尊重我一下。还有,我家三妹至今下落不明,你在外头天天花天酒地的,真的好吗?”陆初暝却不为所动:“我不知道你讲给我的故事是真是假,我连那个三妹长什么样都忘了,你还指望我为了她洁身自好?”秦广王不悦道:“你在跟我装失忆?”

    “我真不记得了。或许我和三妹有过什么美好的往昔,许过什么千年的誓言,但我只记得我做阿撒兹勒那一世是受人唾弃的,亦是失乐园中叛乱天使众的首领。我坐上地狱之主的位置,杀了好多人。”陆初暝揉揉眉心,每次面对秦广王的质问,他都无奈至极。

    “你的元神不是醒了吗?为什么会有一部分记忆丢失?”秦广王不知第多少次抛出这个问题,陆初暝摇头。命运弄人,他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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