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要找魔煞，就得先知道这些煞气到底从何处而来。”
“这事谁不知道？但这煞气蔓延速度如此之快，如今半个大陆尽在笼罩之中，各门派弟子要留在城中守着结界，哪里抽得出人手去寻？”
“但若任由魔煞躲藏，这局面根本没法解决！”
“……”
殿内声音众多，尽是各门各派在争论下一步该如何走。如今煞气肆虐了半个大陆，各门派于此劫中都折损了不少的弟子，眼见着局面没有半分要往好处走的势头，纷纷都急躁了起来。
裴则尘在殿外听了一会儿，知道他们今日又要为哪个门派多出了力争论个不休，便不再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转身离开。
此处是上玄山，因上玄有两位入仙境强者坐阵，要比其它地方更为安全。
裴则尘下了山，在山下小镇找到了秦既蘅，他在重建镇上结界，裴则尘过来时，他已经收了灵力。
“既蘅。”裴则尘喊他。
秦既蘅回过头，看到了裴则尘往他这处走来，几天来未曾舒展过的眉头松了松。
秦既蘅在裴则尘走近后，问：“如何？”目光却是投向了上玄山的方向。
修仙界如今各门各派都派了人过来，就是想要商讨出解决眼下局面的法子，只是一连几日，法子没见提出来，同处一殿，倒是激化了门派之间的矛盾。有些门派之间原先便有龌蹉，人间遇难，他们不说先着重大局，却为着自家那两三矛盾指责对方。
六大门派的宗主没有出席，只是派了长老前来，像是已预料到这群人商讨不出来什么一样。
“还是那样，一群人互相推诿。”裴则尘说着，四下里无人，他凑了过去，在秦既蘅脸上落下一吻。
两个人顺着小镇外走去，步入煞气笼罩之中。
对于裴则尘和秦既蘅这个修为境界的，煞气根本没办法近他们的身，也对他们造不成什么伤害。
秦既蘅道着：“我于半月前开始追查魔煞的踪迹，先是到了回渊山附近的最先被煞气侵占的村落，然后查到附近的两座城，那几个地方煞气尤其浓郁，那魔煞先前应该在那些地方停留过一段时间。而后我又一一去了那些被煞气侵占的城池，发现皆是煞气浓重之地。”
镇外煞气飘荡，想要将走在路上的裴则尘和秦既蘅二人吞噬，却始终破不开他们周遭的灵力，只能徒劳地在他们身边飘荡。
裴则尘说道：“煞气侵占城池定然是由那魔煞暗中指使，他想要占了城，然后将所有活物吞吃，增长自己的修为，他的欲望没有尽头，他会一直如此，之前在回渊山没能彻底除去他，让他剩了点残魂，找到了寄主，倘若再和魔煞对上，直接杀极有可能还是无法彻底将他除去。”
秦既蘅凝视着被煞气遮挡的天幕，说：“直接杀不行，那就将他封印，没有煞气供他修复自身，他耗不下去。”
裴则尘点头道：“是个办法。”
秦既蘅道：“只是那魔煞如今在何处，我们尚未知晓。”
“那魔煞不会离方侵占了的城池太远，那群人想不出办法，互相推卸责任，还是因为不敢派弟子去探，更不敢自己去探，”裴则尘说道，他握了握秦既蘅的手指，“我去找，即便直接和那魔煞对上，我也未必会输。”
秦既蘅静默一瞬，回握了他，道：“好。”
“宗主！”
李长老喊着，他御剑从上玄山的方向赶来。
上玄宗主在离上玄山没多远的一座城中，李长老来了，正是为了向上玄宗主禀告各门派于上玄山上的商讨解决魔煞的事情。
李长老讲述了一番，最后以叹息作结。
上玄宗主也没指望着那些人，闻言，只是沉默了下来。
他修为尚在，却病体难支，时日无多，本来打算尽早将宗主之位传给弟子秦既蘅，却突逢魔煞现世，人间遭劫，他不得不亲自出山，阻挡煞气继续蔓延。
不是没有人猜到，但这个节骨眼上，谁也没有提及此事。
方才有一股煞气往城中结界冲撞，结界直接被撞裂了一道口子，丝丝缕缕的煞气渗透了进来，亏得是上玄宗主及时赶到，如此才没让整个结界被撞碎。
李长老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些渗入的煞气，挥出一袖的灵火，将那些煞气焚烧殆尽，他凝重地道着：“这些煞气当真是厉害！”
上玄宗主呛咳了一下，李长老的余光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偏头看去，只见是一片叶子飘落在宗主身侧，他神色担忧地唤了一声：“宗主……”
一丝黑气无声无息地钻进了上玄宗主的袖中。
上玄宗主神色平静，似是已经习惯了，他道：“无碍。”
裴则尘御剑往前几天才被煞气侵占了的城池而去，他在附近搜寻数天，竟真的让他找到了魔煞的踪迹。
那煞气于城中凝出了黑衣苍白的青年，半空之上，黑气簇拥在他身侧，只露出了他的半个身形。
魔煞眉眼阴鸷地盯住了裴则尘，他显然记得这个在回渊山伤了他后，随后又与另外两人一同围杀他的人。
裴则尘在半空上和魔煞对峙，双方二话不说直接催动灵力煞气开始攻击。
天地间风雨骤起，树木飘摇，山石倒塌。
漫天的煞气被裴则尘的剑气逼散，清晰地将藏身于黑气中的魔煞显露出来。
这一战他们打了一天一夜。
日光将出之时，裴则尘一剑将魔煞钉在了地上，灵火汹涌着焚烧周围不断涌入的煞气，直到方圆百里的煞气都被焚尽。
这一战裴则尘打得并不轻松，他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魔煞，交战中却发现面前的魔煞只是他二分之一力量的化身，但这化身同样有魔煞的意识，打到一半，他想逃了。
但被裴则尘找着，他便没有逃脱的可能。
虽然没有找到本体，但也算削弱了魔煞二分之一以上的力量。
消息传回上玄，裴则尘也往上玄山的方向飞去，却在到了山下小镇时，上玄的一个弟子对他道：“我们宗主想见你。”
裴则尘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跟着那弟子去了，他总是和秦既蘅在一块，上玄宗主知道自己也不奇怪，但要见他，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想着，起码也是秦既蘅的师父，自己总该待他尊敬些，即便他早已从秦既蘅的一些反应中得知，这位上玄宗主对自己并不是那么地待见。
裴则尘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见面，殊不知在此之后，他将要失去自己最为珍视的东西。
闭上眼睛后，他的识海中黑气蔓延。
上玄宗主紧闭着眼，一道道不同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他一时看见了少年时意气风发的自己，那时候的他是上玄山天资最好的弟子，师长对他寄予厚望，同辈道友给他的，也总是敬佩的目光。
他所经之处皆是赞誉。
他以为自己能够成就大道。
直到很多年后，他自恃修为过人，不顾师长的提醒，师兄弟的阻拦，执意要去迎战一只有着千年修为的大妖，那大妖独自占了一座城，虐杀了无数的人类。
那一战他赢了，却也被那大妖重伤。
李长老——那时候还叫李师弟，把他从那座城里背回上玄，他半是昏迷半是清醒间，听见宗内医师道：“他被那大妖伤了根基，只怕以后的修炼会越来越难。”
随后是师父低声的叹息。
醒来后，无需师长对他说什么，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修炼的力不从心，他并不甘心，于是他寻遍门中典籍，找到了能够暂时填补他伤过的根基的方法。
他还是那个万人称颂的上玄山弟子，直到他成为了入仙境强者，曾经的法子再也不管用，他那时候才知道，伤过的根基要支撑他的修为达到入仙境，早已提前透支了他的身体，他已没法再走过百年的光阴。
他此生的修为只能到这里，再也没办法有进益。
于是他如他的师长一般，将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弟子身上，他看着秦既蘅，就像看着当初的自己。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根基受损，自己一定能够走得更远，他能成为天底下修为最高的修士，让上玄山也如他一般，位于修仙界门派之首。
眼下的他是做不到了，但上玄还有秦既蘅。
黑气在他识海中汹涌，脑海中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你不是要让自己的弟子接任宗主之位，带领上玄山成为六大宗门之首么？”
“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你想让你的弟子代替你去去做。”
“可他现在耽于情爱，你忍心看他这样糟蹋自己的天资么？”
“你还记得几百年，为了道侣殉情而去的沈长老么？”
“情爱无用，那只会成为你弟子修炼途上的障碍！”
上玄宗主的意识一时清明，一时浑浊，唯有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他将所有的希望寄予一人，在他陨落之前，他会为自己的弟子扫清那些阻拦他前进的障碍。
识海中的黑影仿佛无声地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有弟子前来禀告：“宗主要见的人现在在过来的路上了。”
上玄宗主点头说：“知道了。”
那弟子退下后，上玄宗主伸手取了面前桌上的茶壶，一颗乳白色的丹药被他投了进去。
无色无味，转瞬间就溶入了水中。
裴则尘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