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夜半谈2
夜晚花艾怎么也睡不着，她脑袋里一片乱麻，她跨过凌歌棠寻鞋下床。她再三确认凌歌棠睡着后，蹑手蹑脚地离开又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
凌歌棠睁开双眼，他在花艾起身的时候便醒来了，凌歌棠起身穿好里衣又找了件披风穿好，他看向花艾离开的方向，他不信花艾起夜是去如厕。
月光如水，夜晚寂静非常。
凌歌棠藏身树后，他穿着披风也能感到夜晚的寒凉，他不知道她到底要去哪，只能慢慢跟在她的身后，索性花艾也没想到他醒了跟着她。花艾偷偷地跑到笑笑和开心住的地方，远远的看着不进去。她摸着圆月门框，转头去别的地方。
花艾匆匆地撇过夏之悠的主卧，往园林那去。凌歌棠跟上，花艾熟门熟路地钻进假山。层层叠叠的假山拢住花艾的声音，但是还好夜晚寂静，凌歌棠听到花艾在碎碎念，她自己在给自己开解，自己在念叨着一切都不算事情。
花艾在山里，凌歌棠在山外。
师姐的开朗总是让凌歌棠忘记花艾还是个女人，会难过会嫉妒会悲伤的女人。也许他只是选择他想要花艾表现的那一面，花艾内心如何，凌歌棠不曾关心她真心的需求。
夏之悠的邀约，花艾的接受，结果使得花艾和他的关系公布于众，让花艾被迫卷入尘世中成为牢笼中的一员。夏之悠和他自己都是折断花艾自由的侩子手。花艾是作出选择的人，可是她的选择等于没有选择，花艾有什么退路？花艾只能妥协，只能屈服，只能在世间做着蜉蝣的事情。
凌歌棠清楚如果他不自私的下药，花艾还能在门派过的潇洒。凌歌棠知道他已经对不起花艾，可是他现在根本不想放开花艾的手。他已经因为自持耽误了三年，那三年他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愧疚着、祈求着。
凌歌棠知道自己不能再放任二人不言语、不交流，他该和花艾面对面地聊一聊，哪怕让花艾骂一骂他也是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破冰。
“师姐出来，跟我谈谈。”凌歌棠进入假山，拽起花艾的手，凌歌棠把花艾拉出洞穴，最后放下拉住花艾的手，花艾感受着手中温暖的消散。
月光刺眼，花艾不得不因为月光而眯眼，她的杏核眼里带着怒气，她被戳穿了只能怼回去，说：“凌歌棠你做什么？大晚上不睡觉，我就是在里面呆一呆罢了，一会儿就回去。”花艾心想她似乎恶人先告状，这样凌歌棠就不再去想她遭遇了什么，就不会去知道她内心的想法。或许花艾和凌歌棠一样，都是把内心真实的想法深埋在内心中，不愿意别人去挖掘碰触。
“师姐，莫要逞强。我知道你心情不爽在凌家找不到人谈心，可不可以和玉衡聊一聊，就像我们十一岁那时夜晚闲聊。”凌歌棠解开身上的披风，伸手披到了花艾身上，他耐心地系好带子，同花艾闲聊起之前夜半闲聊的经历。“夜凉，多穿点。”
“我确实心里不舒服，可是你今天晚上不还拒绝同我聊，但是既然你自己想聊那就聊聊吧。”凌歌棠的话让花艾回想起自己关自己禁闭时的经历，她语气也放软了许多，她道：“我很压抑。”
“因为我？”
“不全是。”花艾很诚实地说着，她不想骗凌歌棠，但是她也不想骗她自己。
凌歌棠清楚花艾要说的话应该很多，他们两个需要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他为花艾带着路，说：“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冷静谈一谈，去书房聊吧。”
两个人穿过园林中的小道，穿越月门，走了很久后二人进入书房。凌歌棠关门后，一边点灯一边装作不在意地问道：“师姐因为什么不开心？”
花艾坐在椅子上，瞧着凌歌棠慢慢坐下来，与他直视后花艾才开口说：“首先是凌家，对我太好又太禁锢，我不是金丝雀，不想拘束在这一方小小天地。”
凌歌棠这点猜到，她生性自由不喜欢拘束，她最反感什么条条框框，也最反感什么规矩，只不过为了凌歌棠，花艾才生生忍下那些规矩。“嗯，我清楚。”
“其次是夏之悠，我没办法忍受和别的女人共享丈夫，我想夏之悠也是如此。但是她还是找媒人同我说要纳我，我是招惹她了什么，她要这么对我。”凌歌棠也猜到这点了，平日里花艾总是躲着夏之悠，就一个人在花园呆着。就连宴会时候，花艾也总是和孩子们一起呆着。
凌歌棠在意识到花艾情绪不好时已经尽力做过改变，所以他带花艾离开凌家去外面转一转，结果引得夏家借机传言说凌歌棠宠妾灭妻。“对不起。”
“再次是你娘你爹你家人都在帮我当外人，我既然进来了，为什么还要冷眼相对，我可能欠你，但是我不欠他们，为什么你家人要横眉冷对我？我不曾害过他们，也不曾骂过他们。气我也受着，骂我我得哄着。”凌歌棠知道他家人做的不够，他们的态度和凌歌棠的态度息息相关，他没有表现出护着花艾的意思，自然其他人也不会尊重花艾。
花艾她看着眼前那个低下头的男人，他依旧是那朗朗公子的样子，说：“最后是你，凌歌棠。”凌歌棠抬头直视，他想她如何评价他，他竟然有点紧张，攥紧膝盖的衣服。那双黑黢黢的眼睛带着探究看着花艾。
凌歌棠看到了花艾的脸上的难过，那种难过让凌歌棠知晓，那是一种悲伤。她等待了他许久，等来的确是一次次的伤害。她或许是失望，凌歌棠想说什么但是发现他无力反驳。他就是伤了花艾的心的那个人，越说多越错。或许别人没办法伤害她，但是他绝对能伤她十分。
凌歌棠想摸花艾的手，却被她抽出来，凌歌棠滞滞地瞧着自己那双骨感分明的手。她变了，她又开始躲着自己。这种改变让凌歌棠愈发心慌，他害怕碰触不到花艾，他眼神悲切地望着花艾，花艾眼中带泪别过脸。
“我知道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男欢女爱的荒唐时间，那我们也是你情我愿的，孕育了一个意外，我不恨你。那次野外的所作所为是我错了。在滁州的时候，为什么要招惹我？为什么要设计我，我想过了，那碗药是你别有用心吧。可是你知不知道，”花艾流泪，她嘴唇轻颤，“我怀了孩子后，如果打掉，我将很难再孕育生命，所以我不得不生下来。”
“师姐。”凌歌棠要拥住花艾，可是他被花艾眼中的悲痛彻底地止住了手上的动作。他们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明明凌歌棠伸手就能碰到她，可是他害怕了。
孩子的存在就意味着他和花艾再也牵扯不断。他没想过和花艾的未来，可是当他想和花艾呆在一起的时候，被蒙在鼓里的花艾已经清醒。
凌歌棠的巧言被花艾的悲痛所堵住，他不知道说什么。花艾伸出手摸着凌歌棠的脸颊，她的指间温暖，还带着玫瑰的香气。花艾的触碰让凌歌棠欣喜，可是接下来花艾的话让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不知道，在我怀着开心和笑笑的时候，我在想大孩子，他的命是他爹和他娘亲手杀掉的，一团肉。”花艾泪如雨下，她努力忍着泪水，泪水却汹涌而出，她声音颤抖地说：“一团肉，从我的身体里掉下来，都是血，我记得都是血。”
凌歌棠知道那天花艾在疼，知道花艾在寻他，可是他怯懦所以离开了。凌歌棠伸手抱住花艾，他感受着花艾在自己怀里轻啜，花艾的身子也在不断地发抖。凌歌棠想辩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的情绪跟着花艾走，凌歌棠听得出花艾语气中的难过，他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道歉，他道歉着：“是我错了，师姐求求你别想了。”
凌歌棠惊慌无措，平日的面具因为花艾的言语而撕的粉碎。他慌了，完完全全不清楚怎么办。
“我在怀笑笑和开心的时候，夜晚常常做梦，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怕笑笑和开心也会变成两团肉。而且你算计我，为什么又对我不管不顾？”花艾推开凌歌棠，凌歌棠怀里的温暖渐渐消失，那种恐惧让他害怕。
“师姐。”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能一直理直气壮地伤害我。我知道自己一开始是做错了，我不该因为想念你而来找你，我不该在滁州那晚没有推开你，我已经遭到报应了，我已经尝尽因果的苦，我好累啊，师弟。”
“不可能，没有两清。”凌歌棠攥着她的手腕，攥得花艾很痛。“师姐，我们自从纠缠上了，我就没想过两清，你要单方面松手我不会认。”
“师姐，求求你”凌歌棠眼眶泛红，恳求着花艾的施舍，他恳切地求着：“给我个机会，我会做好该做的。你受的委屈因我而起，我会给你个交代。”
“不需要的，你也没有义务那么做。”花艾等来着凌歌棠的回心转意，可是她的心早就在等待中慢慢失望。
凌歌棠慌了，他看得出花艾已然失望，他不得不把他做过的事情说出来。虽然那些年他并非他话里所做。但是花艾信他，凌歌棠打算赌一把。“师姐，你在门派的那几年，我有回山门，我躲在暗处偷偷观察你和孩子。”花艾仍是哭着，但是她轻轻地摇头，凌歌棠轻轻地吻着花艾的头发，他能嗅到花艾发间的玫瑰花香。
“你应当发现吃穿住行都比原先好很多。我和师父说师姐单身带孩子不容易，我想让她开心点，能吃便吃，能喝便喝。”凌歌棠扯着谎，他知道他的话漏洞百出，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什么，他只想花艾别走。
花艾一旦走，凌歌棠保证花艾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花艾又倔又好说话，可是一旦真的伤了她的心，就会像猫躲在一个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花艾的抽噎渐渐止住，凌歌棠乘胜追击。“我曾想给你自由，但是你又偏偏回到我的身边，你曾对我说过几次离开，最后都是回到我的身边。因为你没法忘掉我，你的心里装不下其他人，若是强行离开，你也不过是把别人当成我的替身。逃避解不开问题。人生苦短，有些事情终会过去，你逃避不了问题，问题既然摆在那里不如和我一起共同解决。”
花艾清楚凌歌棠已经是自己能选择的最佳了，她没有什么退路了，她点点头听着凌歌棠继续说，凌歌棠说：“况且，我们两个人的羁绊之深，你也感觉得到。不仅是笑笑和开心以及雪宜，你忘不掉又何必躲开？我不信命，我总觉我能挣开命运的枷锁，我一直在争，有的争输了，但是有的争赢了。”
凌歌棠安抚花艾，他的眼神真切，他眸子像是漆黑的海蛊惑着花艾。“师姐，这么些年我们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你嫁给我了，所以是你让我信，世界上真的有感情高于师姐弟情，也让我相信，我们两个人就是缘分注定。”
“我说不过你。”花艾被说动，但是还是抽噎着鼻子。“你说起浪荡话还挺中听的。”
凌歌棠拉住花艾，花艾瞧着凌歌棠，他脸上挂着动容的表情，说：“师姐，在书房睡吧，这些天我都在书房歇息，早就习惯了。”花艾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眼漆黑里面装着的人有她吗？透过凌歌棠漆黑的眼睛，花艾什么都看不出来，似乎她才是那个陷入局中的人。
花艾明明知道凌歌棠巧言善辩，她却因为凌歌棠语气的诚恳动了心。可是花艾清楚男人的话作不得数，她无法脱身却又被漩涡缠绕。花艾摸着凌歌棠的脸，手指顺着嘴唇的方向滑落在他的喉咙。
倏然间，花艾的嘴唇被两片堵住。他仅仅是轻轻的碰触，仿佛爱了她许久一样。他的嘴唇像是迷路的旅人渴望水源一样，又是渴望又是推却唾手可得的水壶。凌歌棠的吻越发猛烈，似乎花艾的无动于衷让他恐惧。迷路的旅人渴望泉水的滋养，他只能拼命夺取水源的所在。
他的霸道让花艾清醒，她推开凌歌棠，两个红艳艳的嘴唇见证了刚才的亲吻。
花艾慌了，她恐惧如今的凌歌棠。她恐惧凌歌棠想要的仅仅是她的身子，害怕自己的作用仅仅是陪他云雨，害怕自己随时被抛弃。“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可以随便恩爱，然后再毫不留情的抛弃吗？”
“师姐不是随便的人，而我才是那个随便把心给了师姐却又拿不回来的随便的浪人。”凌歌棠说着话本子里的话，倒是让花艾的心软了许多。
他们又谈了许久，直到花艾太疲倦了，她知道不是归途却心里仍然酸涩。她的困倦爬上脑袋，花艾的心里仍然胀胀的。她听着凌歌棠的话，她随意地往书房的榻上一栽，就很快睡着了。
“师姐，你如果不喜欢凌家可以走，但是别走太远，我怕黑。”花艾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她感觉凌歌棠把她揽在怀里，这个味道让花艾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