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挣脱枷锁3
花艾借了一匹马,她骑马时能忘却前尘。她牵着马绳,又俯身摸了摸褐色的马的鬃毛,手感有些喇手,她又轻轻地为它梳了梳毛。
花艾还记得那匹五色追风马,脾气虽然跳脱,但是速度特别快,每当骑它的时候,都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而五色追风马的鬃毛油光水亮,如绸缎一般,她感慨地叹了一声,翻身下马。
塞外十五城外林深茂密,但是官道上来往的人倒是不少。她牵马回去,马儿抖了抖身上的痒,又刨了刨蹄子。花艾给门口的官兵看过通行牌后,便牵着马往马厩走去。
花艾知道这里的消遣,只是短暂的麻痹罢了。她寻得为人写信顺便写辞牒的差事,听他们诉说对远方亲人的思念,不由得花艾想起自己孩子笑笑和开心。当为人写辞牒的时候,她不禁感慨女子社会地位如此之低。
花艾想她真是自私,居然放弃了笑笑和开心,自己独自跑出来散心。她牵着马绳,念着给笑笑和开心带些什么,正巧路过碎玉坊门口时,进出的人不少,她瞥见了其他人在买些精巧的玩意,她念着一会就来转转。
城里街上倒是人不少,虽是个小城,但是住的人倒是不少。东市和西市都有着外商采购,花艾正走回西市时,她在茫茫人海中瞧见了那个穿着蓝色官服的男子,他周围围着不少少女。花艾忙把马绳交给饲马者,又接过碎银子,朝着唐壶鹿跑过去。
“唐壶鹿!”花艾在城里的街上碰见了唐壶鹿,她本在这塞外十五城孤独得很,如今见到了从前熟悉的人,语气也热切起来。“许久不见,很是巧呢。”
“呦,花艾,怎么在这见到你了?”唐壶鹿语气轻佻中又带这些耐人寻味,他那风流的丹凤眼眯了眯,声音低沉了些,他说:“嫁人了?”
“嗯,我不算是嫁人。”她摸摸妇人髻,把碎发挽到耳后,褐色发映衬着花艾的手格外白皙。她眸子清澈,褐色的瞳孔中暗藏着些难过,她继续解释说:“我是被纳进去的。”
唐壶鹿随意地问了一句,他似乎也没惦记着花艾回答,他指了指醉香楼。“哪位公子?”如今傍晚,醉香楼的人依旧多的很,往来食客络绎不绝。花艾明白唐壶鹿这是要请她吃饭,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街上走过来一群镖师往醉香楼走去,花艾瞟了一眼继续说:“凌歌棠,我师弟。”她又发现唐壶鹿站在这里就如盛开的花孔雀,好多小姑娘并不羞涩跑过来给他扔些帕子和鲜花。
唐壶鹿对着给他送花的小姑娘轻轻一笑,小姑娘害羞跑开。唐壶鹿虽然笑得温柔,但是嘴里的话倒是损得很,他说:“你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曾宠妾灭妻的凌公子的花姨娘!”唐壶鹿轻损了一句,惹得花艾皱眉。唐壶鹿扭头瞧见花艾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说道:“作笑的,我认识他。”
唐壶鹿说着,一边向其他小姑娘示好地笑着:“他曾请过我去,我嫌太远,没去。”唐壶鹿又问了一句花艾,他那丹凤眼眯了眯,似乎是嫌弃阳光太耀眼。“好好当着凌家姨娘不做,你怎么跑出来了?”
“跑出来就跑出来了。”花艾摊手,她挥开一朵向她扔过来的花,她问:“扔花我知道,为什么还会向我扔花,这是什么说法?”
“塞外十五城的风俗,看你漂亮就扔花给你,表达对你的喜欢。”唐壶鹿并肩和花艾走着,他停步指着酒楼,语气听着漫不经心。“我请你吃醉香楼。”
“多谢唐公子,让您破费了。”花艾狡黠一笑,跨步迈进醉香楼。
“真是学坏了,文绉绉的。”唐壶鹿轻笑一声,跟了上去。
醉香楼共三层,一层为大堂,有个机灵的小二忙乎着,花艾瞥见了大堂中有两人较为醒目。一位是穿着蓝色官服的身形瘦削的男子,而另一位是体型壮硕穿着月白色长裙但是极为漂亮的女子。
唐壶鹿同友人聊了几句后,介绍了一句花艾后,唐壶鹿与有人告别,花艾随着唐壶鹿进了包厢。
包厢中点着酒枣铃铛灯,又铺着酒红葡萄地毯,一张雅桌上放着一壶青瓷茶壶。房间不大甚是雅致。
花艾落座,唐壶鹿招呼那机灵的小二点了一堆菜,花艾总觉得和男人同在一个房间有点尴尬,更何况这人他们曾经有过肌肤之亲。她看向窗外,夕阳落下帷幕,几只飞鸟越过天幕,看的出神,也没理会唐壶鹿。
菜陆陆续续地上来,唐壶鹿招待周全,花艾也不禁放松下来,她夹着一口菜,只觉得味道甚好,牛肉的口感软嫩也不柴。
唐壶鹿倒了一杯桃花酿,端起酒杯拿着,他嘴里依旧不正经。“要不休了他,我娶你。”
花艾猛地抬头,看向唐壶鹿,她问:“你说真的?”可是花艾又从他不正经的脸上敲出来他只是玩笑话,并没当真。“我怎么”
“逗你的。”唐壶鹿夹了口菜,放入盘中,他的眼睛并没有看花艾,他说:“我不娶妻,天下妇人等我疼个便呢。”说罢,唐壶鹿放下银子起身,知会着花艾说:“这顿饭我付了。”
桌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菜肴,瞧着还没怎么动。
花艾歪头放下筷子,看向站起身整理衣袖的唐壶鹿问道:“你去哪?你还没吃几口呢,不饿吗?”
“青楼。”唐壶鹿弯腰,丹凤眼打量着花艾,他眼色正常了几分说:“那不是好地。”他用手指头点着她的头,语气带着一分警告,“不许去。”
花艾吃菜,她酸涩地想她遇到的男人怎么都能把灵肉分开呢,她挥着手说:“知道了,你去吧,我一会就走。”
花艾和男孩子谈情说爱,她遇到了两位对她人生深刻的男子,一位是青梅竹马的凌歌棠,而另一位是天降之爱唐壶鹿。唐壶鹿风流的丹凤眼似乎还让花艾记得是如何明亮。花艾曾记得唐壶鹿那狼狈又率性的样子,他那时躲着刺客的暗杀,越过竹篮从小巷中飞快跑着。花艾拿着随手可见的棍子拦住了刺客的追杀,又帮他按在水里,躲避着其他人。是花艾救的唐壶鹿,也是花艾问唐壶鹿要不要在一起。他们缘起得随意,缘灭得也是随意。
桌子上还剩下猪肚鸡、叫花鸡等菜,虽然凉了,但是依旧色香味俱全。花艾挽起袖子把剩下的菜打包,又抽出油纸用油纸包装好,最后用绳子捆好油纸。
她拎了拎重量可是不轻,她提在手里准备去趟保育所。花艾刚迈出醉香楼,走在街上因为找着保育所的方向所以太过出神,她被街上一个小孩撞了一下,手里的油纸包硬生生地被抢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小孩跟花艾说了说了三句对不起,他跑的很快,冲过人群,往乱市跑去。
花艾忙提步跟上,她看着那小孩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身法甚是灵活,左扭八拐想要甩开花艾,可惜仍是未能摆脱。花艾一时不查,小孩钻入青楼后门。
青楼后门很是破败,仅仅有个龟爷瞧着门,不让人进来。花艾发现在门口并看不见那小孩的踪迹,于是目光看到青楼外面那棵树。
树冠茂密,枝干挺拔。
花艾翻身上树,她脚尖轻点便飞于树梢。众人看她一眼,周遭又归于喧嚣,因为在塞外十五城发生什么都不怪。
那小孩跑的浑身是汗,把油纸包递给一个女人,小孩把银两藏在了屁股后面的兜里,那女人年纪看着不大。
花艾从树上跳下来轻盈地蹦到地上,龟爷几步走上前拦住她,那棍子拦在花艾面前,阻止道:“做嘛呢做嘛呢,真当我们青楼是菜市场啊,说来就来。”
那个女人前来解围,替花艾说话。“这是我阿姐,行行好。”
龟爷撇她一眼,伸手管花艾要钱,“好处。”
花艾递上二十枚铜钱,解释道:“一会就好。”如今已是月上柳梢,龟爷也忙扫着后门一眼,一边撇嘴,一边看看四周揣进兜里,不再搭理她们。
女人把小孩子拉出来,脾气花艾已经感受出来。“你偷的?不是买的?”
小孩子低头,道歉道:“对不起,娘。”
“回去训你。”女人瞪他一眼,她又看向花艾。“秦苏苏。”
“花艾。”花艾自报姓名。
“我向孩子给你赔不是,这件事是阿钟做错。”秦苏苏拽着秦钟,教训道:“道歉。”
“对不起,我不应该偷你的东西。”小孩子鞠躬,眼圈有泪。“秦钟会偿还阿姨,抱歉。”
花艾注意到小孩虽然很瘦,但是眉眼精致,不像一般人。“要不一起吃?我来到塞外十五城,还没有朋友,你我相遇也是缘分,要不做个朋友,请我吃顿饭,我便忘了秦钟的事情怎么样。”
秦苏苏先是一愣,想着怎么拒绝。
“你看我。”花艾指着她自己的发髻,让秦苏苏放心,说:“我是妇人,从相公那偷跑出来的。”
秦苏苏似乎已经放心,“秦钟去看书,还有今晚不许吃饭。”秦苏苏低头嘱咐秦钟。
秦钟乖乖地跑离,花艾和秦苏苏寻了个没人的地,油纸包传出的香气让秦苏苏吞着口水。
“我饿了,咱们俩吃点?这些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花艾解开油纸包的带子,拿出一只鸡腿递给秦苏苏,秦苏苏犹豫,她望向秦钟的方向。
“谢谢。”
“你看着不像青楼中人,怎么来的。”花艾打开了话题。
“被主母卖进来的,三年了。”
花艾疑惑地问道:“你多大?”
“二十三岁。”
“你这么好看,怎么会被卖进来?你相公知道吗?他不阻拦吗?”花艾问的直接,她发现秦苏苏的脸色难堪。“他根本不在乎我,况且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也不清楚。”
“当家主母想卖妾,就卖了,哪里管的上她作为妾侍的意愿。”秦苏苏摇头。
花艾她手里的桂花糕掉在地上,沾了泥土。花艾仰视着这座青楼,里面形形色色来的男人,没有一个人能为秦苏苏停留。“可以赎身吗?需要多少钱。”
“男人怎么会为我赎身,他们不在我这种人榨干最后一滴美貌就不错了。”
“我赎身你,需要多少银子?”花艾心里琢磨着手头的钱够不够,能不能赎身秦苏苏。
“花娘子莫要开玩笑,这种话不要胡乱开口。”
花艾把油纸包给秦苏苏,“你拿着。”秦苏苏乖乖地接过花艾的油纸包。花艾掏出五十两的银票,这是她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钱,“带我去找老鸨。”
秦苏苏震惊地看向花艾,再次确认道:“你认真的?”
“真的。”花艾点头,她非常认真。
傍晚时分本就是花魁献舞的时候,整个青楼热热闹闹嘈杂地很,各色人等都来到了这青楼享乐。花艾认出来了看着正人君子的阳宏派的大弟子也抱着个美人享乐、还有千和派女扮男装的姑娘倒是挺热闹。
此时正享受红酥手、温柔乡的唐壶鹿瞥见花艾和一女子,花艾随女子上楼找了教坊司的老鸨。他眯着眼睛靠在柳泓的腿上,手里转着已经空掉的酒杯,他的冷静让两个妓子忙上前哄着。
柳泓给唐壶鹿倒酒,她身子媚骨天成娇滴滴地哄着:“爷~喝一杯。”
唐壶鹿坐起身,揽过柳泓,接过酒杯把酒灌入她嘴里,他调戏地说:“美人喝。”
“哎呀,爷我也要。”邓绿撒娇,□□蹭着男人的胳膊,指尖勾搭着唐壶鹿的大腿,若是仔细闻能闻到两个女子身上的一股媚香。
“美人,喝。”
花艾没看见唐壶鹿,她跟着秦苏苏上楼很是紧张,顾不得左顾右看。因为人渐渐多了起来,她不得不躲着那些男人,灵巧地跟在秦苏苏身后。秦钟看到了秦苏苏也忙跑了过来,跟在了秦苏苏和花艾身后。
秦苏苏敲门,花艾跟着进去。房间中坐着个略上年纪的女子,但是姿色绝佳,长相惊艳。墨色的长发盘成了发髻,她嘴上的朱红格外妖艳。头戴一顶巨大的牡丹花却没让她显得俗气,反而更凸现了她的美。
“苏妈妈。”秦苏苏作礼,秦钟跑到了秦苏苏身边,秦苏苏起身抱住了秦钟。
花艾走上前,从袖口里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她说:“我是来赎苏苏的身,麻烦苏妈妈还苏苏自由身。”
老鸨很好说话,收下花艾的钱,就找到匣子把秦苏苏的籍还她。“女人来赎身女子还是第一回,奴家也是算是开了眼界。之后还有些程序要做,但是这卖身契可是给你了,苏苏你需要向官府报备划掉奴籍,变成平民。”秦钟定定地看着秦苏苏,他的小脸没有兴奋也没有难过,很是平静。
“谢谢姑娘带我脱离青楼。”秦苏苏说着要给花艾行礼,那身子还没弯下去,花艾忙搀住她,拒绝道:“你可别。客套的话,我们就别说了,咱们走吧。秦钟跟上你娘。”
秦苏苏拉着秦钟离开青楼,花艾她回头看了一眼。灯光燃燃,酒绿灯红下的青楼分外热闹。浓妆艳抹的女子挥着客人进来,那些肥瘦不同的男子们带着笑意和金钱把钱儿花掉。
别人都传青楼是美人埋葬地,花魂销骨域。秦苏苏终于能从这种鬼地方逃出去,花艾看到秦苏苏忍不住落泪,那秀美的脸庞滑过泪珠,沾湿了睫毛。
“我最看不得美人落泪。”花艾拿出帕子为秦苏苏拭泪,“今后你们娘俩好好过日子,秦钟争取好好考个功名,未来报效国家,争取早日灭了这压榨女人的青楼。”
“你只是帮我赎身?”秦苏苏问道。
“我只是帮你赎身,顺便为自己积点德,怕一会我被主母卖了,有人能帮我说说话,留留心。”花艾轻松地笑着,“我这个人信因果报应。”
“我只是个妾,比不得妻。自从下山后,糟心事越来越多,只有这件事我很开心。我感觉我自己成了个有用的女人。”
花艾握住秦苏苏的手,叮嘱着:“城中能做侠义榜,你好好做也攒起钱,有的苦点,有的轻松,看你怎么做。今晚你可以选择跟我住客栈又或是可以暂住落梅庵,那里的尼姑都很好说话,我刚来塞外十五城的时候就是落梅庵的尼姑帮了我一把。”
刚来塞外十五城的时候,花艾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落梅庵碰到曾经自己救的落水的姑娘,她没认出那个姑娘,可是那个姑娘认出来自己。斩尽三千烦恼丝的那位姑娘钵依佛门,吃斋茹素,过得清闲又充实的日子。
“谢谢花娘子帮忙,我想我带秦钟有地方去。”秦苏苏拉着秦钟的手,他们娘俩看着花艾离开。
对于花艾也像梦一场,她就这么把攒下来的积蓄给了人。
那五十两她刚来燕城的时候以为丢了,没想到等她去做侠义榜去搬砖,衣服被磨坏。五十两被缝在衣服里。她用侠义榜一半的钱捐了落梅庵的香火,一半的钱寻了个客栈就那么住着。
花艾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她总是想出一出是一出。怨不得她,从小的性子,没人管过。
晚上已是很晚,就连青楼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回去了不少,月儿亮得照亮整个街道,似乎困意带到了每一户人家。客栈的小二打着瞌睡,他低头又抬头时,看到是个蓝色官服的男子上楼,小二点点头。
“咚咚咚。”花艾的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敲得极为有规律,让她不禁想起唐壶鹿也是常在晚上敲她客栈的门。
“谁啊?”花艾起身快速穿好衣服,她下床没开门,她警惕地把后背靠在门上,想透过门缝看清楚外面是谁。这些天总是有些登徒子借着酒劲想要对她动手动脚,还好她有武艺能防身,他们看花艾这么强硬也不再骚扰她。“你说话。”
花艾瞧着是个穿着蓝色官服的男子,他说:“我,唐五福。”
“好的。”花艾回着,却不动作。
唐壶鹿被气笑,他说:“你好的什么,开门。”
“不开。”
“那你出来?”唐壶鹿尾音往上调,听着倒是有几分风流样子。花艾能想象到那唐壶鹿肯定是等着花艾开门。
花艾了解唐壶鹿的性格,他要做什么你是劝不住他的,她无奈地开门。门开后,果然是那个唐壶鹿。他一把就想抱住花艾,花艾踢他腿,一拳打在他的肩头。
唐壶鹿身形踉跄,他不解地看着花艾。
“你这登徒子做什么?”花艾握紧手中的拳头,她用余光撇着周围,找个能逃的地方。她知道唐壶鹿看着瘦弱,其实身上都是腱子肉。花艾没有剑术加持,她也打得过唐壶鹿,只不过需要点苦头。
“老朋友叙叙旧。”唐壶鹿笑着,那双丹凤眼里都是调笑。
“你滚蛋,大晚上男女叙旧能有什么好事。”花艾瞪他一眼,却让唐壶鹿更加的漫不经心。
“男欢女爱呗。”唐壶鹿挑眉,微微屈身,把脸凑向花艾,可是花艾倒是一脸嫌弃,让唐壶鹿笑得更欢。
回答唐壶鹿的是一个剧烈的关门声。“滚蛋。”
隔着门板,花艾听到唐壶鹿笑了两声,门板那头又传来唐壶鹿的调笑,他说道:“花艾你至于吗?”
花艾在屋里想了想,不能这么呆在屋里。她推开窗,看下夜晚窗户下面,二楼不高。而且下面是干草垛子,摔得肯定不疼。
“噗”唐壶鹿听着房间里没有动静,但是迟迟没传来呼吸声,只听到一声掉落的声音。他下楼寻着花艾,看到花艾坐在垛子上,发髻上插着稻草。花艾那白皙的脸颊蹭上了垛子里的灰,花艾忙用手擦着,却怎么也没擦干净。
唐壶鹿捧腹大笑,笑得眉飞色舞,他摆了摆手,走过去伸手,挑眉说:“花艾你也不用这么躲着我吧。”
花艾自己起劲,没抓唐壶鹿的手。唐壶鹿自然地收回手,看着花艾整理着身上的稻草,他看着花艾的发髻,语气意味不明。“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怎么自从嫁了人,脾气也改了。”
“我都当娘了,可不是因为嫁人改的。”花艾低头跺着脚,从衣服袖子里拿出一根稻草,扔回垛子里。
唐壶鹿的表情晦涩难懂,他眯了眯眼睛,又逼近了花艾一步,他问:“你甘心为他人生子?”
“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孩子来了那就生下来呗,”花艾抬头,看见唐壶鹿凑的近,她便后退一步,她不想和唐壶鹿说太多。花艾清楚唐壶鹿既然晚上愿意找她,那肯定也是因为她让唐壶鹿感到新鲜,并非是爱。花艾因为在凌歌棠那里受过伤,她不愿意在继续痛苦的情了。
她正色的样子,让唐壶鹿的丹凤眼收了笑。唐壶鹿站直,眼中再也没有那种风流多情。
花艾注视着唐壶鹿,她言辞正色道:“壶鹿,你说过无意娶我,我们不要接触太多。”花艾指着她自己的心,诚恳地分析她的内心。“我这里能装下的很少,我的心大半已被孩子们装下。装不下其他人。”
唐壶鹿知道花艾这番话出自内心,便只能应了一句。“我清楚。”
“你给不起我未来,我也没必要把我的未来交给你,男欢女爱中,我已经受了教训。”花艾指指他的胸口,眼睛继续盯着那双丹凤眼,她声音平平,只是剖析道:“你的爱太多,装了天下的女人,不会为我一个人收心,而且我也不信风流了半辈子的男人能为一个人收心。除非他累了,不想玩了,要不然就是玩不起女人了。玩笑话以后别再跟我说,我不敢信,因为我很认真。”
一只鸟飞到枝头又飞走,月光下的他们安静地共享这份夜晚的宁静。蓝色官服的男子看着花艾,他的表情也是少见的正色。他们僵持着,唐壶鹿等着花艾接下来的话。
花艾指指她自己胸口,声线有些激动,她提高语气说道:“我们如果连彼此的信任都没有,那不是爱,也不是喜欢,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被别人抛弃。”花艾想起和凌歌棠的曾经,她的心脏开始刺痛,过往的回忆涌上心头。凌歌棠、唐壶鹿让她曾经痛苦过,陷入过自我折磨的圈子中,苦苦得不到解脱。但是或许只是花艾她自己放不过自己,可是有几个女人能放过她们自己呢?
花艾脸上的痛苦让唐壶鹿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可是他刚想说,花艾声线颤抖地说着:“我年纪已经不小,玩不起,我也厌倦和男人不知今朝何夕的玩乐。这已经毁了我自己,我很累,也很痛苦。”
花艾的声线又提高了几分,无奈地说道:“你作为男人还年轻,还能继续纵情声马,没人会苛责你们。可是我不行,我们女人不行,裹脚布裹了的是女人的欲望和人性。世间的世道对女子总是多有苛责,女人的不洁就要浸猪笼,就要卖入妓院,我们何曾说几个不字也被忘却。”
花艾继续说,眼底一片坦荡,她终于把曾经的一件错事说给唐壶鹿听。“虽然世间对女子多有不公,但我也并非纯洁无错之人,我要跟你坦白。之前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出轨了我师弟,这件事我是对不住你的。”
那时滁州城中的湿润让花艾迷离了自己的神智,以身体的温暖给予凌歌棠留给自己的就是两人关系的分崩离析,以及花艾对唐壶鹿的愧疚。
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她在感情中输的一塌糊涂。
她的一时糊涂、头脑发昏让自己承担了她不能承受的后果。花艾自己在虽然气氛宽松的从容派呆着,但是仍会遭到别人的风言风语。
唐壶鹿看着她,那双丹凤眼烟波流转,欲语还休,“我知道,玩了这么多女人,对欢爱的味道最为敏感。我知道你出轨,那天见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有着别的男人的味道。”唐壶鹿微微一佘,不知什么情绪继续说着:“我也自私,我背着你不知道睡了多女人,还主动同你讲,可是我心里是在意自己的女人出轨。不然我那天也不会接受分手那么爽利。”
花艾清楚唐壶鹿的女人遍布五湖四海,哪怕是和花艾在一起后也没能让他收了心。花艾曾经看过话本,想过她是否能让唐壶鹿回头,可是就是痴人说梦,哪有几个人能做到?就算能做到也不是花艾自己的功劳,人不能把自己想得太过重要。
人是人,不是救世主,不能奢求自己特殊改变浪子让浪子回头。
话本终究是话本,故事终究是故事,他们都是幻想都是梦,不是现实。梦已经破碎,花艾已经清醒。
花艾松了口气,笑得开心,她回道:“那既然如此,你我都是有罪之人,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两全其美。”
唐壶鹿对花艾曾经有一点在意,但是他的在意微不足道,天下美人和专一一个美人,他宁愿选择前者。花艾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她直来直去,两个人从性而起到爱尚有很长一段距离。
可是就算是仅仅有一点在意,如今的唐壶鹿仍是有点心痛,他面色不改,笑容坦荡。
花艾看到唐壶鹿这般面孔,想着唐壶鹿拿得起放得下,估计唐壶鹿也不想和她过多纠缠,彼此好聚好散还有个好名声。他估计也听着自己的碎碎念也烦了,花艾心想。
“怎么说我也是你在滁州的衣食父母,给我做顿饭,我们两清。”唐壶鹿别过脸,抬脸看向北方,花艾只能看到唐壶鹿的下巴。
“那明日吧,明日你去寻只鸡,我们去城外烤着吃。我去买其他的食材。”唐壶鹿走得匆忙,花艾嘱咐道:“明日午时,北门口。”
花艾听到远处那个身影传来闷闷的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