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挣脱枷锁2

    花艾不曾回来，也不曾去门派，她好像消失在世上一样。凌歌棠清晰地记得，他们明明在花艾离家前，在马车里恩爱了一番，她笑得花枝乱颤，像往常一样猴急，他被花艾压在毯子上，让花艾来支配他。

    怎么突然花艾就不见了，怎么她就突然逃跑了，他虽然察觉到花艾的不悦，可是从未想过花艾在这个时候逃跑，或许凌歌棠还是太过自信了。

    凌歌棠不做他想，便开始提笔公务。

    他一直待到戌时，直到眼睛酸涩。

    玲珑衣铺房间的蜡烛快要燃尽，凌歌棠放下书籍和账本，往门外走去。见凌歌棠出来，阿奴为他披了一件暖和的黑色长袍。“少爷。”阿奴跟在凌歌棠的身边，凌歌棠没有责罚阿奴，也没有追问阿奴。

    凌歌棠平静地接受了花艾离开的事实，在周芸问时，他搪塞着花艾想在门派再呆一呆。可是凌歌棠清楚，从容派不再是花艾的家了，赵东来离开了从容派，蒋掌门卸任了掌门之位，花艾亲近的人早已各奔东西。

    “阿奴，谢了。”凌歌棠往马车走去，他想他该回家休息了，或许花艾已经回到了凌家，或许已经躺在床上看着话本。阿奴安安静静地跟在凌歌棠的后面，不再搭话。

    马车晃得轻微，凌歌棠的心却被外面的热闹吸引。他掀开左侧的帘子，街市热闹，男女同伴而行，江都城中一片烟火气。凌歌棠看着那大娘手利落，一刮一盒，放入水中。热乎的馄饨香气随着热气上升，在整个街道蔓延开来。

    凌歌棠知道他的师姐最是爱吃这些夜间小吃。他放下帘子不去看那些烟火气。这番烟火气仿佛提醒凌歌棠花艾离开了，因为后宅的压抑与冷酷扼杀住她的呼吸。

    晚上他归家时，夏之悠为他带了件披挂，她眼神冰冷像天上的神女不沾染世俗的光辉。

    “娘子。”凌歌棠表情真切，快步下来，问道：“可是疲劳了？”

    “”

    “娘子。”凌歌棠劝道：“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凌歌棠真的很累，他要照顾冰美人的情绪，常年不受回报，心意经不起这么糟蹋。夏之悠没呆多久就和秀兰回去了，凌歌棠看着夏之悠消瘦的背影，她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转弯看不见。

    凌歌棠问着呆在一旁的管家，语气中似乎带着不在意，可是管家清楚凌歌棠这是因为花艾的失踪慌了，他问道：“花娘子还没回来？”

    “回少爷，不曾。”

    “笑笑和开心最近怎么样？”凌歌棠揉了揉额头，最近事情多，他也无法分出更多的心思来寻花艾。

    “小姐追着要娘。”管家回着凌歌棠的话。

    凌歌棠想他师姐真够狠心的。他也不要，孩子也不要。凌歌棠命管家先退下，他自己回书房。刚一脚踏进书房的时候，凌歌棠瞧见花艾曾在门上留下的一个福字，他止了步。

    凌歌棠不死心，特意又在花艾房前转了一圈。白色锦衣华服的男人像个丢了宝物的孩子一样，搜索着每一处角落。

    凌歌棠的心渐渐沉寂下来。

    房内不曾点灯。

    凌歌棠仍是不信，他推开门，点起灯后，看向每一处角落，他打开衣柜，里面只有凌歌棠送她的衣服。

    他折腰看床榻底下，下面干净，不留一丝灰尘。

    他望向房梁，空无一人。

    凌歌棠颓然地坐在花艾的床榻，细白的手指摸着床铺，他俯身闻着枕头，有花艾淡淡的玫瑰花香。他没有派人去寻花艾，因为五湖四海，千山万川，城楼如星，哪里找的过来。而且他也想放纵花艾出去，凌家确实拘束她了。

    凌歌棠想花艾玩累了，总会回来的，哪怕时间久一点，他等得起。可是他知道他等不起，那三年的等待，每一天都如烈火一般煎熬，他的心在火上架着，过去的回忆像烈火燃烧着凌歌棠。

    他恨着花艾，因为只能用恨来念着她，他怕他忘了花艾。恨比爱更加强烈，他只有在想起花艾的时候才能硬起来，可是他什么都不做，这种硬生生的自虐让凌歌棠想这是对他自己的惩罚。凌歌棠想他或许生了病，这个药方仅仅只有花艾掌握，只有花艾知道他想要的什么。

    她的平凡和渺小如众生一般，可是对他凌歌棠而言，花艾这个人已经给他全新的体验。让他尝到苦涩，又能感觉到清甜。凌歌棠无法想象见不到花艾的场景，在这么多年同花艾一起生活，花艾的细节已经深深影响到他。

    早起的时候，凌歌棠会想怀里的女人去了，夹菜的时候他会想起这是花艾喜欢吃的。正是这些生活中难以忘却的细节，让他倍感慌张。凌歌棠想他自己或许是个胆小鬼，因为恐惧拒绝所以不去寻找，因为恐惧背叛所以心里扭曲恨着花艾。

    哪怕那次的分开，也在凌歌棠掌握中，他最起码可以在背地看着花艾。可是如今，他见不到花艾，他找不到她，他弄丢了她。

    对于凌歌棠而言，花艾活的潇洒肆意，宛若一把火点了凌歌棠的人生，却在引火烧身的时候，她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留恋。留给凌歌棠的便是一地狼籍，满目疮痍。花艾生硬硬地闯进他的生活，却又不留情地离开。

    凌歌棠表面看着很好说话，可是凌歌棠知道他自己及其固执，又十分任性。他长在凌家，被规矩束缚，三纲五常压的人喘息不得，他也如碌碌众生一般成为规矩的奴隶。逃开凌家去到门派，让他见识到山地阔渺，让他意识到他的努力仍是不够。世界上不缺的就是努力的人，他努力，有人比他更加努力。大家都在挣扎着在这个世道出头。

    他从来不去睡妓子，他并非瞧不起她们，而是瞧不起能这么做的自己。如果这么做，只会在女人身上纵情而压榨她们，他无法接受无辜地伤害别的女人。况且风流就是下流，两者可以划等号。

    风流两个字说得好听，不过是为成为畜牲披了个雅兴的外衣，内里仍是衣冠禽兽。

    可是他自以为的固执失了航，在花艾身上彻底栽了跟头。他自己强行洗脑，他们之间不过是正常的男欢女爱，况且是花艾自己先提出来的。

    可是凌歌棠心里清楚，这么做花艾不懂但是不代表他不懂。凌歌棠在利用花艾，凌歌棠清楚知道，他碰了她，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负责到底。

    可他没有，凌歌棠仍是和夏之悠成亲，把他的师姐，为他奉献身体的师姐置于不顾。凌歌棠骑马的时候看见穿着粉衣的花艾，她坐在房顶看他冲他笑。

    凌歌棠没有回应，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往常的交往经验在他面前宛若一张废纸。他想那便不回应，当成陌生人。夏之悠和赵绰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凌歌棠环视四周，发现他的师姐早已不在，他想这就是他的报应，对花艾始乱终弃的报应。

    花艾从来都心软，她仍是跑来安慰他，在他的新婚夜，作为一个外人安慰他。可是她不懂对于这个男人意味着什么。是在夏之悠背叛他后，花艾递上的橄榄枝，能把他这个溺水的人拉上岸。

    他的固执自持早在遇到花艾后成了空话，凌歌棠自己觉得他是个混蛋。他同那些他所厌弃的人有什么不同，压榨着花艾的身体，抢夺着花艾的爱。

    他再也舍不得放花艾离开，可是他却没有意识到花艾已经成长，她清楚凌歌棠的自私，她清楚凌歌棠的扭曲。男欢女爱给她带来了伤痛，她挣脱凌歌棠的枷锁，往天空飞去。

    凌歌棠固执又任性，他总觉得花艾会在意他，事实上花艾仍是会对他心软，那晚一夜缠绵。但是他仍是害怕，不然他也不会管裴然去寻求子药。他用孩子束缚花艾，让花艾成为带着枷锁的飞鸟。

    凌歌棠得到花艾，可是他却没有珍惜花艾，他在这么些年夏之悠给他的伤痛中早就变得遍体鳞伤。他需要花艾的抚慰，他却用凌家的刺无尽地伤害花艾。他变得胆小、懦弱，听从外人对他说的话。

    夏之悠的冷漠寡言又深深地烦扰着凌歌棠。他每天同夏之悠交流，凌歌棠只觉得折磨。即便夏之悠从来不打扰他，即便夏之悠没有花艾那么多坏习惯，仅仅是陪在凌歌棠身边，他也觉得浑身不自然而且十分反感。

    凌歌棠想也许凌慕夏的去世对他和夏之悠来说是一件好事情，他们终于撕破脸面，她恨凌家。夏之悠厌恶凌歌棠的一切，厌恶凌歌棠对于规矩的顺从，也厌恶凌歌棠对于凌慕夏的冷漠。夏之悠需要凌歌棠无条件的付出，即使凌歌棠为凌慕夏已经请过大夫，她仍然觉得他做的不够，觉得他是个冷血之人。

    凌歌棠知道自己对不起花艾，可是花艾已经冷心，是凌歌棠害的她冷心。于是她逃离凌歌棠，不知所踪。

    自小凌歌棠就知道花艾在意他，也沾沾自喜，他的温柔仿佛对她的赏赐，让花艾越陷越深。可是如今他清楚那般沾沾自喜多么愚蠢，得到了别人纯洁的爱被他视作高人一等的筹码这种行为太过愚蠢。情虽然普通，也常见，并未特别高贵，可是却也十分纯洁。

    凌歌棠不允许花艾逃走，他终究纳了花艾，他不舍和怜惜在得知花艾逃跑的那刻达到顶峰。凌歌棠和花艾的相处的记忆也在他回到二人的房间汹涌而来。

    凌歌棠起身，吹灭蜡烛，关上花艾的门。可是她真的不幸福，凌歌棠也会给她自由，在他做了万般努力后。那时候，就由凌歌棠吃苦果。可是他从来都没想过放手两个字，就像他偏偏要用孩子栓住花艾一样。

    凌歌棠看向月亮，他希望看着月亮就能看到花艾，哪怕仅仅只瞟一眼，也会让他黑暗的内心有所缓解。他希望花艾能在江湖中玩得开心些，他也会为花艾瞒住出逃的事情，凌歌棠希望在江湖中停留的花艾能回到他的身边，仅仅陪陪他也行。

    凌歌棠知道自从花艾嫁给他，他从未珍惜过花艾，他仅仅是把花艾的好当成理所应当，自高而下地赏赐花艾东西。凌歌棠却忘记了他们之前的关系从来不是位阶关系，而是平等关系。

    他忘的彻彻底底，一干二净，可是花艾却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