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挣脱枷锁1
“花姨娘，你要给我家小主子偿命。”秀兰扫了一眼周围，花园里没有其他人，她对着正坐在雨廊中看景的花艾逼近，开始咄咄逼人。
花艾正发着呆，她扭头看向那个愤愤不平的秀兰说：“我没做过，别把脏水泼我身上，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债主去。”花艾皱着眉头，她反驳着面前这个有夏之悠撑腰的秀兰。
花艾知道自己在凌家愈发不受待见，甚至现在夏之悠的婢女也能跑来踩自己一脚。可是，有些事情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不能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是你给我家小主子吃了抹茶酥，可是你不知道我家小主吃不了吗？我就知道你蛇蝎心肠，仗着姑爷的宠，就陷害她的女儿。你不就是想要让自己的孩子上位继承凌家吗？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秀兰上下打量着花艾，护着她家悲痛欲绝的小姐。花艾知道夏之悠悲痛欲绝，在床上躺了许久，可是又不是花艾做的，怎么能什么事情都赖她？
花艾曾经带过凌慕夏和笑笑一起玩，有人端来过抹茶酥，花艾自己尝过许多一点事情也没有，但是她不清楚凌慕夏是否吃了，她只能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慕夏吃不了。”
“所以你就是让她吃了，你就是间接凶手。”花艾心想原来并不是那盘抹茶酥的原因，秀兰只是找个由头来找茬啊。秀兰继续咄咄逼人道：“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个妾侍，说难听点，就是个器物，被人随意玩弄、随意欺辱，想卖就卖想给别人就给别人，想卖到青楼就卖到青楼的不要脸的贱婢。你的孩子们沾上你的血，也登不了大雅之堂！”
是啊，花艾就算是个物件，就算是个配饰，她也不能被别人用这种话来欺负，不管欺负她的人有何种理由，又站在怎样的道德高地上。
花艾站起身，她认真地回着：“如果真是我做的，让夏之悠来跟我说，或者让官府来抓我。我说过，慕夏的事情我不清楚我不知道。我如果真的知道，我就不会让婢女把抹茶酥放下，我和慕夏一起吃抹茶酥，人证、物证都在，不就真的说明我自己是凶手吗？我这么狠的话，怎么会做这么傻的事情？”
花艾知道自己不招待见，她原先不想解释，如今她清楚不得不解释了，她道：“秀兰，你不要把过错撒到别人这里去，我虽然只不过是个姨娘，但是不是你们随便哪个人的撒气筒。如果真的是我的行为导致慕夏死亡的后果，那不是夏之悠笨就是凌歌棠傻，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我做的恶事。”花艾斜眯了秀兰一眼道：“真的是那盘抹茶酥吗？你自己心里清楚。”
“做贼强词夺理。”秀兰说不过花艾，只能咬牙切齿地回着，给自家的小姐撑着场面。
“花姨娘，你这种狐媚子手段勾引姑爷，让姑爷和你亲热，可惜你就这点作用，用色侍君，不能长久。给你点忠告。”秀兰昂着脖子道：“还有现在凌雪宜是我家小姐的儿子，花姨娘别缠着小少爷不放，自己多大本事进多大门，没本事就别强取豪夺，不是你的东西，抢也抢不走。凌雪宜是嫡子，和你那俩孩子可不一样。”
花艾心想嫡庶之分？不过是禁锢阶级的思想武器，用嫡庶来区分，不过是想稳固社会秩序，让人甘于平庸。
孩子和孩子有什么不一样？难道因为他是嫡，他就不吃饭喝水？难道他是庶子就不能考取科举？人为做的思想烙印，被人端在手里当成明经神典，真是一种变态的扭曲。
花艾看着秀兰在骄傲地仰起脖子贬低着花艾的样子，她不懂嫡子又如何？但是她想秀兰有句话说的对，以色侍君不能长久。她无意再与秀兰争吵，她清楚她自己这条路是自己选的，自己选的嫁给凌歌棠，那么之后所品尝的任何苦果都要自己承受。
花艾只是有些遗憾，遗憾自己不够坚强，难过自己终究无法忍受在凌家的生活。
花艾扭身离开把秀兰的存在置于身后，她望着长长的长廊，似乎这条路走不到尽头，她的身后只留下还未说完话的秀兰狠狠地盯着自己。蒙蒙细雨湿了灰瓦，长廊中也扫进些雨水，花艾走在凌家的长廊中，却总觉得她自己是一个外人。一个外人，不一个物，怎么能发声呢？
花艾和秀兰的争执还是传到凌歌棠的耳朵里，他寻了人把花艾带来。凌歌棠看着花艾进来，他那清雅的面容带着笑意，看着花艾绷着脸，他那笑意藏起来。
花艾进来后听见凌歌棠说的一句话，就是带着责备的批评。
“师姐别去找怡然的麻烦，她在凌府不容易，太难了。”
夏之悠难？难道别人就不难，花艾委屈地想笑，她漫不经心地道歉说：“嗯，抱歉，我对不住夏之悠。”花艾故意说着这番话，也没想刺激别人，只是遗憾自己的双眼蒙了尘。
花艾转身就想离开，可是凌歌棠偏偏不让。她听到凌歌棠语速很快，言中带着恳切地说：“师姐，陪我待一会，你不是总想看我公务？”凌歌棠挽留花艾，言辞中带着恳切，他清楚花艾攥着拳头正在发脾气，也清楚花艾的愤怒。
“凌歌棠，不了。今天天气好，我在府里转转赏赏景，一会我去看笑笑和开心。”花艾背对着凌歌棠，她紧攥着拳头，努力平息着心中的不快，她的语气装着十分轻松自在。
“我陪师姐去。”凌歌棠站起身，想要跟上花艾，却被花艾接下来的话定在原地。
花艾转身向凌歌棠行着礼，她礼数周全的样子让凌歌棠有些陌生，她告辞着：“你先忙吧，你公务繁忙，我插不上手。”
“我现在不忙。”凌歌棠没有起身，他身侧那些账本和图纸快摞成小山，他怎么可能不忙？
“我不要。真不忙还是假不忙，你心里清楚。我先告辞。”花艾向门口走去，她生硬地回着他。
管家进来，花艾向管家点点头，她跨过门槛，离开得不留情，凌歌棠接过管家的帖子，让花艾先行离开，“那师姐先去游园，我有时间去寻师姐。”
凌歌棠心里莫名地难受，他不悦花艾的直接，其实真正难过的是她竟然真的不陪他。凌歌棠还剩下半本书卷就能看完，他心里慌的很，于是放下毛笔起身往外走。凌歌棠找到花艾的时候，她正和周芸呆在一起，周芸抱着凌开悦，二人在亭子里喂鱼。
“歌棠，来来来。”周芸唤他过来，花艾看凌歌棠穿着秀致的白衣，看着极为书卷气。
“给我捶捶肩，酸。”
“是，娘。”凌歌棠回着周芸，眼睛扫了一眼吃着抹茶酥的花艾，他轻轻给周芸捶着肩膀。
“开悦现在会背千字文，九章算术也不错，是时候把开悦和笑笑送到官府学堂了。”
“阿姨。”花艾打断周芸的话，她心中琢磨了许久的话，想直接说出来。
“花姨娘，这小孩得从小教育，小时候松懈，到大了可就后悔哟。还好开悦脑子好使，回到凌家后，我儿子特意找了有名的教书先生，让开悦把落下来的功课都补上。”花艾听懂周芸的话外之意，周芸暗示说花艾就是想把开心教成个不学无术的混子，顺便暗示花艾和凌歌棠并非一路人。
花艾看向凌歌棠，他好像在出神，他不曾为她说话，也许是默认了周芸的话，花艾心想她在期待什么？
“花姨娘喝茶，吃抹茶酥。”花艾看了周芸一眼，拾起一块抹茶酥放入嘴里。
“好吃，茶香浓郁。”花艾开口转移话题道：“阿姨，我曾去过蜀中，那里山水秀雅，景色宜人，茶也生得极为好喝。”
“哦？怎么个山水秀雅。”周芸身为深闺妇人，不曾见识山川迤逦，听花艾这么一说，便想听听花艾的看法。
花艾道：“蜀道难行，可入蜀便成蜀人。蜀中坐于四处盆地，左看是山右看也是山，可是山于山有不同之处，有的名为峨眉，有的命名青城。一为佛教名山，一为道教名山。阿姨知道这两座山有何不同？”
“你已经说过，一为佛山，一为道教山。”周芸回着。
“不错，正是如此。若是道教山抢了峨眉山，那可能唤作青城山，佛教抢了青城山可能唤作峨眉山。这是形式的不同，可并非他们本身实质的不同。”花艾只说了这么两句耐人寻味的话，告诉凌母，她已经是凌家的人，也告诉凌母人为定出来的思想烙印是限制别人的不是限制自己的。
花艾心中有气，但是她清楚有时候乱发一通脾气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问题变得更糟。“在开心和笑笑小的时候，我带着他们两个去了峨眉金顶，望见金佛云中海。”
“从你门派到蜀中？可是够远的，盘缠怎么够。”周芸摸了摸开悦的脑袋。
“我娘很厉害的，她一边帮别人做侠义榜，一边攒钱带我们去。”笑笑骄傲地回道：“是吧，开心哥哥。”凌开悦在周芸怀里点头，看着乖巧极了。
“我这俩孙子孙女真乖，”周芸慈祥地捏捏花笑笑的小脸蛋。周芸回头看到夏之悠过来，她拍拍凌歌棠的手，笑道：“你努努力，让小夏给我生个大胖嫡孙子。”
“娘，我师姐在这，别提别人。”凌歌棠看向花艾嘴角撑不住的神色，提醒着故意的周芸。
“什么别人，你那心尖人不是来了？”周芸吃了一口抹茶酥，叹息道：“可惜我那小孙女，长得那叫个好看。”
夏之悠悠悠地走来，身子曼妙，大家闺秀样格外惹人疼。“母亲。”夏之悠做礼，她让秀兰提着一个篮子，把篮子送给凌母身边的嬷嬷，她言：“皖南脐橙，我娘家让人带来，汁水鲜美。”
“看看我们小悠真是可人疼，快坐快坐。”周芸看了一眼花艾，“花姨娘你刚才可是说有事？先去忙吧。”花艾清楚周芸在赶客，这般压抑的氛围，她也是待不下去了。
“阿姨再见，怡然再见。”花艾起身领着花笑笑离开，她强撑的表情终于在离开的时候卸了下来。
夏之悠和周芸谈的甚欢，凌歌棠不插话，分外安静，他盯着离去的花艾，他清楚周芸不喜欢花艾，他也从未为花艾争取过。凌歌棠清楚周芸知道新婚夜那晚到来的女子是花艾，也知道花艾陪着他荒唐了许多个夜晚。可是娘亲那个不心疼儿子的，哪个娘亲不想帮忙维系着儿女的婚姻，所以周芸打花艾进门后一直厌恶着花艾。
今日凌歌棠算是感受到了后院争端的激烈，哪怕没有一句争吵，那些话里都是坑。她们言语碰撞，每一句话中都带着多重含义。是凌歌棠没有护住花艾，是凌歌棠让花艾不得不面对后院的风波。
花艾脚步极快，笑笑有点跟不上。她花艾仿佛就是凌府中不该存在的意外。花艾自嘲地想她花艾又成了个外人。花艾自顾自地找到个没人的地方，她蹲下来问着花笑笑说：“笑笑，如果娘不开心，你会怎么想？”
“娘不开心，那就去找乐子！”花笑笑心领神会，她摸了摸花艾的头安慰着，小手软软的，努力让花艾开心起来。
“那我要走很久，怎么办？”
“我会想娘，所以娘要早点回来。”花笑笑扑进花艾怀里，奶包子一样的脸蛋上挂着不舍，她蹭着花艾的脸颊。
花艾抱起花笑笑，花艾心想这小丫头又沉了不少，她伸出小拇指，花笑笑见状也伸出小拇指，花艾低声说：“我尽量，还是保密哦～”
“保密！”花笑笑抱住花艾的脖子，调皮地撒着娇，又开心地喊了好几声娘。
花艾寻了个由头，说是要回门派呆一呆，凌歌棠信了花艾的话。在花艾和阿奴刚出江都的时候，花艾就打晕了阿奴跑了。
花艾回了门派，今日就是她回来的时候，凌歌棠特意向玲珑衣铺请了假，去花艾喜欢的糕点店买了些山楂糕。凌歌棠心想着花艾去门派一趟，定是累紧了，他也想像从前一样护着她，他来到糕点店，说：“大娘，买些山楂糕。”
“凌公子亲自来买山楂糕，可是真心疼极了你家娘子。”大娘笑着给他装了许多山楂糕，凌歌棠把钱递了过去，没有解释其实这个娘子是他的师姐。
“谢谢，我家娘子喜欢山楂糕，今天她就该回来了。”凌歌棠脸上挂着笑容，他静待着花艾回来。
“恭喜恭喜。”糕点店的大娘目送着凌歌棠离开铺子。
凌歌棠在凌家等着花艾，他从傍晚等到了深夜，他的笑容慢慢地收起来，他寻来了送花艾回门派的阿奴，问道：“阿奴，师姐为何还没回来？”他看向窗外，月色朦胧笼江都之境，“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我被花娘子打晕，花娘子留下书信，不让我说。”阿奴恭恭敬敬地回着凌歌棠。
“拿来给我瞧瞧。”
“少爷没什么想说的吗？”阿奴把书信递给凌歌棠，他看着凌歌棠收起书信，脸色不变的样子，不禁疑惑地回道。
“对你，还是对她？”凌歌棠看了一眼阿奴，凌歌棠的面色自然，看不出来是否是生气。
凌歌棠在阿奴走后，便要扔掉山楂糕，可是还没等他扔掉，躲在角落的花笑笑就蹦了出来。花笑笑等着花艾回来，她看着凌歌棠手上的山楂糕，馋虫就起来了。
“爹爹，山楂糕怎么要扔了？给我尝尝好不好。”花笑笑凑到凌歌棠身边，眼馋地瞧着凌歌棠手上拿着的山楂糕，她眼巴巴拽了拽凌歌棠的衣袖，撒娇着。
“坏了，不得不扔。”
“笑笑，别麻烦他。”花开心仍是穿着花艾买给他的那身衣服，他正寻着花笑笑拽走了花笑笑。
花笑笑看着花开心那身衣服就想起来花艾，她噔噔噔地跟着花开心，小辫子一晃一晃的。
“开心哥哥，我不要山楂糕了，我要娘，我要。”花笑笑噔噔噔地跟着花开心，她抹着小眼泪瘪着嘴，说：“我要娘带我走，带开心哥哥走。”花笑笑扎着小辫子大眼睛掉着泪珠，寻到花笑笑的奶娘在花笑笑身边着急到不行。
花笑笑哭得撕心裂肺，她被花开心抱在怀里，花开心轻轻拍着花笑笑的后背。花开心看着跟着他们出来的凌歌棠，那双眸子里满是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