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花艾嫁人4
花艾夜夜与凌歌棠同床共枕,凌歌棠让自己先回去休息的时候,她并没有想的太多,只是觉得他有他的道理,所以花艾回到房间掌了灯,等着凌歌棠回来。
凌歌棠来到夏之悠的房间,他坐在柔软的床榻,那是为夏之悠寻的最好的羽鹅和棉花制成的。他端着药,手指修长,骨干分明,煞是好看。
凌歌棠望着带着病色的妻子靠在床榻,一种病美人的样子,他心里生出几分怜惜,他舀了一勺的汤药喂给夏之悠,又嘱咐说:“喝一口,小心烫。”
“少爷,您宠妾灭妻的名声可传的全江都城都是,您知道周围人怎么评价我家小姐的吗?别人说她为您找了个狐狸精进门。”秀兰为夏之悠鸣不平,她愤愤不平地指责着凌歌棠。凌歌棠何尝不知宠妾灭妻的名声,是他这段日子因花艾的回来的喜悦而做的太过,忽视了对花艾这般宠爱的后果。
病美人斥责道:“秀兰!”秀兰看她家小姐冰美人样就难受,夏之悠病得如神女染病,西子捧心。
“今晚帮你找大夫。”
“不需要。”夏之悠咳嗽几声,凌歌棠不做声,给她喂着药。
夜晚稍有些寒凉,花艾不得不关上窗户,她发现没了月光的存在,烛光也是很明亮。烛光下她打量着整个房间,明明是凌歌棠与她住下的房间,可她如今却觉得有些陌生。
房中的桌面上摆着七彩琉璃盏,里面装着些樱桃酿,是厨娘今日送来的,花艾只等凌歌棠回来一起喝。她伸手拿过琉璃盏闻了闻,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甜香中带着些酒味。
桌面琉璃盏旁边摆着些针线,花艾放下琉璃盏,坐到桌子旁。她伸手摸着小腹,心里琢磨着给孩子做几件衣服,可是她手从来都不巧,她曾经缝过的几件衣服也是绣的歪歪扭扭。
在凌家她的生活独孤又平淡,平淡中让她怀念起从前的生活。她只是呆在凌家,也就平时凌歌棠闲下来的时候,才会带她出门。
从前花艾所见的江都城繁华富裕,东市西市人众多,连读书人也穿着的并非布衣。而进入了绣坊后,花艾才发现江都城的角落中也存在着落魄和艰辛。花艾拾起针线开始绣小衣服,她不爱绣这些东西,可是在凌家的生活太过无聊,无聊到让花艾只能强迫她自己做些原先不喜欢的事情。
她看着自己绣的图案,是个樱桃形状的花纹,她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回的从容派,也记不得从容派后山的那棵樱桃树结出果子的味道了。江都城的凌家的围墙不仅围住了凌歌棠,更围住了花艾。
蜡烛已经燃了一半,时间应该是过去了许久,花艾把针线活收起来,把小衣服细致地叠好。花艾起身开门张望着是否有人回来,她关上门给他点了一盏灯。
也许是蜡烛的光太亮,亮到花艾一宿没睡,蜡烛燃了一夜,他一宿没回来。花艾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被凌歌棠宠坏只念着他的怀抱才能睡着。
看着床幔上的流苏,花艾出神到天亮。
几夜都是如此,凌歌棠也不去寻她,也不许她去找。花艾感觉自己圈在牢笼中,等待着男人的宠幸。而男人的话,最做不得数。
昨天花艾听到厨娘的传闻,夏之悠这几日说给凌歌棠机会。几夜凌歌棠细心照顾,夏之悠的病也渐渐好起来。花艾想这些话做不得真,可是她又不得不往心里去。若是凌歌棠真心不需要她的陪伴,那她该何去何从?
是留下?还是离开?
她想她的选择很明确,那就是再次离开。
这几日,婢子把饭送到花艾房间,花艾不用出门就吃到掌珍楼的美食,菜肴五香俱全,煞是好吃的样子。花艾一个人呆在屋里,她停下筷子,突然没了食欲。
花艾吃的好,用的好,但是没有在山上自由。窗外天气正好,风轻云淡,花艾寻思好好欣赏。
看她吃完,婢子把她用过的饭菜端走。
花艾不喜欢屋里有其他人,便没让凌歌棠找人服侍她,这房间里又只剩她一个人。
自从嫁入凌家后,花艾再也没有扎过马尾辫,她头扎妇人髻,可是她向来扎不好,都是凌歌棠帮她扎的。花艾坐在梳妆台前打扮着,挑选了许多首饰后,仍是放起来。
花艾迈出房门,扶着腰慢吞吞地走着,她走在院子铺好的青石板上,走了几圈后,仍是觉得不够,她又从院子走出去,熟门熟路地转悠到他书房。
花艾清楚今日凌歌棠休沐,他也许在书房,她扶着腰刚想进入书房的院子时,她的步子停住了,她扶着腰的手不知该如何放好。
仙子与神女坐在院子的亭子里赏风景,他们各斟了一杯酒,互相敬着。白衣青年用袖子挡住酒杯,喝了一口。而那如神女一般清冷的少女仅仅是抿了一口,与凌歌棠谈着诗词歌句,她本就样貌出尘和白衣青年呆在一起更显得神仙眷侣。
花艾心想自己算什么?算他们之间插足的?
花艾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像一把钝刀子割肉。她瞧见过凌歌棠这般温柔,也瞧见过凌歌棠耐心细致地对待,可是如今这般温柔和细致给予了其他女人,让花艾只想逃跑,她心里翻涌的情绪传递给她的胃,胃里也很是不适。花艾只想捂住嘴,找个没人的地方呼吸新鲜空气。
花艾想她怎么了?她心乱如麻一点也分辨不出内心的想法。花艾扭身快走几步,鹅卵石铺成的地面咯得她生痛,她走的脚下生风但是仍然忍不住回头看。花艾对上了凌歌棠的眸子,他的眸子里藏着何种情绪,花艾已经不愿意去猜。
院落秀雅,亭台楼阁中尽显江南风景,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来到了花园。她随意地找个靠椅落座,望着远方,开始沉思。
宠和爱是不一样的。
妻和妾也是不同的。
就连她的孩子,凌歌棠也不让她去照看。
别人唤夏之悠少夫人,而唤她花姨娘。
花艾想也不知道怎么就接受来的婆子的话,稀里糊涂的被纳进来。或许她真的忘不掉凌歌棠给予她的那些温暖,那些记忆映在脑海中,时时刻刻告诉花艾她是值得的,她是被需要的。
鸟儿自由地从她身旁飞过,叽喳叽喳格外吵,喧闹的叫声引燃了花艾的泪,她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可是仍然止不住地流下来。明明她已经嫁给了凌歌棠,明明他们已经成为了最亲密的关系,为何她还是很难过也很委屈。
这份感情是占有欲的产物吗?她的纵容为什么带来的结果往往很差。为什么她总是听凌歌棠的摆布?她错了吗?
花艾跳下树,把自己整整关了一天,也不吃饭也不外出。
花艾摆弄屋里的玩意,都是金银首饰,看着华丽,其实都没用心。夏之悠身上带着的看着朴素,其实都是凌歌棠亲自挑选,由他翻看的。
凌歌棠对她这不是宠,这是喂狗。
夜晚,凌歌棠敲门。“师姐?睡了吗?”
花艾开门,他端着的全是花艾喜欢的口味,花艾浅浅碰过凌歌棠的手指,接过盘子放在桌上,头也没抬地说道:“以后不要帮我拿饭,太麻烦你了。”
凌歌棠眉头一顿,原本轻快的语气渐渐冷淡,他牵出个笑容,故意开着玩笑:“师姐,怎么这么客气。”
花艾抬眸,坐在椅子上,她一只手撑着脸静静地看着他。一点一点把他刻入脑海。
凌歌棠也不回避,任她看。他凑过去,盯着她,眸子里映着的女子只有花艾,他的语气又渐渐轻快,他语气上挑,似是调侃:“师姐,之前没对我这张脸仔细瞧过呀。”
“我们平时都是在床上交流,哪有时间好好看。”花艾并没有吃饭,她起身走到书桌旁,点起灯开始写字。
凌歌棠微羞,语气听得出来心情不错。“师姐甚是大胆。”
“师姐这么些年怎么不给我写信?”凌歌棠也起身走到花艾身边,他轻轻整理着不太平整的袖口,他弯腰凑到花艾身边看着她提笔写着字。
凌歌棠欣赏着花艾的字,她的字又好看了几分。字迹娟秀,但是却有些棱角。
“累了。”花艾轻轻皱眉,手指插进褐色的发丝间,凌歌棠看出花艾心情不悦。
凌歌棠不清楚她的累,是写字累还是现在累。“师姐可要休息休息?”凌歌棠还没触碰到花艾,就被花艾一巴掌扇开,她明显心情不佳。
“不。”
“师姐。”凌歌棠轻声唤着花艾,花艾反而憋了劲不搭理他。
“师弟,你不忙吗?”凌歌棠自然清楚如今的花艾是压着火,但是他不清楚他自己哪句话惹了她烦躁。于是只能听着花艾的话,回了他自己的座位。
烛光昏暗,灯影闪烁。
凌歌棠抬眼,她仍是写着,他攥了拳,压着心里的火。“师姐先去休息。”
“你去哪?”花艾停笔,她语气中带着不悦,她摔笔讽刺道:“你去找夏之悠?”凌歌棠起身往门口走去,并不理会花艾。
花艾猛地起身,惹得凌歌棠看了她一眼,她吼道:“你滚,出去!”
“嗯。”凌歌棠听到花艾猛地把门关上,他自然知道他师姐生气,可是他也有气,于是甩袖离开。
当夜,凌歌棠住在书房并非是因为不想理花艾,而是他实在太忙。灯下影动,他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思考。他面前有几张图纸,是别人递交而来。
花艾她已经许久没有生过气,发过怒。她摔碎了碗,又摔碎了盘子。整个房间地上到处都是碎片,扎人得很,可又畅快得很。
花艾呼吸着,她的胸膛颤动着,她攥拳看着地上的碎片,眼底一片悲伤。她缓缓蹲下,捡起一片瓷片放入手中,血没有划破她的手掌,但是她的心已经被划破了。
夜夜孤枕难眠,她已经觉得凌家让她窒息得快要呼吸不上来,花艾只能服软去寻凌歌棠,去找一些空气。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被忽视被排斥地像是一团空气一般。
“我想着给你做了些木雕,你觉得怎么样?”花艾终于寻到凌歌棠,示好一般地给凌歌棠看她雕的木雕,可他分明不在意,只是把木雕放在一旁。
“谢谢师姐。”
又几日,花艾终于见到了花笑笑,她见到凌歌棠时找着话题说:“昨天笑笑跟我说她又学会了几句古诗。”
“嗯。”
花艾又补充了几句话,说:“我挺喜欢凌家做的小葱豆腐,好吃。”她的喃喃自语成为了一道不回应的寂寞的回应,她知趣地离开,说:“我不说了,你先忙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艾每日都像是被撕裂一般,她的骨子里叫嚣着出门,她恳求着凌歌棠放自己自由,她跪坐在床上,轻轻揉着凌歌棠的额头,她探究着凌歌棠的神色道:“师弟,我想出去。”
凌歌棠头也不抬地拽下花艾的手,他盖上被子,翻了个身说:“之后吧,你先养胎。”花艾所看到就是凌歌棠的背影,那头墨发披散在里衣上,衬得他里衣洁白又有质感。
花艾摇晃着凌歌棠的身子,她拼命地晃着头,褐色的发丝随着动作摇摆,垂落在她的肩头,她只是想透透气,她执着地说:“我不想,我想去湖边走走。”
“师姐,别无理取闹。”
凌歌棠的话让花艾气得按住了肚子,她攥紧了衣服,努力地憋出一个笑容,她道:“你说谁无理取闹?我只是想走走,我觉得呆着太闷了,我想透透气。”
“师姐,我很忙。”凌歌棠搪塞着花艾。
可是第二天好不容易解除禁足的花艾看着凌歌棠和夏之悠出门,而她如一团空气被周围人无视着,她的着急与欣喜都被凌家的人戴着微笑的面具怼了回去,似乎有一张无形的网束缚住了花艾。
花艾着急地打着招呼,可是他听不到,她道:“师弟。”她又唤着:“师弟,我在这。”可是谁都听不到,他们就像是失聪一般带着微笑请花艾回去。
“花姨娘,少爷有命你不能出去。”花艾的肚子痛得较劲,可是她仍是要去寻凌歌棠,她想问为何凌歌棠要欺骗自己,为什么要蒙蔽自己。花艾的不解酝酿成行动,她扶着肚子仍是出了门,小厮不敢拦花艾,只能派人去通知凌歌棠。
“为什么?”花艾大着肚子,她的额头上一头的汗珠,她在绣坊堵住了凌歌棠,他正同孙紫瑶闲聊着。花艾走了过去,她看看凌歌棠又看看自己,自嘲地笑了。
花艾被凌歌棠拉到绣坊的角落里,凌歌棠拽着花艾的手,他声音低沉地说:“花艾,你现在回去。”
“我不,你不是说要宠我吗?现在你这是宠爱?”花艾甩开凌歌棠的手,她扶住墙,努力寻找着依靠,她觉得凌歌棠陌生得让人发指。
“回去。”
“你!”花艾攥拳,凌歌棠的两字彻底让花艾的所有防备冲垮,她指着凌歌棠的鼻子,轻嘲地笑着:“好,我现在滚,我现在就走。”
“嗯。”凌歌棠目送着独自扶着肚子离开的花艾,他的愧疚又涌上心头,他开始思索着自己是否是太过分了。他静下心的时候能察觉到自己和花艾之间的不平等,他开始嫌弃花艾的乖顺,他开始怀念花艾的开朗活泼。
凌歌棠知道他自私地就像是一块冥顽不化的石头,可是他终究还是会愧疚的,他回得早便问了管家花艾去了哪里,他问道:“花娘子去哪了?”
“回少爷的话,花姨娘在花园。”
凌歌棠远远地看向那个扎着妇人髻的女子,她头上仅仅插了两支步摇,她坐在雨廊的椅子上,安静地仿佛不像她一样。在凌歌棠印象中,花艾一直都是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人,可是如今她收起性子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过分得有些令人憎恶。
凌歌棠才意识到之前的自己的执念所做的一切行为都是一场自我感动的戏码,那些都不一定是花艾需要的,只是自己需要的。自己需要证明自己的深情,需要证明他的能力,需要证明他施舍给花艾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凌歌棠才意识到他自己已经把自己物化成了一个权力物,满眼的利欲熏心,满眼的铜臭味。他是个商人,却不是一个男人。
凌歌棠回到他和花艾的房间时,花艾已经扫了一脸的愤怒,她轻快地说:“师弟,你可吃过饭了?我今天要抱歉,我不知道你那时候忙,还向你发脾气。”花艾忙碌着,她给凌歌棠端着饭菜,说:“厨房让我下厨,我给你做了些自己的拿手菜。”
“师姐何时会做饭了?师弟定要尝尝。”凌歌棠让花艾也坐下,他们二人一起吃着碗中的饭,他开始探究起花艾那三年的时光。
“当年我带笑笑和开心的时候,在蜀中地区呆了很久,钱被人骗走了,无奈之下只能用侠义榜的钱买些菜,给孩子们做菜吃。”花艾也夹起来一筷子,问道:“好吃吗?”
凌歌棠慢慢地吃着,他平视着花艾,淡淡地说出:“嗯,好吃。”他们慢慢地吃着饭,似乎回到了从前花艾喂他红薯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平等,并不在乎谁高谁低。
夜已深,却又未浓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