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折柳以告别3
花艾和夏之倾又聊了许多,她们吃过饭结账后,夏之倾拿着打包的菜离开。一路上花艾的心思并不在聊天上,她只是在想自己怎么月事不准了,她本想着是在西域压力太大所以月事推迟,可是当她犯恶心的时候,她整个人慌张起来。
或许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花艾等人在旌州呆了些日子后就动身回了从容派。花艾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忙关上门,捂住肠胃蹲下继续吐,她蹲在地上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花艾清楚她怀了孩子。
小腹那里装着她和凌歌棠的孩子,她不知道孩子多大了,可是她清楚孩子会动。
孩子动一动,花艾就笑一笑。
花艾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容派的空气带着微凉的早春时节的气息,她在旌州的时候便听说凌歌棠回来。路上花艾忙给他写了信,今日他便能赶回从容派。
花艾还没烧掉凌歌棠的信,她想拖一拖,想问问凌歌棠怎么处置自己腹中的胎儿。不是因为花艾不知怎么办,他们之间已然回不去,它只能被打掉,而是她想让凌歌棠清楚曾经有一个孩子被它爹爹亲手害死。
花艾想这就是自己的小小的报复吧,报复他的无情,报复他的冷血,报复他的欺骗。
值得吗?花艾有时在想,可是有什么值得或是不值得的呢?她也确确实实养不起一个孩子,她也别无选择,因为她舍不得凌歌棠身败名裂,况且一个世家公子区区搞大了姑娘的肚子,也不能让世家公子身败名裂,此事最后的结果顶多是给世人些谈资罢了。
她不愿意自己变成笑话,也不愿意自己变成别人的谈资。
花艾站起身,她整个人憔悴得很,她扶着自己的膝盖起身。花艾又翻出自己那个装着避孕丹的袋子,把袋子紧紧地握在手里。花艾清楚地记得她并不信朱陆也就是方时意还东西的真意,所以她让凌歌棠给她一袋新的药,她把那药藏在了胸口的口袋,原来那个小袋子被她换成了糖。
花艾挪了几步颓然地坐在秋千上,她不知这是自己是精明还是傻,自己被自己套了进去。而且现在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肚子再大一大肯定会被人看出来的。
不知为何,花艾在此时真的很想绣一绣女红。
凌歌棠刚回大周,就马不停蹄连家也没回赶往了从容派。他整理着袖口敲了敲花艾的门。“咚咚咚。”
花艾正在秋千上绣着女红,她晃着秋千听见了院子外面的动静,她还没起身,那个白衣少年推门而入,她瞧见了那个快要虚岁十七岁的少年。
“我怀了。”花艾看到自己说完这句话,那个白衣少年闭上了眼睛,她无法从凌歌棠那双黑色的眸子中探索到他真正的意思。
早春微风寒凉卷冰,那如君子般卓卓的他轻蹙着眉头,久久的他们在院子中不言语。
“孩子不能留。”凌歌棠把门关上,他的手按在门上,他背对着花艾,他低声说了一声,“要打。”
要打啊,果然他会这么说,他还是自己印象中那个冷静的少年公子,花艾苦涩地想着。
宝宝,你爹爹不要你,花艾心里的情绪已经涌不住翻腾,她的内心里仿佛有无数的乱麻缠绕着自己的心头。
花艾正摸着小腹,她心里本来有着准备,可是听到凌歌棠这么一说,眼眶还是红了,她起身朝着那个不敢看她的少年走过去,她的声音有些失望,她说:“我以为你还会心软点,看来是我想多了。我以为你还会先摸摸他。”
“师弟,他会动的。”花艾颓然地坐回了秋千,她看着天空轻轻晃着秋千,她和他彼此背对着,他低着头,她抬着头。
“我从来没有过家人,我知道自己有了的时候,第一时间是感动和惊喜,我想跟你分享。”花艾拿起手上的女红,她描着女红的图案,她道:“可是我清楚的,我也明白的,我比不过你所在意的那些东西,我能做的就是让你摸摸他,我想让宝宝也见见自己的爹爹。”
“嗯。”
“我也算是带着宝宝踏过了大周的山川万里。”花艾把女红放在了一旁,她起身轻点着脚,越上了房顶。她伸着懒腰,从这里能瞧见从容派山头的一点点风景。
虽然不多,对花艾已经足够了,她一直都是个知足的人。“离开你后,我就去做各地的侠义榜,替宝宝去看大周的万里山河。”
“江南富庶,那生意多些。”凌歌棠转过身,他抬头看向花艾,她依旧是凌歌棠印象中那副明艳动人的样子,是自己无法给她未来,却又毁了她。
凌歌棠看着花艾随意地坐在房顶上,她托着脸颊,低头瞧着他,笑得大方又开朗。
她流泪了,凌歌棠心里也难过着。
“我不去。”
他都如此伤花艾的心了,怎么还能奢望花艾再来陪他呢?凌歌棠轻点着头,眸子里的光也暗淡了不少。
“我为师姐挑了把扇子。”凌歌棠把袖口里的象牙扇放在了秋千上,他对着花艾行了个大礼,道:“我知师姐用不上,师姐当了也好,留着也罢,就当是玉衡对师姐的礼了。”
“我不要。”
“师姐,我来去波斯花费甚多,这把扇子算不得数的。”凌歌棠解释着:“波斯只产了两把象牙扇,师姐一把,玉衡一把。”
凌歌棠记得当时他一眼就瞧上了这两把扇子,他的私心只想给远在大周的花艾。
“我怕疼,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一副药效最强的药。”花艾如此说着,凌歌棠的眸子又瞥向了一旁,他不敢去看花艾的眼睛。
原来他已经找了啊,花艾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师姐。”凌歌棠轻声唤了一声花艾。
原本娇俏、活泼的少女脸上又哭又笑,她手指指着凌歌棠,手又颓然地搭在了腿上。“哈哈哈,果然是事前有备的凌公子。”
他是真的狠心啊,花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你可不可以在我打掉它之前离开从容派?我不想牵挂太多。”或许她真的能放下吧,花艾心想,离了谁这世道都能转。没有人是特别的,也没有人独一无二、非君不可。妥协总是比圆满容易做的多,各退一步海阔天空有何不好?
“师弟,在此之前,你摸摸他吧,毕竟它是你的第一个孩子。”此后,他做他金贵的凌家公子哥,她做她行侠仗义的女侠。
凌歌棠看着花艾蹦下来,他想要护住她,可是他动作太慢了,他想要接住她时,她已经落在了地上。
“师姐,它在动。”凌歌棠轻轻地贴在了花艾的肚子上,他如此说着,他发现他心里居然有些难过。他想或许他也有些舍不得花艾,那些年的相伴竟然在此时涌上脑海。
“师弟,我短短的十七岁的时光,从来觉得别人爱我都是我觉得值得奢侈的事情。”花艾从十五岁的时候就跟了他,无怨无悔,可凌歌棠什么都没给花艾留下。“但是谢谢你陪我走了这么久,今后我们就各走各路吧。”
她自己清楚或许以后她和凌歌棠就再也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打掉了孩子就意味着他们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关系的联系。
意外的交点后,两个人就会越走越远。
凌歌棠想若是不给花艾打那把伞,又或是不牵住花艾的手,又或者在花艾酒醉的时候推开她不让她亲吻过去的曾经在此刻涌上心头,他贪恋着花艾给予的温暖。
“我得回江都城了。”凌歌棠他紧攥着拳头,他似乎也在忍着情绪,他背着花艾似乎想要仓皇而逃。
原来他也会难过啊,花艾眼眶又蓄满了泪水。
凌歌棠不顾理智的反对,扭身伸出双臂。花艾滞滞地瞧着那双手,她环抱住白衣少年,把头紧紧地靠在凌歌棠的身上。
他们相拥,与过去近七年的陪伴告别。这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拥抱,不参杂着任何复杂的情绪,仅仅是与过去的曾经告别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凌歌棠松开怀抱,凌歌棠白色华服显得他越发挺秀。他想要告别,可是却百口难开,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师姐,再会。”
凌歌棠把一味药从袖口拿出来,递给花艾,他说:“药,师姐明日记得熬好。”凌歌棠何尝不清楚花艾在哭,他想花艾那么怕苦,避孕丹已经难吃的很。打胎药要更苦,她偷偷倒了也没人清楚。
这样他还能留个念想,可是凌歌棠的话藏在心中,他知道他不能说。“珍重。”凌歌棠推门走出院子外,他帮花艾把院子的门关好。
院子只留下花艾一人。沉默在此刻铺开,无言在此时展露,孤单又回到了花艾身边。
花艾目送着凌歌棠离开,她蹲在地上号啕大哭,她真的舍不得,一点也舍不得。
天一亮,花艾的药已经熬好,她趁热喝了。鲜血从下腹流出,疼痛伴随而来。
药效强劲,血染红她的裙。
她捂住小腹,蹲在地上,疼得意识模糊。“师弟。”她说的声音很弱。“好痛。”花艾仍然下意识地求助凌歌棠,可是她似乎还没意识到伤她最深的人往往就是身边最亲密的人。过去的陪伴的回忆在此刻成为了扎向花艾心的一枚剑刃,让花艾身心剧痛。
他曾经会帮她的,他曾经在花艾最低谷的时候鼓励过花艾,也曾在花艾遇刺的时候,下意识地护住了她。可是,他在花艾最渴望温暖的时候,离开了她。
花艾肚子里的孩子被她扼杀了,她已经无法思考,她如行尸走肉一般跌坐在地上,她打量着整个房间,只觉得陌生。
血味从地上传进花艾的鼻子,她知道地上那是一团肉,血淋淋的肉。那是她和凌歌棠的孩子,被药逼下来,不得不离开母体。
花艾不敢去看那团肉,她太害怕了,明明自己的□□流了好多血,那些血让花艾不知怎的心里难过得受不了。空落落的情绪让她头脑放空,她好像失去了生命中重要的东西。那个呆在她肚里的小肉,才是和她最亲近的人。
“花师姐?在吗?”夏之倾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她没有进来,似乎还要和花艾说些什么。
花艾回神,看到那肉还在地上。血淋淋的肉呆在那里,仿佛之前还有所跳动,刚才还在她的身体里拼命生长。
她咬牙看着她自己的裙子,她的裙下都是血,似乎血到处都是,无处不在。她手指颤抖地沾起一点血迹,仿佛能穿越指尖直到心脏。
好烫,怎么会这么烫。
花艾大声说着:“别进来,舒也。”她却不知怎的眼中留下泪水,一滴一滴晕染开裙下的血迹。
血,很多的血,为什么自己会流这么多血。花艾抓着自己的裙子,蹬着腿蹭着地面不可置信地往后面撤着。
“好的,花师姐我就在外面,师姐先忙。”夏之倾开始泛起担忧,她回忆起花艾几次干呕,好像明白了花艾身上发生了什么。
夏之倾早慧,她已经意识到花艾在做些什么,她沉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或许她的一厢情愿为然然好,伤了两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