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西域之行3
花艾刚离开不久,客栈中凌歌棠的房间又恢复了安静。窗外雪洋洋洒洒地飘着,而房间内则安静地只剩下呼吸声。
脸上戴着面具的小少年从房梁上跳下来,他的身上还带着雪,似乎是刚刚赶到鄯州。九日安双臂在脑后交叉背着,懒洋洋地说:“凌大哥,我听说你那未婚的小娘子可跑了,溜咯。”
“嗯。”凌歌棠给九日安倒了一杯热茶,茶香浓郁,香气散在空气中。“请用茶。”
九日安打了个哈欠,他接过茶一饮而尽。九日安把脸上戴着的面具随手放在了桌上,露出来一张极为秀气的一张脸儿,少年眉间一点朱砂痣。“凌大哥,明明你也是个俊秀难得的青年郎,怎么人家夏家二姑娘看不上你?啧啧啧。”
“九日安,莫要议论别的姑娘。”凌歌棠整理着手头的信,九日安因为凌歌棠这话撇了撇嘴。凌歌棠起身拿起一封交给了九日安,他恳切地问道:“玉衡想请九日安帮忙查查鄯州封路要到何时?何时玉衡和师姐能离开。”
鄯州静又安,他刚到鄯州在入住客栈之前和花艾先去城里逛了一圈,他虽然只是大致听了听其中百姓的谈话,了解到本来的路因横木而无法通行,这路要等横木清扫干净后才能通,而又因为下雪,其他崎岖不平的路就被封了。
九日安能进来不仅是因大周之内顺风门通且无阻,更是因为九日安本身武功高强不惧横木断路。大周曾有断路发财者,最后这些发财者的下场并不好。例如金枝成曾是宠妃的亲戚,他断路后保住一条命,但是最后也是他被龙霄云收拾落了个腓刑的下场。
九日安欲言又止,他又拿起桌上的面具,在手里转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切,知道了,大约雪停了就能走了,这路上的横木是被人锯断的,凌大哥也发现了那几棵树倒的方向和力度不一样吧。”
凌歌棠轻轻应了一声,他心里有一点点忧可是仍没告诉花艾。凌歌棠也是担心花艾不清楚此时不能离开鄯州上火,在他们刚到鄯州的客栈的时候,他对花艾说让花艾在鄯州玩几天,也是希望花艾歇一歇,让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时间慢下来。
九日安随意倚在桌边,他双臂抱胸说:“凌大哥,下面这条可和顺风门消息无关,纯粹是我自己八卦。”这个眉间一点朱砂痣的小少年又拿起来一杯茶,饮了一口,他八卦地说:“魔教里轩则缇的二儿子轩文和其娘子听说快被逐出西开教了,如今轩则缇又挑了不少姬妾,听说要再生几个。”
轩文的下落引起了凌歌棠的注意,他琢磨着,声音也不禁低了下来说:“轩文他去哪里了?”
“具体什么样不太清楚,只听说离开西南西开教的老巢,朝着洛阳还是许州出发吧。”九日安回道。
“多谢。”凌歌棠又递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他问道:“玉衡还有事相求,玉衡想打听一下朱陆这个人。”
“对于拿不准的事,我不收钱,你收好。”九日安并没有收钱,他拿起桌上的面具戴在了脸上,他欲言又止地说:“仍需查查,查到了再知会你。”
“好,多谢九日安。”凌歌棠从容淡定分毫不提自己身上境遇的样子让九日安着急起来,九日安推开窗,窗外下着鹅毛大雪,白皑皑的压了整座城。
九日安纠结了许久才透露道:“凌大哥!罢了,送你一句,善城不善,尚且保身。”说罢,九日安便消失在白雪覆盖的鄯州城。
凌歌棠看向窗外,城中白霜至,飘雪无声浮。凌歌棠拿起一件白色的大衣,他穿好后出了门。
凌歌棠回到玲珑衣铺已经是雪落枝头霜满地,他让王秋友出去自己独自留在房中看着文书,在凌歌棠倒了一杯茶的时候,玲珑衣铺的门传来一阵敲门声,他放下茶杯,问着:“谁。”
凌歌棠已经记不得夏禹韶的样子,如今夏禹韶这般纨绔的声音才让凌歌棠回忆起来,曾经江都夏家有一个人吃穿用度都要学他,甚至还摧残婢女的一个纨绔子弟。
夏禹韶扭着脖子,曾经满脸轻浮气已经扫去,只留下些执着,他向凌歌棠打着招呼说:“凌家少爷,近来可好?”说着,便在腰间挂刀走了进来。
夏禹韶环视一周,没瞧见那极其漂亮的少女,他咋舌道:“那漂亮的小师姐怎得怕我伤了她?特地把她弄走了?”
凌歌棠淡定地说着逐客的话,语气甚是有礼,他道:“夏兄可有什么事?无事的话,休怪玉衡逐客了。”
“玉衡,我怎会无事?我现在什么样你最清楚吧。”
“与我何干?”
“凌歌棠,你无耻!”夏禹韶抽着腰侧的武士刀,他扎着马步,双手按住了刀柄。
“不敢当。”凌歌棠轻轻笑了一声,他从容淡定地坐在椅子上,拿起杯子饮了一口杯中茶。
“凌歌棠当年你弃中间,自投平价衣。我是拿了中间的衣店,可你此举害我白白损失我许多家产,让夏家夏仲瑜弃我一切权。你可知!”
“恕玉衡失礼,商市即战场,夏兄损失皆是因兄经营不善,怎能怪罪到玉衡的头上?”凌歌棠眼睛瞥向门口,他叫着玲珑衣铺的人进来,他唤着:“王秋友。”
“他早就被我打晕了,这玲珑衣铺里的人只剩你和我了。”夏禹韶挑着眉说:“我早就听过你聪颖,只不过这武术不敌他人,是个文生,所以落入我手里,如今你乖乖的,还能消停消停。”
凌歌棠看起来已经服软,让夏禹韶不由得得意起来,凌歌棠说:“夏兄看来布局已久,那玉衡也只能如陷入井中兔,乖乖不动。夏兄这番大费周章应当是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不如直说。”
“凌歌棠我那妹妹早就和人私奔了。她宁愿跟着个大老粗,也不愿和你一起,你不从自己身上找找毛病?”夏禹韶这么说着,却没让凌歌棠半点生气。
甚至让凌歌棠笑了出来,他笑着:“呵。”
“你笑什么?”夏禹韶持刀对着凌歌棠。
“玉衡只是在笑,夏兄这般大费周章,玉衡本想得是夏兄想以武力压制从玉衡身上得到些生意,不曾想夏兄只是想来骂一骂玉衡,这难道不好笑?”凌歌棠看着夏禹韶步步逼近,他拿起桌上的折扇,慢慢地往后退着。
此时,花艾三人在山上着,她回头看鄯州城已经变得很小,她停步问着:“朱公子你带我去哪里?”
“花小女娘,你说呢?带你去看看元宵十五传说的山谷啊。”朱陆嘴角带着笑说着。
“我要回去了,我肚子饿了。”花艾自觉不对,她抱拳作别着:“朱公子,改日再见。”花艾本想着离开,没想到朱陆的动作更快。
“哎呀呀,你觉得你走得了吗?”朱陆摊着手,一脸无辜地瞧着花艾。他伸手敲晕了阿奴,小男孩倒在了雪地上。
“你!”花艾伸掌朝着朱陆面门打了过去,可是朱陆却用帕子捂住了花艾的鼻子和口。花艾一时不察双目惊讶,她浑身失了力气,忍不住地咳着,“额咳咳。”紧接着,她仰面跌落在雪面上。
朱陆蹲下来,他取下了花艾腰间的口袋,他那白皙无暇的手解开袋子,他拿出来一颗丹药闻了闻,咋舌地说:“原来花小女娘早就被人摘了啊,我就在想这么一朵娇艳的蔷薇花,怎么没人采呢。”
朱陆这番话仅仅是个陈述句,只不过听起来他倒是有几分可惜。
“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花艾打量着朱陆,她直觉朱陆此人并非想要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
“我怎么会对你没兴趣呢?你身上杂货轩的玫瑰香很是好闻。”朱陆又从花艾的腰间的口袋里翻出一瓶杂货轩的玫瑰香膏,他嗅了嗅连连赞叹道:“好闻,这品味真不错。”
花艾见朱陆翻出自己最喜欢的玫瑰香膏不由得生气起来,她咬牙切齿地说:“那你自己去买啊,拿别人的算什么本事。”
“没拿没拿,别生气,只不过是碰一碰。”朱陆一边饶有兴致地抹了抹,一边说着把香膏拧好放回花艾的腰间的口袋里。
“朱陆!”花艾狠狠地瞪着朱陆,那双杏眸中藏着火气,快能喷涌出来。
“我不姓朱,莫忘了。”朱陆也没当回事,更也没生气,他只是这么说着调侃着。
“我管你姓朱,还是姓陆,还是姓什么牛马鬼怪的,你有听过一句话吗?任何被桎梏住的人千万不要放过。”花艾用尽力地按着自己的虎口,她痛让她可以动弹起来,她从地上翻身跳了起来,她飞快地抽了朱陆腰间的剑,一缕褐色的长卷发垂落在她的脸颊旁,她自信地说着:“我剑术很高,你应当听说过。”
朱陆倒是没有意识到,他震惊地说了一声,“你!”随即他又笑了笑,退了好几步,抽出了他的鞭子说:“我听说过,花开艾草盛。”
“接剑!”花艾轻盈地攻了过来。
“雪楼-百晓生,前来赐教。”朱陆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他好似猫一般耍着人,进攻后又迟迟不打。
花艾又一剑落空后,她说出声:“攻而不打?”花艾心想难不成朱陆在消耗自己时间?
难不成?师弟!花艾顿时焦躁起来。
“才发现啊,花小女娘。”朱陆笑了笑说:“我不是奔着你来的,我也不是奔着你师弟来的,我是自是有我自己的道理。”朱陆随意地挑起一根树枝,戳醒了躺在雪地上的阿奴。
阿奴懵懵懂懂地睁开眼,他瞥向正冲他挥手的花艾跑了过去。少女和小少年的身影渐渐从半山腰跑到了山下,直至消失不见。
躲在粗壮树木背后的女子持着大刀走了出来,她昂着脑袋,挑起眉毛问道:“阿弟,怎么把消息告诉她了?”
“盛邈,你没听说过猫抓耗子的时候,不是一下子抓住,而是要让它逃却逃不开,虽然她不是耗子。”朱陆悠闲自在地转着手上的袋子,他又打开嗅了嗅说:“美人刀你这耗子,给你备点这药?”
盛邈听他们的对话一清二楚,她刀了一眼方时意,自然知道朱陆手上袋子里装着什么。“手欠,给人还回去。”盛邈拿着刀,她斜愣着方时意说:“净给自己找那么些理由,怕不是恋上了。”
“美人刀,醋了醋了,酸味我都闻到了。”方时意扭身调侃着盛邈,他转着手腕上的珠子,连连笑着。
盛邈起身朝着方时意走过来,她故意撞开放声大笑的方时意,方时意指着她脸上带着促狭,盛邈嫌弃地说着:“切,看不上你,起开。”她坐在雪地上,擦着她的大刀,时不时地剜方时意一眼,低声嘟囔着:“净搞什么隐香、暗香的,臭得不得了,我都嫌弃你。要不是他说要找什么雪楼赝品,我才懒得和你一起来。”
在雪中狂奔的花艾顾不得阿奴还跟在身后,她甩掉了身上的围巾和帽子,飘舞的褐色长卷发在雪中宛如流动的纱。
此时,玲珑衣铺里夏禹韶步步紧逼,他拔刀,武士刀上传来狠而寒的刀影,夏禹韶直直地劈了过来。
“赵兄。”凌歌棠看向窗户沉声说着,他朝夏禹韶扔过去一把折扇,夏禹韶挥刀用刀背弹开折扇,啪嗒一声折扇掉落在地上。还传来一声则是从窗户那里。
一位持剑以跃鲤之姿翻进窗户,用剑轻抵着地面的,身穿灰色布衣的剑客,缓缓站了起来。
看到赵绰的夏禹韶瞪圆了眼睛,他刀指着赵绰说:“赵绰!”凌歌棠看到夏禹韶震惊地摇了摇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在这?”
赵绰废话没多说,提膝踢向夏禹韶的手,武士刀掉在地上,凌歌棠眼疾手快膝盖微屈,提步踹远了武士刀。
夏禹韶扫了一眼凌歌棠和赵绰,他撇下武士刀不顾大步从门口奔了出去。赵绰轻功了得,他三下五除二便飞出去,划掉了夏禹韶的腰带,又收起剑,用剑鞘打了夏禹韶的臀部。
赵绰把夏禹韶按在地上,反手用绳子绑好。他在夏禹韶的身上找出了一块印章,印章上是雪楼的章。凌歌棠从赵绰手里接过这块印章,他仔细地打量着,事情的经过果然和他的猜测差不多。
鄯州城中有着雪楼的赝品,它想做的便是借刀杀人。如今凌歌棠猜的没错,之前他猜测鄯州朱陆不是雪楼的人,那么就是赝品。
如今看来,这赝品已然很明显,便是夏禹韶背后的人。
凌歌棠把夏禹韶交与官府处置,他同赵绰闲聊着,他注意到赵绰眼神有着愧疚和歉意,他耐心地等着赵绰的话。赵绰抱剑行了个大礼,他弯着腰,极其愧疚地说:“玉衡,我再劝劝悠儿,她如今性子还小,我是没想到她会翻墙跑出这么远来寻我。”
“无妨,玉衡和怡然毕竟尚未成婚,怡然婚前也有着自由,她若是去哪,便是怡然的自由,玉衡拘束不得。”凌歌棠说得十分真诚,却让赵绰更加愧疚。
赵绰又行了个大礼,他单膝要跪,凌歌棠忙扶住赵绰,赵绰歉意地说:“玉衡,是我没处理好和怡然的关系。我垂怜她在夏家过得不愉快,是我平日过度的关心让她会错意,此下再次告歉。”
凌歌棠松手拂袖,双手作礼,他告谢着:“罢了,那玉衡还要告谢赵兄一番。多亏了赵兄照顾好了怡然,怡然在夏家倍受拘束。玉衡做不了的事情,可赵兄可以。”
“我们也别谢来谢去的了,对了,你别在意夏禹韶的话,他就是瘸腿的蚂蚱,跳不高的。我觉得你行。”赵绰似乎想起来刚才夏禹韶那番话,他换着话题安慰着凌歌棠。
凌歌棠坦然地笑了笑说:“多谢赵兄安慰,赵兄帮了玉衡这么一个大忙,玉衡可想请赵兄一顿饭,不知赵兄可赏脸?”
“不不不,是我该请你吃饭。”凌歌棠听着赵绰这般回答,他也在心里计算着去哪里请赵绰吃饭,正待他想着,一个奔跑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凌歌棠和赵绰对视了一眼,赵绰按住了剑柄。
“师弟!”花艾她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那张俏丽的脸上仍有几分愧疚和惊慌。花艾此时眼中除却凌歌棠外就没有其他人,她直直地跑进来,投入了凌歌棠的怀抱之中。“是我太笨了,我发现了朱陆不对,还想探究着他什么意思。其实,我就是在被朱陆当猴耍呢。”
“我没事的,别担心。”赵绰看了看一脸温柔的凌歌棠轻拍着少女的后背,又看了看娇俏的少女后,他沉默地看向了自己的剑柄上的剑穗。
慢慢地,小麦色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抚摸着白色的剑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