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及笄成年4
夏，苦夏尚未来，可是热浪已经席卷而来，风裹着东南方向的蒙蒙水汽为从容派带来了一抹云气，整个山头都在云中。
花艾她剑光横刺，如寒影掠天划破了空气中的温度，她又举剑挑飞地上一枯叶，扭身横劈枯叶，带着露水的枯叶分成了两半，又随着剑风吹到了树林中。她练了许久时，就刚发现穿着青绿色衣裳的慕儿正在梅花桩上鼓着掌，花艾收剑，黑色的剑身收进了剑柄中。
“花师侄，《种田的二三事》看完没？”慕儿蹬梅花桩，借力飞身，摘下竹林叶，她说着一边用叶子打向花艾。
花艾抬腿，踢掉一枚竹叶，她稳稳地收腿落定，一边应对一边说着：“我看到移栽果树了，看得我都想在院子里载一棵樱桃树了。”花艾看到慕儿翻身，腰线极其流畅，腰间一丝赘肉也没有，腰带紧紧束住慕儿的腰身，腹部的肌肉极其优美。
这次周霆易让花艾去许州，花艾想起自己刚答应了明年夏天陪慕儿去一趟许州，她问为何这次不顺道一起去？慕儿没有解释，花艾也没有追问。只是花艾隐约猜测或许与慕儿的男人有关，慕儿在躲着他？还是真的有事不能去？
慕儿并不缺男人追，花艾瞧着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男人故作风雅地拿着一本书高声读着诗经，慕儿收腿站定，花艾也不得不收剑擦了擦头上的汗，慕儿把手里的一枚竹叶随意地射向竹林，叶子却钉在了竹子上，慕儿拍了拍手说：“算算时间，该是大师哥给你们派任务了。”
花艾点点头，她是该回讲堂听赵东来叨叨了，她们在后山练武场分别，花艾就回了讲堂，她刚落座没多久，赵东来进来对他们嘱咐着：“这次的侠义榜任务是周霆易接下来，希望大家配合他，这次任务极为重要。详细信息请问周霆易。”花艾撑着脸，思绪就已经飘到了周霆易身上。
周霆易是齐鲁大地之人，其祖辈经营着周家铁铺，其表舅李飞禅为当今皇后李明琢的哥哥。但是她不知道，这次侠义榜是因李明琢不便出头，不得不代而由李飞禅出头委托给在从容派的周霆易。
花艾听闻过周霆易家世不错，知道了周霆易和皇家的关系后，她不禁生出几分悲哀。周霆易本性不受拘束，如今被皇家这层关系拢着，他的言谈举止也不得不注意起来。
花艾清楚她觉得悲哀也不过是想想罢了，她想她还是要先可怜可怜她自己，她一介草民有什么能耐可怜那些世家公子哥呢？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要下山的时候，花艾在昨晚的时候就听到了周霆易的安排，分了三路人行动。花艾自己要和周霆易一起去青楼进行调查，其他人都有各自的任务。
许州之路，花艾和周霆易各骑了马，他们路上没有交流，也没有谈话，彼此和彼此都有着距离。马上就要到许州城，花艾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和你去青楼做什么？我当你的女伴吗？”
“你？你扮青楼女子啊，衣裳不早就给你制备好了？”
花艾想起来那几天前自己院子门口地上摆着一个包裹，上面写着：带去许州。她原本以为是周霆易良心大发要送她衣裙，没想到确实别有目的。花艾心想果然周霆易没什么好心眼，整个人黑得很。
花艾攥着马绳，心里有些不太服气，她心想她的气质难道那么弱骨无依吗？她的声音听得出有些生气，她嘟囔着：“我为何要扮成青楼女子？”
“胡姬入了我大周，不是做妓子就是成了别人家的小妾，你这样褐色的发色的扮成青楼女子正合适。”周霆易的话让花艾想起来她去三霞镇的胡姬馆里打听自己的过去，过去没有找到，但是却生生瞧见了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
有情人被教坊司阻隔；来自西域的胡姬不得不为着生活赔笑、卖笑；年纪尚且青稚的姑娘要投身能当她爷爷的人的怀抱
花艾不禁为刚才的生气而有所愧疚，她不该去想那些风尘女子，这些女子的选择又不是自愿的，她不能因为外界的贬低而看轻她们。
许州官道上人来人往，但是有些穿着平常衣服却挡不住周身气质的人吸引了花艾的注意力，她扭头对着那正漫不经心骑马的周霆易说：“周霆易，前面有个人好熟悉，好像是裴夫子，他身边那人是谁？”
周霆易清楚裴洛汜身边那人是谁，是金枝成。金枝成如今圣上龙承的梅贵妃的哥哥，高丽人，生性狡猾好色，为人刚愎自用又好大喜功。自梅妃受宠诞下皇子升梅贵妃后，金枝成便更加招摇起来。
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如今甚至还打起龙椅的念头，同金人勾结，盘算着在许州的青楼里与那人汇合。周霆易的话依旧难听得很，气得花艾别过脸不再理他。“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上赶着当人小妾去？”
接下来的路途两个人沉默地仿佛是在彼此之间结了冰，没有一个人破冰。周霆易与花艾进了许州，花艾被周霆易送到青楼后门，自己便离开了。
花艾带着包裹在后门跟着龟爷进了青楼，她在这里碰见了许州花魁-方馨。花艾心想方馨不愧是顶级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很是风情，方馨虽然身处泥淖中，却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花艾在房间中接受方馨的打扮，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如此出色，她有些想让凌歌棠看到，想让凌歌棠欣赏自己的美。可是花艾垂眸，她清楚凌歌棠的任务是要同许州地方官龙霄云交流，怎么有时间来青楼看她打扮呢？
艳冠许州的青楼绝妓方馨携帕子引花艾进门，红纱裹玉颜，那红纱之下端鼻隐隐约约透到半分，能瞧见的是露出的那双湛湛有神的杏眸，调皮灵动，煞是可人。
“花奴你是不是不懂事？怎么不照顾好凌公子？”周霆易示意着花艾扮好角色。
凌公子！
花艾的杏眸中明显看得出喜悦，她按捺不住激动，她装出来的莲步又快了几分。那白衣少年落座在周霆易的身边，与周围的风流场景格格不入，他似谪仙落入烟花场所却仅仅只是呆在这里看着她。
他也在看着她，花艾清楚。
花艾捏着酒杯，盈盈一笑，她那双杏核眼勾着凌歌棠，说：“花奴敬凌公子一杯。”凌歌棠接过花艾手里的杯子，他们的指尖没有碰到，可是花艾的能闻到凌歌棠身上的茉莉花茶的味道，这个味道让花艾安心。
凌歌棠用袖口挡住酒杯好像喝了一口，喝罢后他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众目睽睽下，金枝成等人起着哄，花艾不得不学着话本里的动作，扭身坐在了凌歌棠的腿上，她明显感受到了凌歌棠的僵硬。
他的心跳比原先快了很多，花艾把凌歌棠喝过的酒杯捏在手上，她伸出一只手摸着他的胸口，靠在他的怀里。凌歌棠愈发僵硬，他的心跳也愈发地快，花艾的手指上移，她划着凌歌棠的喉结，又顺着衣服的纹路划到他的胸膛。
金枝成端着酒杯，对凌歌棠的无动于衷很是不满意，金枝成语气里满是嘲讽，说：“凌公子真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啊。”
花艾起身从凌歌棠的腿上起来，她不想金枝成这么说凌歌棠，她扭身往其他人那里转去敬酒，但是她的耳朵在听着凌歌棠的话，他说着恭维的话但是却听得出语气里的尖锐，他回着：“金公子有了娇妻还请凌某等人来青楼寻欢作乐，也是风流倜傥。”
金枝成打量着花艾，那少女脚腕上带着铃铛，走路时一响一动，煞是可人。“过来，敬酒。”
“你做什么？”花艾心想着敬酒就敬酒呗，可是她刚倒了一杯酒，她猛地瞧着那双手搂着她的腰，她顿时生了气，她又硬生生被人灌了一杯酒。
臭男人！占便宜的狗东西！花艾忿忿地想着，心里早就骂了这金枝成上千回。可是她是该忍着？还是骂他一顿？花艾并不清楚，她理智告诉她自己并不能任性，她需要被别人占着便宜。
令花艾没有想到的是，周霆易居然帮了她。“金公子可是为难女子？不够心疼人啊。”周霆易出声，替花艾解围。
花艾感激地看向周霆易，可是金枝成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此时金枝成面前的桌上飞来了几张银票。她投向那个方向，白衣少年在众人起哄声中站起身，扔来了几张银票。
墨发白衣的少年款款而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凌歌棠走过去扔下三张银票，他出声说着：“刚才金公子说我柳下惠，那凌玉衡也风流一把，这位姑娘可否割让给我？”金枝成会意，眼中有着嘲笑，摸着花艾的腰把花艾推进凌歌棠的怀里。
金枝成的声音猥琐至极，让花艾很想捂住耳朵不去听。“春宵苦短，美人好好照顾他。”
凌歌棠刚要出声找个借口留下，此时推门进来一个人，花艾伸出头看向门口的方向，是裴洛汜。裴洛汜随意地走进来，那坐在男人腿上的方馨站起了身，端起一杯酒敬了过去。“裴公子许久不见，馨儿想念得紧呢。”
裴洛汜走过来，拍拍凌歌棠的肩膀嘱咐道：“去吧，去吧，美人好好照顾凌公子，他怕是第一次。”花艾随着凌歌棠离开时，屋子里周遭的气氛已经快要一发不可收拾，周围的调戏声参差彼伏，已经有了大胡子男吻着女子行极乐事情。
夜幕之下，花艾只觉得头昏脑胀，她心想她也许是被灌的那杯酒让她醉了，她只想碰着面前的少年。花艾仍穿着那身花魁装扮，身穿那身绣着百褶如意裙，披着艳色罗挂，眼儿媚、唇儿娇，她拽着凌歌棠的手腕，一把把这个高出她一大头的少年按在墙上。
白色墙面的粗糙硌着凌歌棠，后背的不适感让他轻轻蹙眉，正想挣开花艾的手时感觉到了花艾手上略有滚烫的温度，那不像是正常的热度。
“师姐，可是生了病气？”凌歌棠反手抓住花艾的手臂，禁锢住花艾的动作。花艾不满的摇头，那头朱翠也随之摇晃，她甩开凌歌棠的手，嘴里嘟囔着不要，她踮起脚尖，伸出双臂抱住少年的头，凑吻吻着少年的嘴唇。
酒里有媚药，凌歌棠尝了出来。他唤了一声：“花艾。”花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松开唇，她似乎还念着凌歌棠柔软的唇。“怎么了，师弟。”
凌歌棠清楚花艾不该吻他，也不能吻他，可是他仍然顺从着花艾的做法，任由着花艾亲吻。凌歌棠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她，也不清楚自己心思为何因为花艾的亲吻，所以心思被扰乱。
凌歌棠从来没有想像普通的世家公子一样在成婚前与心中恋人恩爱缠绵，或者仅仅是找个消遣来排遣一下独身的时光，可是他的心弦因为花艾而扰乱，他沉溺在这个吻中。
过了许久，龙霄云那头，他带官府的人闯进青楼的小间，把那人光裸之人牢牢按下。杏黄色的衣裳不掩他身上那股贵气，褪下了忧愁的男子带上了几分冷漠，龙霄云扫了一眼金枝成，又扫了一眼女捕快章洁，章洁又从腰间掏出一个寒山铐锁住了跪在地上的金枝成的双手。
“断路者，大周律令处置。”龙霄云冷笑一声，他甩袖离开房中。灯光闪烁下，青楼的小间中传来了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叫。
星星点点登上树梢，玉阙之光扫了满城，酒楼瓦肆中来往者众多，但一条街头小巷中却是静悄悄的，仿佛出声就扰了这平静。
他们唇齿缠绕，花艾的小舌进入凌歌棠的嘴里，寻着凌歌棠的舌头共舞，凌歌棠认花艾亲着，他心思烦乱可是却又舍不得这个吻。月光下的少男少女在昏暗的角落中做着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离经叛道，却又情有可原。
凌歌棠俯视着花艾，那少女眼神迷离地黏着他，他伸手砍向花艾的后脖颈，花艾双眼一闭，跌在凌歌棠怀里。少女的芬芳进入凌歌棠的鼻子，她好似那快要绽放的玫瑰花，等待着别人采撷。
她这朵带刺的蔷薇让凌歌棠只想把她偷偷藏进凌家，可是理智又让凌歌棠止步。
“花艾，你怎么回事？”蒋萌的声音焦急，她看到阴暗的角落里白衣少年抱着一个花魁装扮的少女，少女瘫软在少年怀里，她的眉头越蹙越深。“花艾怎么了？”
穿着浅青色衣裙的娇小少女礼提起裙摆朝花艾走去，她边走边问：“花艾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就这么认她喝酒？”
凌歌棠知道蒋萌责备的意思，他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花艾醒的时候，她正在马车里靠着蒋萌睡着觉，她迷迷糊糊听着赵桡说了一句，他说：“我看到夏师妹去街上玩投壶，不知怎的还有一箭飞错了地方，直直奔着夏师妹就去了，我笨来不及拽住夏师妹，所以挥剑砍断了它。”一直到从容派花艾才算清醒，周霆易汇报着委托，花艾才清楚许州青楼的那人被抓住了，但是又吞了药自尽了。
花艾看着凌歌棠公子如玉的模样，不知为何，她就想去瞧那本《九重梦》，她鬼使神差地像小时候那样翻窗进了书库，把书拿回了自己的院落去看，她坐在赵东来给她修的秋千上，被其中的情节入了迷。
赵东来听到周霆易汇报，就找到花艾谈心，刚推开院子门就看到花艾在看大周禁书《九重梦》，那脸上带着笑容的赵东来瞬间收起笑容，对着花艾吼着：“花艾你做什么呢？”
“没有。”花艾把书塞进怀里，她脚下好像生了风，从秋千上蹦了下来，着急地翻墙离开。“我去吃饭！”花艾留下的声音已经从十米开外传了出来。
“臭姑娘！你给我站住！”
“我不要！”花艾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赌气，她凭着直觉闯进了她最觉得安全的地方，可是她或许没有想过，这个决定改变她和凌歌棠之间的轨迹。
有时候转折来得意外又突然，正如山间突然而来的倾盆大雨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