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金陵见闻3
布善堂周围这条街上的人大多被热闹的苏安祭所吸引,整条街上空空荡荡的,这条街甚至像是在富贵的金陵城中潦草地涂抹了几分暗色,寥寥无几的秋意扫不进这条街。
凌歌棠许久没来金陵城,他只记得布善堂的大致位置。布善堂位于苏安庙的附近,周围也没什么人家。他陪着花艾来到布善堂的门口,门口坐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花艾蹲在地上,她双手搭在膝盖上面,平视着坐在门口的乖巧小姑娘,木制的门槛上上已经被岁月斑驳了痕迹,花艾柔声问道:“你娘是谁?”
“卖首饰的。”小姑娘看了看花艾又看了看扇着折扇眼睛瞥着隔壁院落的凌歌棠,小姑娘怯生生地说:“大哥哥你在听吗?”凌歌棠手里的折扇一收,墨玉制成的扇骨敲打着手心。
花艾听小姑娘这么说,回头提醒了一句凌歌棠,说:“师弟。”花艾扭回头,大拇指指着凌歌棠说:“我师弟在听,小姑娘你继续说,你娘在哪里卖首饰啊?”
小姑娘怯生生地继续说,牙齿咬住自己的嘴边说:“金陵城。”小姑娘的眼里悬而落泣,花艾心想这些小姑娘泪点不是很高啊。而且金陵城中那么些家卖首饰的,这小姑娘怎么一点都不清楚自己娘的店铺?难不成这个小姑娘被遗弃到了布善堂?
下午的金陵城中安逸得很,布善堂烟囱冒着的烟随着风吹散,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柴火味道。花艾看向布善堂门内,只觉得里面安静的很,她心想难不成他们那些人都去布施了?或者去苏安庙了?
花艾虽然有疑惑,但是也只是埋在了心底,她继续蹲在地上,耐心地问:“那你要在这里等她吗?我帮你问问布善堂里有没有人知道你母亲的下落,小姑娘别着急呀。”花艾起身想要往布善堂里面走,这个小姑娘接下来的话,阻止了花艾的脚步。
“是。”“漂亮姐姐,那我继续等了。”小姑娘的小包子脸上的泪随之掉下来,泪珠顺着光莹的脸颊上掉下来。小姑娘拽住花艾的衣角,让花艾想进布善堂看看的想法消失殆尽。
花艾看不得漂亮的小孩难过流泪,她拍拍胸脯,语气中带着些安慰,说:“那你告诉我,她长什么样子,然后我帮你找如何?”
“她长的很普通,很平常。”小姑娘又打量了眼用扇骨敲打着手心的凌歌棠,那泪又忍不住地流下来。小姑娘哭着:“我好想我娘,好想她呀。”
凌歌棠盯了那个小姑娘许久,久到花艾走到他身边用胳膊肘戳了戳凌歌棠。花艾小声提醒道:“师弟,老是盯着一个姑娘不太好。”
“嗯,抱歉,失礼了。”凌歌棠作礼抱歉,他的眸子仍是在沉思。花艾心想凌歌棠在想什么?难不成他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哭得让人心烦?
花艾因为小姑娘哭得心烦,她不得不应下来帮小姑娘找娘的事情。花艾和凌歌棠走出街道的时候,花艾回头看了一眼暗色调的街道说:“师弟,我之前在话本里看到的越是普通的人越是深藏不露,你说这个姑娘的娘会不会也是如此?”
“凡者三千,总有其闪光点。”凌歌棠浅浅地回应着。
花艾侧耳问着:“比如说?”
凌歌棠又把问题反拋回去。“师姐觉得呢?”花艾回答不出来凌歌棠的问题,她只能说着自己不知道,于是二人踏上了寻小姑娘娘亲的旅途。
金陵城中首饰店多的很,花艾进入这些首饰店后,目光都被这些好看的物件所吸引。她一家又一家寻人,心中暗暗发誓等做了及笄能侠义榜后,她一定要买许多。
凌歌棠走得慢,他的眸子里欲言又止。一路上花艾总觉得凌歌棠欲言又止,但是她不知为何就是憋着一股劲,不想让凌歌棠说出口。
花艾清楚凌歌棠一旦出声,也许就会破坏掉花艾心中的一些期盼。她想看母女团圆,不想看自己被耍得团团转。随着花艾找遍了整座金陵城的首饰店,她终于承认自己被小姑娘耍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歉意地说:“我怎么没找到那个小姑娘说的娘亲啊。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我总觉得有些心慌。”
“好。”
花艾和凌歌棠回到布善堂门口的时候,她被眼前的这间布善堂疑惑住了。一个抱剑的男子坐在房檐上,花艾小声地问道:“师弟,这人是谁啊?”
“锁风剑-桓天镜。”凌歌棠的回应让花艾突然想起在营救龙霄云的时候,那个女土匪喊的一句里有个人名,名叫:桓天彦。难不成眼前这人和女土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花艾看到凌歌棠和这人打着招呼,这位剑客指着院子示意进去。
花艾三人连忙跑进布善堂检查着,花艾看着的是厨房,厨房空无一人。“粥是热的。”花艾心想,下午时候也在熬粥吗?为何是热的?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血味道从隔壁传来。”凌歌棠看着桓天镜翻身进入隔壁院落,不一会桓天镜就又翻墙回来了。
凌歌棠看到桓天镜手上拿着的这个印记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雪楼是大周最厉害的雇凶办事的组织。雪楼的人出现在隔壁,所以不言自明。
桓天镜带剑离开,他身穿着白色墨竹衫,他脚尖一点便踏上屋檐,只留下他的声音。“你们先去报官,我不便出面。”
“多谢桓兄。”凌歌棠作揖行礼。
远处桓天镜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的声音说:“谢字不用多说,我以后可能要求你帮忙。”
花艾一头雾水,心想着他们在打什么哑迷。桓天镜走后,花艾又一次进入官府,官府这些报官流程她发现走的和三霞镇一点也不一样。金陵城的报官模式更加正规,时间花的也更长。
终于快挨到了结束,花艾被官府放走前,一个捕快拿着一张单子问着花艾,他耐心地问道:“里面有你们认识的人吗?”
“没有。”花艾辨认着上面的文字,上面写的都是女子,而且年龄都不是很大。她心想这些姑娘年纪轻轻按理说应该在好好待在家里,不应当出现在名单上。
花艾在官府门口就看到了那位白衣少年,他离开地早,见到花艾来,他连忙迎上去。
“师弟,你也看了那些名单了吗?”花艾随着凌歌棠走着,她对金陵城不熟,走的是哪里她并不清楚。
“是的。”
“她们是发生了什么吗?为何会出现在这些名单当中?”有些三岁,有些六岁,她们的年龄都甚小。花艾自问自答着:“她们可是失踪了?官家让咱们来认认有没有熟人?”花艾又想问问身边白衣少年的意见,她问道:“你觉得什么样?”
“官家问我们幼龄女孩的下落,在我看来,一是单纯地问问这些失踪的人在哪里;二是有没有可能此案和幼龄女孩的案子有关系?”
“你是说凶手灭了里面那人,又拐走了这些幼龄女孩?”花艾理解了凌歌棠的意思,她疑惑地问道。花艾虽然这么说,但是她总觉得时间有些来不及。她沉思着,那双漂亮的杏眸注视着地上的青草。
凌歌棠肯定着花艾的想法,他说:“师姐的想法也是一种合理的猜测。”他又继续补充问道:“但是我想若是凶手犯案,他会一边杀,一边拐吗?会不会有些忙?”
“那你的意思说,拐幼龄女孩的人是被杀的那人,而凶手替天行道?”花艾攥着拳头,她眼中的愤怒快要溢出来燃烧着仿佛能燃尽一切。花艾愤怒的不是因为凶手行凶,而是因为人牙子。
人牙子把人拐走给其他家庭留下的是支离破碎的生活,以及永无止境的痛苦与折磨。他们的眼中只有钱和人头,不顾其他家庭的未来与明天。
徒留恨者数其多。
“只是我的一种猜测。”花艾随着凌歌棠进入了一间小院子,院子不大,这间院子就在玄武湖的边上,院子中有一个石桌。
一只飞鸽落在了石桌上,凌歌棠走过去把鸽子腿上的纸条取了下来,鸽子又飞快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花艾看着鸽子飞向天空,它的洁白好似天边的薄云。
花艾把视线转移到凌歌棠身上,那个白衣少年说:“师姐,锁风剑邀请我们去明秀山。”
“你是说在金陵城外的明秀山吗?”花艾清楚明秀山,曾经在《青梅声声慢》的话本里,明秀山就是男女主定情的场所。
“是。”
明秀山里草草地搭建了几个院子,有几户人家在里面居住。花艾瞧着林深处人家,不禁心里也觉得踏实下来。明秀山里住着的人都很热情,其中一个大娘把花艾当成自家妹子疼,让花艾感到特别感动。一个大院子里呆着许多人,其中有几个比花艾小上许多的孩子们好奇地打量着花艾和凌歌棠。
为首的是个穿着儒士服的老者,他头戴儒士帽子,解释着他们的由来,他说:“燕燕姑娘曾经接济过我们,如今我们无以为报,只能在明秀山这里建了草草的班子,容纳着这些人。”花艾点头示意她在听,她看到凌歌棠走到了人群的边缘处,同桓天镜正交流着。
“那燕燕姑娘是真的?”花艾想起曾经在金陵城听到的传闻,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花艾也不想听到一个悲伤的结局。
花艾随他们落座在椅子上,她长相娇俏引得好几个小孩子围在她身边。花艾好意地摸了摸他们的头,接过了他们手里的鲜花。
“我们驱逐的时候,燕燕姑娘腿脚不好,她让我们先跑,后来我们再去找她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一个大娘为花艾端上清洗干净的果子,放在了桌子上,她接着说:“后来我们才清楚我们之间中出了叛徒,他只用了一两就把燕燕姑娘卖给了人牙子。”
“你们清楚她的本名吗?”花艾耐心地问着他们,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一个大娘回忆着十多年前的记忆,她好像想起来燕燕姑娘的名字,大娘说:“恩人好像本名叫做赵乙。”花艾瞥了一眼远处沉思的凌歌棠,她心想难不成凌歌棠知道这个人?
乙燕,燕燕
凌歌棠不禁往西北的方向望过去,他不清楚若是师父要是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凌歌棠能做的就是让燕燕姑娘曾经的愿望得以完成,不至于留下疑惑。“桓公子,凌玉衡有话要同你直说。”
“这边请。”桓天镜伸手把凌歌棠请进房间里,凌歌棠走之前冲着花艾作礼后,便进入房间。
凌歌棠看着花艾目瞪口呆的样子,但是他无暇解释,于是凌歌棠仅仅是作礼告别。凌歌棠随着桓天镜进入房间,凌歌棠随意地坐在椅子上,他直接了当地开口说:“官家追布善堂命案,不管和你们有没有关系,但你们呆在明秀山已经不合适。”
“凌公子的意思是?”桓天镜明白了凌歌棠的意思,可是他又能去哪里?他一个罪臣之子有什么归宿?
“江都城北面的森林里有个破落的土匪寨子,那里没人住。”凌歌棠起身,他扇着折扇。那小风让闷闷的房间中的空气流通起来。凌歌棠知道江都城外的土匪寨子曾经有人短暂地住过,那人便是轻衣侠赵绰。那次赵绰勇救江都城土匪寨子附近的虎穴中的王家公子,令赵绰赢得了不少名声。
而凌歌棠为桓天镜指名道路,一是为了师父;二是为了他自己。桓天镜其父亲桓珩曾任尚书左仆射,桓天镜也是有名的锁风剑,他认识的好友不计可数,可如今桓天镜流落异乡,但难保有一天他会东山再起。
凌歌棠在赌,赌桓天镜会东山再起,他相信桓天镜总会爬起来的。
“多谢凌公子提醒,桓天镜在这里谢过,若是以后凌公子用的上在下,锁风剑桓某定会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身穿白底墨竹衫的桓天镜作揖,行一个大礼。
凌歌棠同桓天镜交谈了许久,久到花艾有些心烦。她虽然和明秀山中逃出来的人交谈着,可是花艾眼睛一直瞥向凌歌棠和桓天镜呆着的屋子。终于在花艾起身又坐下的动作中,她看着那个白衣少年终于走出来了。
花艾想问凌歌棠和桓天镜聊了什么,可是她又怕这么问太过唐突,所以这一路上花艾都有心事地瞧着凌歌棠,可她就是没开口。终于能瞧见金陵城三个大字的时候,花艾忍不住开口询问了。
“师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花艾打量着凌歌棠,她想从凌歌棠这张清俊的脸蛋上找出来些什么,但是随后她又笑了笑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背着我看了什么新的话本?”
“师姐可看过《九重梦》?”《九重梦》三个字让花艾的脸唰地变得通红,她想起从容派里的小姑娘嘀咕着这本书是一本劲爆十分的书,她不仅没看过,而且也不敢听。
花艾虽然大胆、热切,但现在的她还是个十三岁的姑娘,她面红耳赤,那张俏丽的芙蓉面憋的通红,她否认着:“没!”她又反呛回去道:“你你你你怎么能?”花艾支支吾吾的说着,她不知道凌歌棠提到《九重梦》到底是不清楚还是故意的。
“师姐怎么了?”凌歌棠好整以暇地看着花艾,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坦荡得很,他继续补充说:“师姐,这是一部斗心魔,最后贤者从第九层梦中超脱出来的故事。”凌歌棠最后的语气拉长,他那清澈的嗓音中带着些调侃,他说:“难不成师姐?”
花艾一下子脸红到不行,她嘴硬地回道:“才没有呢,我们赶紧回金陵城吧。”花艾又快步走了两下,她的步子飞快让在后面慢慢走的凌歌棠嘴角带笑。
明秀山上白云斜,城郭深处秋意浓。马道崎岖,荒草衰绿,绯色衣裳的少女步子急切,而跟在绯色衣裳少女身后的白衣少年的步子慢而坚定。
凌歌棠刚才那么说确实是故意的,他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承载着一丝以前没有的情愫。他从二人意外相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装下了花艾的身影。
这个凌歌棠眼中的粉色的倩影寄托着他对花艾的期盼,他没想过把花艾留在身边,他只想和花艾在有限的时间里创造出无尽的有趣回忆。
但是他苦涩地想自己不是圣人,凌歌棠心里清楚若是在靠近花艾,他会毁了她。凌歌棠担心伤害花艾分毫,可是他清楚越是担心,他会伤得花艾越深。
凌歌棠虽然看着前方粉色衣裙的少女,可是心思早就被家事、国事、天下事所牵动,他有许多不得不的选择,所以花艾只能被他放弃。凌歌棠不会改变他的想法,虽然对花艾有所感觉,但他打算做的仅仅是陪伴而已,除非
凌歌棠清楚他不敢想,但是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忍不住把金乌藏起来,用规矩与理束缚住花艾。
玉桂望曙雀,愁思结万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