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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责罚与解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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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萌的院子外的石板路上有着疾步行走的声音。一位医者穿着衣袍,背着医箱匆匆忙忙地赶路。

    花艾听见脚步声音,她抬起头看到又一位大夫进入了蒋萌的院子,从清水村洞穴回来后,蒋萌就一直发着高烧,无论用什么药,怎么也不见退烧。蒋萌的病来的突然,又病得厉害,杨幼微请了许多大夫,可是都无能为力。

    花艾蹲在蒋萌院子门口,她双臂抱着膝盖,头低垂着像一只泄了气的小猫。她这几日进入蒋萌房间想照顾蒋萌,却被杨幼微委婉地逐出来。

    骄阳酷热,花艾也觉得燥热难耐,可是她觉得她自己不能离开。她想着如果那时候不应下蒋萌去探索洞穴的事,那蒋萌就不会生这么大的病。

    花艾越想越自责,头也越来越低垂,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画着。在太阳烤过的地方地面还冒着滚烫的热度,花艾躲在院子外,躲在树荫下,她在石板路的砖上戳着,看着石头的纹路,不知为何她叹了一口气。

    正在林中藏叶的龙霄云顺着叹气的声音看过去,一位粉衣褐发的少女正蹲在地上戳着地面,他放下手中的锄头向花艾走去。

    花艾抬头,她听见脚步声以为是个新的大夫,但是没想到是那眸子中载着春愁与夏愁的龙霄云。花艾想她的叹气难道是被这个男人看到了?

    穿着杏黄色衣裳的男人也蹲在地上,他雾儿眼又泛起朦胧雨,他声线清澈,耐心询问着花艾,他问:“你也愁?为何事?”

    龙霄云不常出现在门派,偶尔几次也是同赵东来交谈,他能屈尊降贵同她交谈,花艾也是感动,所以她便一股脑地把她的烦恼说出来,她说:“小萌生病了,可是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我不想失去小萌,我该怎么办?”

    蝉声阵阵,知了响彻。

    “不如我帮你一把吧。”龙霄云眉眼温柔,他给花艾递上一根橄榄枝,他补充道:“你莫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帮你不求回报。当年灵儿的亲人我没能帮上忙,这次帮你一把也是让我心里负罪感减轻一点。小姑娘,你先回去吧,在这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我需要一段时间,别急,你的小萌能治好的。”那烟儿眸的龙霄云站起身作礼离开。

    几日后,龙霄云请的大夫在今早就已经赶到从容派。花艾心焦似火,她吃了几口饭就要跑去蒋萌院子外面等着,却被凌歌棠叫住。白衣少年跟上花艾的步子,他看向门外暑热撒着的枝叶还冒着滚烫的火气,他问:“师姐,龙公子请的这位大夫可是从京城而来?”

    “是,龙霄云说他是宫里的太医裴然。”花艾说着,头忍不住地看向蒋萌院子的方向。花艾与凌歌棠共同来到蒋萌院子门口,她努力地扒着墙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千金病起因是洞内病灶滋生,蝙蝠携恶疾,染病身。”灰衣男子这么说着,举止之间没有一点着急,他说:“杨娘子莫急,千金所生之病甚小,再吃这副药,千金之症便能好个五成。”

    “另外五成怎么办?”杨幼微问道。

    裴大夫回答道:“另外五成需要静养。”花艾听到裴然说完后,杨幼微又问了些如何静养的事情,过了一会裴然便有事要离开,杨幼微并没有挽留。

    听到裴然离开,随花艾而来的白衣少年,在花艾的注视下他迎步走去。半大的少年已经长了个子,他虽然仍是不高,可是凌歌棠那身气派像极了成年人。

    凌歌棠作礼,态度甚是恭敬,语气中带着他的自信,他说:“裴大夫,小生凌玉衡,先生是否有时间?小生有问题想请求先生解答。”

    “不胜荣幸。”裴然好似听说过凌歌棠的名字,裴然也回礼。那身上带着药香的男人收起药箱,随着凌歌棠离开了蒋萌的院子。花艾一只脚尖点着地面,一只脚支撑着身体,她的手扒着院子的门框,目送着二人离开。

    凌歌棠走之前对花艾作礼离开,紧接着花艾就看到杨幼微也从蒋萌的房间出来,杨幼微关上蒋萌的门,似乎要离开。花艾踌躇了一会,她的手指攥着门框,深吸了几口气,最后鼓足勇气迈入蒋萌的院子。

    花艾闭着眼睛,不敢去看杨幼微,她眸子之上的睫毛随着紧张而微微颤抖,她作揖告歉道:“幼微娘子,是我要深入洞穴的,所以错在我。我不会推卸责任,无论什么后果我都能接受。”

    沉默在此时蔓延,杨幼微的无言比委婉地劝离还要让人难以忍受,花艾的心揪着疼。花艾自责地想,她一定是做的太过分,所以让杨幼微都不想理她。

    “娘,你要是责罚花小艾,我就永远不原谅我自己。”那穿着单薄里衣的蒋萌猛地把门开开,她抱胸对着杨幼微喊着,脸儿煞白,神色憔悴。

    “幼微娘子,这件事也怪我,要罚罚我吧。”周霆易正在蒋萌院子里熬着药,他忙跑过来说着,关切地看了一眼房间里单薄的少女。

    花艾睁开眼睛,酷热的夏季里这间院子里有好几个人,擦着汗的周霆易,单薄的蒋萌,以及关切女儿的杨幼微。花艾攥紧了衣袖,虽然他们都护在自己面前,可是该有的惩罚她还应该承受,她不能把责任担给不该承担的人。

    院子外又传来一个男声,他说:“幼微啊,这件事追根到底我也得负责任,我没教花艾别去深山洞穴里。”赵东来急匆匆地赶进来,他用衣袖擦着汗,手里拿着一本《九章算术》,看起来刚下课就跑了过来。

    “哎,都负荆请罪来了,我能怪你们什么啊。萌儿的脾气我不了解吗?”杨幼微最终因为女儿的坚定态度略有松动。或许在她心目中,花艾并不是应当承担责任的人,而她只是对女儿的重病找一个迁怒对象罢了。

    杨幼微不想对女儿发火,只能对有着补充责任的花艾发火、迁怒,她清楚她不应该这么做,可是她仍是忍不住。这几天杨幼微委婉地驱逐花艾离开,也是因为她不想让蒋萌再入风险,哪怕这个风险是蒋萌自己造成的。

    “我这就去禁闭。”花艾半有赌气的成分,半有甘心认错的成分,她主动请罚后,就奔出院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她的声音中带着委屈和难过,随着奔跑而渐行渐远。

    赵东来没抓到花艾,他气急败坏地喊着那姑娘,他喊道:“你个倔猴给我回来。”他眼睁睁的看着粉色衣裳的少女在酷阳下奔跑,那摆动的马尾辫渐行渐远,他朝着花艾的身影骂道:“小兔崽子!花艾!”

    晚上赵东来主动找到凌歌棠,他劝了花艾许久,那小皮姑娘偏偏就不听,非要把她自己关起来禁闭思过。赵东来没办法才去找凌歌棠帮忙,他站在凌歌棠说:“我的二徒儿,你帮我劝劝那小倔牛,她性子犟,我怕她自己胡思乱想。”

    “师父,我会去找师姐的,不过在此之前,师父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凌歌棠站在门内,他仰视着赵东来。赵东来本就没养好身体,如今又因为花艾的事情操心起来,他不得不主动提醒赵东来好好照顾身体。

    赵东来在门口与凌歌棠交谈了许久,最后他是被柳空空带走的。凌歌棠目送着赵东来离开后,便把门关好。凌歌棠并没有很快去寻花艾,他在房间内思考了许久,拿起锁在盒子里的一本宣纸册后,才推开门往花艾的住处寻去。月光如水,撒得整个从容派宁静祥和。

    九霄层外万里星烁叠斗,瀚河浩荡无穷银粒复重。

    凌歌棠来到花艾院子外,他扶着袖子,敲了敲门。很快花艾便从她紧闭的门中出来,她只穿了件粉色的衣裙,她问道:“是谁啊?”

    “师姐,是我,凌歌棠。”院子门内是花艾,门外是凌歌棠。白衣少年站在月光下,花艾站在阴影中。

    花艾惊讶地问道:“师弟你怎么来了?”花艾心里蛮感动的,她一个人给她自己关着禁闭,来的人除了赵东来便是她这个师弟了,她一直在房间内反思着她自己的错误。花艾想这好像就是论语里的:每日三省吾身,不过她这是每时三省吾身罢了。

    “今晚月色不错就在门派转转,我临出门前想起师姐曾经送我的宣纸册就随身带着了,我已经在它上模仿谢弄玉的画作。若是师姐肯赏脸,师弟的拙作想要师姐点评一番。”

    花艾愉快地回应着:“好啊。”

    “隔着门,我的拙作没法让师姐看到。”凌歌棠说着便是想要花艾主动打开门,可是令凌歌棠意外的是,花艾并没有给他开门。

    花艾直接了当地拒绝道:“不可,我在关禁闭。禁闭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我们隔着门说好不好。”

    “好,那我就坐在师姐院子前的空地上。”凌歌棠没有强迫别人的爱好,他妥协地回应道。

    花艾着急地回应道:“别,你会着凉的,我给你扔个垫子你再坐到地上。”她急急忙忙地跑回屋子里,从凳子上抽出一个草藤的垫子抓在手里,又脚一迈离开了房间。

    凌歌棠接住花艾扔给他的一个垫子,他作谢道:“谢谢师姐。”凌歌棠随意地把垫子放在地上,他掀起衣服下摆坐在垫子上,他背靠着门闭上了眼睛。

    “你为什么前几天对我的态度那么礼貌?”花艾率先打开了话题,她这个疑惑一直憋在心里很久了。

    “师姐多想了,或许师姐想说的是疏离两个字。”凌歌棠否认道:“并没有,我只是在思考师姐说过的话。”他又补充道:“我有时想的太多会冷脸,但绝非是因为不想搭理师姐。”

    花艾一想确实如此。她观察过凌歌棠,但凡他一个人时,其气质便有些疏离清冷。花艾心想她又开始胡思乱想患得患失,这个毛病可不好。“那为了避免像出现这样的误会,我就来先说说我自己的经历吧,这样你能更好地了解我,就不会像我一样误会你而误解我了。”

    “好,师姐请说。”

    “我是个孤儿。”花艾她仰头看向星河灿烂的天幕,诉说着她的过往经历,她的语气带着感慨,但是却没有怨恨,她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爹娘,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亲人。”

    “嗯。”隔着门外,靠在门上的凌歌棠说着,他的声线干净,如泉水一样滋润花艾的心。“不过现在从容派里的人,便是师姐的亲人。”

    夜空中北斗指北,北斗明亮,宛若勺子,是迷路人回家的指北标。花艾也希望她能找到自己指北针,能寻到自己的家人,虽然她知道找到家人的希望很是渺茫。

    但是花艾还是相信她能找到他们的,哪怕知道他们在哪里也行,这样仿佛就证明了她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花艾低下头,她调整了一个坐姿,双臂抱住自己的膝盖,她回忆着从前语气也平常了许多,她继续说:“我小时候很调皮,也喜欢和人躲猫猫。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师父对我很好,那种好好像别无所求。”

    花艾的委屈好像冒上心头,她眼儿中的泪蓄在眼中。她害怕成绩出头被人盯上,所以混着日子;她又因为不求上进而心里愧疚。

    “我想自己混着混着就好了,就不再难过了。”花艾喃喃地说着,语气里透露出对以往的感慨。“可是我忍不住难过颓废日子,师父打了我一顿。”花艾抽噎着鼻子,想起对以往的记忆,感觉对赵东来十分抱歉,她愧疚地说:“可能他都不记得了,我曾经对他说过我讨厌他。”

    凌歌棠沉默着,他静静地听着花艾继续说。

    花艾摸着胸口,剖析着她自己的内心,她这些独处的日子里仿佛也在反思她自己,她对凌歌棠说着掏心窝子的话,她说:“我好象总是有意无意地会依赖别人,把别人当成我自己的靠山,好像这样我就不用承担后果了。”

    “人总是想要有个人为自己兜着底,可是无人可依。仰人鼻息,朝夕可亡。”凌歌棠苦笑了一声,他为花艾的话开解着,却又表达了他自己理解。

    花艾的发梢被风吹,零碎的发丝滑着她的脸颊,她把头发挽到耳后说:“是的,我明白的,在世界上我只能依赖的人只有我自己,可是我是贪心的,我希望自己能变成唯一,而不是可以。”

    “”凌歌棠不能回花艾,他只能沉默。

    “我不怕的,若是我现在是别人的可以,我一定会努力变成别人的唯一。”花艾看向自己的房间,房间的桌上点着一盏灯。那点着的灯明亮,飞蛾扑向去,毫无犹豫,又毫无胜算。

    燃烧的灰烬掉落在桌面,仿佛它的努力都是徒劳。

    “有些事情不能只靠努力。”凌歌棠泼着冷水,但他又于心不忍地回道:“可是有志者事竟成,会的。”凌歌棠不知为何羡慕起花艾的韧性,她会朝着渺茫的目标付出光与热,她好似太阳不知疲倦地按照自己的轨道走着,她也在挣脱自己的命运,摆脱别人对她的束缚和评价。

    他羡慕着赤乌的勇气,凌歌棠想他的路已经被世道铺好,他不敢反抗,他也不具有离开凌家的勇气。

    天阙含阴阳,桂魄慕阳乌。孤鸿越霄汉,独留堆云影。

    凌歌棠想他能做的便是羡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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