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铃儿瑶》4
碎片不规则的形状好像割破了杨大娘的心，她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一地之上都是女子的帕子与胭脂，零落又破碎，这家徒四壁的房间竟然能有这些东西？
杨大娘颓然地松开花艾的手，她又蹲在地上，那眼里的混浊好像消下去半分。“瓶子碎了，她们走了，钱也没了。”杨大娘又跪在地上，如干尸一般的双手紧紧地抱着脑袋，蜡黄的脸挂着深深的愧疚。
房间不流通的味道伴随着女人香让人无法呼吸，整个房间像是在压抑、悲鸣，在叫嚣着自由。
杨大娘突然的放手让花艾不知所措，见那干瘦的女人蹲在地上，他们三个瞅准时机离开。自由就在外面，门后虽然仍压抑，可是却要比房间里强的许多。暑热的光亮透过门，照到屋里的石砖上。
光与暗强烈对比，他们快速的步子从暗踏入光中，又离开了高高的门槛。整个昏暗的房间中，只有那喃喃低语又低声痛苦的妇人逃脱不出来，仿佛地缚灵一般离不开阴暗的地方。
周霆易护在俩人身后，他又踹了一脚村长家大门的看起来值钱的狮子，嘭的一声，那石狮子倒在地上。
那石狮子没被摔碎，不过它们的身上已经有着几道摔裂的痕迹。几粒小小的石子随着外力而掉到地上，滚了几下，停在了泥泞的土里。
花艾环视村长家门外一周，村子里的老人仍坐在家门去看着村长家，有三两胆大的人留在了村长家门口没有离开。被周霆易打的晏禾稻已经离开了现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花艾苦涩地想自己的试炼还没成功，却惹了这么多麻烦。
花艾不知道往哪里去，她停下看着蒋萌和周霆易。可是他们的脸上也透露出为难。他们面面相觑竟然不知如何动作。
“晏禾稻逃到村子外面去了，别怕。”好心的村民小声地提醒着，又推了周霆易一把，说：“愣着做啥？快跑走，别让那疯婆子看到你们。”周霆易反应过来背起大包裹，脸红地拉了拉蒋萌的衣袖，又忙抽回手来。
“蒋小娘子，我们快点走吧。”
花艾三人半是被逼半是顺从地离开清水村，他们站在村门口，如今水汽漫漫下，在阳光蒸腾作用，整个山间又闷了起来。花艾终于理解为何孙六娘让他们早点回去，表面看似安静祥和清水村真实生活却是充满压抑和压迫，让人无法呼吸。
他们去村外找孙六娘，可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无奈之下三人只能坐在离门口最近的岩石边，守株待兔般等着孙六娘出现。
花艾率先打破尴尬，她想起在村长家的所见所闻，不解地说道：“清水村村长家怎么会有女子的香膏子的味道？”花艾坐在村门口的石头上，她眼睛打量着溪水对岸的一片黍地，黍地长势良好，她问：“晏禾稻不是没成婚吗？”
“他成没成婚不代表着他外面没人，你没瞧你进了村后那孙六娘剜了你一眼吗？说不准是因为她是晏禾稻的姘头呢。”周霆易理所当然地说着，他从包裹里拿出一颗奈子，又在溪水里清洗了几下，拿着袖口里白布擦干净后就啃了一口。
蒋萌打了个喷嚏。“啊切。”她又揉了揉鼻子，眼睛往山半山腰的山崖上扫着。周霆易吃完奈子很是专注，他没注意到蒋萌在打喷嚏，他随意地把吃完的果核一抛，惹得花艾皱眉阻止。
“你果核就随便乱扔啊？这不行，从容派派规第三十六挑：凡从容派者，皆应顺天理，护青绿，佑兽禽。”
周霆易打量了一眼蒋萌，嘴里的反驳都收进嘴里，他的回怼变成询问，他说：“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被我师父罚了写好几十遍这条派规。当时师父怎么也吃不下饭，我怕师父晚上饿，我偷偷把肉包子塞到他房间的枕头下，被他抓个正着。”花艾记得赵东来那时候瘦的皮包骨，穿上袍子甚至有种世外仙人的感觉，他那时站在从容派的最高峰拿着一瓶酒浇在地上，四溢的酒香飘进云海。
蒋萌提议着：“小周公子，你不如把果核放到鸭子窝旁边？放在地上总是感觉不好看呢。”她娇小的手指指着地上的果核，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好嘞。”听蒋萌这么说，周霆易挽起袖子就蹲在地上捡着果核，捡果核的时候，他瞧见泥土里有一枚金光闪闪的东西，他放在清水里洗了洗，那枚东西露于人间。周霆易睁大眼睛，他喊道：“这什么玩意？居然是一枚金戒指？谁丢这里的？”花艾凑过去和周霆易一起研究着，花艾只觉得这个形制应当是富贵人家的戒指。
难道是从容派的人丢在这里的？可是这里距离从容派的官道还有一段距离，离村子也有着距离。
蒋萌又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啊切。”她把果核捡起来，走了几步蹲下放在鸭子窝旁边。
“这是”周霆易止住口，他猛地站起身，金戒指上刻的字已经因为清洗而变得十分干净，阳光的照耀下，那个：芷字格外清晰又格外醒目。
难道这个人的名字有个芷字？花艾心想。
花艾看到那黑衣小少年居然背过身，他倔强地看着天空，他警告着：“你们别看我！”那枚金戒指被周霆易攥着，他攥地紧手指都已经充血变胀。
闷热的空气中不流通任何凉爽，而蝉鸣的嘶长吵闹又让粘腻的夏更加难以忍受。黑衣小少年背对着少女们擦拭着眼中的泪水，他拒绝别人看到他的脆弱。
在花艾记忆中周霆易泄露的脾气很多，但是故作坚强的也就几回。花艾记得小时候她因为偷听到周霆易贬低她的话而疏远周霆易前天晚上，周霆易对花艾抱怨过大他许多的他姐姐周奈芷让他出人头地不要贪玩，又抱怨周奈芷让他向花艾学习，争取让赵东来刮目相待。那时他故作坚强的自嘲来掩饰他眼中的悲伤。
还有一次就是一年前周霆易对花艾的态度大变后，他本就喜欢穿黑衣，可是他的胳膊上绑着一朵黑色带子，跟班们提醒过他发带戴错了地方，他看似满不在乎回着无所谓，那根黑色的带子就一直没有解开，如今它仍然绑在他的胳膊上。
周霆易整理好情绪后回头，他张开手掌。
一枚精致的金戒指呆在他的手上，纯金的戒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我不知道这枚戒指为何会出现清水村外，不过我定会对我姐姐周奈芷的事情查个一清二楚。”周霆易管蒋萌借了一张手帕把金戒指包好，他把金戒指放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蒋萌蹲在地上，她抚着鸭子的毛，一下一下地抚摸，她问着：“小周公子这枚金戒指真的是令姊的吗？”周霆易家庭富裕，蒋萌此话应当不是怀疑周霆易要占有这枚戒指，或许只是简单的询问罢了，花艾心想。
“是的。”周霆易肯定地点头，他解释道：“我二叔没有子嗣，我姐姐记在他名下，这枚金戒指就是我二叔让我们家的铺子专门打造的特别金戒指。”
蒋萌点点头，示意她清楚，她回着：“好的。”蒋萌说完后又咳嗽了几声，花艾劝她喝点药，可是蒋萌仍是拒绝了。“花小艾，人没病喝什么药啊。”
他们一直等着孙六娘，终于孙六娘腰肢袅娜地出现，她拿着一把割草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孙六娘说道：“刚才试验了一下，水井已经修好，你们就回去吧，谢了。”说罢，她从袖口里拿出一枚印着钢印的帖子，她补充说：“这就是试炼成功的帖子，拿好回门派就行。”
周霆易接过帖子，他犹豫了半分像是斟酌着要开口，花艾跨步走上前说道：“孙姐姐，我们闯祸了。”孙六娘看了一眼拿着一根羽毛的蒋萌。
“你们闯什么了？”
花艾绘声绘色地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尤其那段周霆易暴打晏禾稻的话说完后，周霆易的脸又黑了半分。“你说书呢？还邪火滋生的周霆易挥舞着他那火拳”
“哦？想打他的人多了去了，就算是你们敢说出来，晏禾稻也不敢说出他被打了。”孙六娘冷哼一声，她说罢便对着花艾说着：“你就是花小娘子，你是不是还有个师弟？”
花艾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杏眸里有着疑惑，她问：“我的名声竟然比我师弟的还大？”在她印象中，别人谈起赵东来的徒弟，第一个就会想起那天文、数理皆是第一的凌歌棠，至于想起花艾，或许只有调皮捣蛋的时候能想到。
“她是有个师弟，怎么了？”周霆易皱眉看向孙六娘，他插嘴为花艾解释道。“既然孙姑娘说我们这没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花艾打住周霆易的话，她想起她师弟来，不由得有些着急，她的手指攥着衣角，她凑到孙六娘面前问道：“我师弟怎么了？”
蒋萌摸着羽毛，随着纹路摸下去手指滑过这光亮的羽面直到羽尖。娇小的姑娘浅青色的衣裙的下摆已经干了，不过她看起来衣裳虽然狼狈，但是面容上却从容淡定许多。
“他去清水村外的洞穴探索过，他出来后对我嘱咐道：千万别让我师姐知道他去了那个洞穴，不然她会担心。”孙六娘的眼睛扫着花艾、蒋萌，她每个字好像都是已经思索许久，这不禁让花艾开始担心起来，她扭头看向那片密林深处的洞穴的方向。
听说那里长着许多稀奇古怪，又是许多恐怖传说的来源，滴水、黑霉、白骨是清水村洞穴恐怖传说的主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