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铃儿瑶》3
暑热的天气把下雨过后的凉快赶跑,那驼背跌跌撞撞跑的男人一步三回头,缩着脑袋往南跑。周霆易站起身,他的拳头蹭上血,他瞪眼环视周围,周围的人小小的后退了几步。“你们聚着干什么?还不走?”
清水村虽然人不算多,可是他们都是和晏禾稻同是清水村的村民,可晏禾稻被打的嗷嗷叫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人上前帮忙,他们围观着他们之间的打斗,安静地仿佛在看一场禁止出声的戏码。
周围人见到晏禾稻走了,一个小孩对着周霆易比了个棒的手势,小孩的家长看了看周围强拉着小孩离开。
村北的炊烟被山间的风吹向西北,阳光晒着云层又透过水雾照射到地面,村里的湿润已经从泥土蔓延到空中,闷热的感觉已经蒸涌开来。
“我有白玉膏,你要不要涂点?”花艾从包裹里拿出一瓶白玉膏,递在周霆易的面前。她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不由得想去村里的井那里打点水,洗洗脸。
周霆易眼神低落,可是眸子里却有着倔强,他对蒋萌说:“你别多想,是他该打。”蒋萌在包裹里拿出一包绷带,接过花艾的白玉膏,在绷带上撒着药粉。“这事出了后,我自己担着,你们别管。”
“小周公子,我们做不到不管、不理、不听。”蒋萌药理学得好,她自然很懂如何包扎伤口,她耐心细致地给周霆易包扎,蒋萌的手小但是却很巧,丝毫没有弄疼周霆易半分。蒋萌接下来的话让花艾和周霆易都没有听懂,她说:“你不用担着不必要的责任,该承担责任的人躲不开责任,加害者会有报应。”
花艾没听懂蒋萌的话,她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说:“看着是比我打得有劲,都流血了。”花艾看着周霆易手上的伤口。她想要去碰碰,却被周霆易瞪了一眼。“你是左撇子,在他脸上留下的伤口是左高右低。”
“你玩破案的话本子呢?”周霆易笑着轻嗤了一声,他那身防备的样子卸下来。周霆易喃喃道:“我容易冲动,也容易被骗,那些日子里我对不住你,很抱歉。”周霆易是在为哪一次的话道歉,花艾并不清楚,但是她想只要有了这么一句话似乎已经足够。
“我也有错,我也不该揍你揍得那么狠。”花艾见他服软,之前那些谩骂与嘲笑好像对她来讲都如过眼云烟,消失不见。“如今我们心结已经解开,你也别有那么多心里负担。所谓三人试炼,那我们就是一个整体,该罚罚,该赏赏,我们自己跑不了的。莫要逞英雄。”
周霆易点点头,同意花艾的话,三人惦记着打了晏禾稻要被受责罚,所以想先同孙六娘说一声。孙六娘负责清水村的整个试炼,如果他们出了事情她要负责。为了避免给孙六娘带来太多麻烦,他们想先回村头去找这个人。
他们走在村里的路上会正好经过村长家。村长家就在清水村正中心村告示栏的附近,平日里村长晏舫并不在村里,村里的大小事务由晏若何的爹晏震主持。晏震这人严肃不通人情,自从他主持清水村事务后,村民对他的不满高于晏禾稻。
清水村里的老人磕着瓜子,对着晏震和晏禾稻的方向指指点点。站在家门口的晏震正和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晏禾稻说话,晏禾稻见到远处而来的周霆易后,他驼着背拉着晏震扯着晏震进房子里。
路上花艾没碰见什么女子,整个清水村里仿佛男女失衡,只有少数几个女子还上了岁数。清水村的女人们围着头巾,小麦色的肌肤上晒出的斑让她们表面的年纪又增加了十几岁。
夏日水汽锁住清水村,任何的水汽都逃不出这片山脚下,不知是因为阳气过剩,还是因为阴气丢失。
因为村里的女人少,所以许多家的女子都是被男人关进院子里、关进小黑屋中。花艾和蒋萌曾经串亲戚的时候,蒋萌才见到几位平日在村里见不到的女性亲戚。连村长晏舫的妻子杨大娘也是从他们成婚后便被关进小房间里,这一关便是四十多年。
花艾三个路过村长家的时候,花艾的视线与杨大娘撞了个满眼,不知为何花艾的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好。
三人都没防备花艾会被杨大娘抓住,蒋萌和周霆易眼睁睁地刚刚被放出来的晏禾稻的娘念叨着起身向花艾走来,带着老年斑的手拉住花艾的手腕,她那花白的头发带着苍老的衰败的感觉,眸子已经混浊,可她力气大的出奇,花艾暗自发力抵抗发现仍是疼得很。“美人,要美人。”杨大娘的嘴角上扬,她时不时嘻嘻地笑着,苍老的声音让她的年迈分外凸显。
杨大娘那混浊的眸子里牢牢地盯着花艾,那尖锐的目光让人心生恐惧。疯疯癫癫的样子,又让花艾的心里怕了许多。她拽着杨大娘的手,可是杨大娘的手就如铸铁一般很是坚硬。
蒋萌早就反应过来,可她个子小力气也小,拉了半天仍是没拉动杨大娘干瘦的手半分。“杨大娘,你松开花小艾。”蒋萌咬着牙,她的小脸上不知为何白得很,那豆大的汗珠就从额头上掉下来。周霆易打量着周围,心里想给蒋萌帮忙。
花艾扯着自己的手腕,她那粉色的衣裳也被杨大娘巨大的力气变得发皱,她的声音也妥协了几分,她说:“大娘,你松开我,有话好好说。”花艾想难不成这些做农活的大娘力气都很大?若不是杨大娘这么抓她,她倒是要讨教一下。
村里人围着他们四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去上前,他们眼中带着犹豫和谨慎,任杨大娘发疯。
“疯婆子。”小孩才嘟囔出声,他的嘴却被身旁的人捂住。杨大娘嘿嘿地笑着,她松开花艾的手,她俯身从地上拿出一把割草刀狠狠地挥过去。花艾生怕杨大娘伤人,她抬脚踹掉割草刀,众人四下逃窜。
割草刀掉在地上,上面沾着青草的刀落在地上没有扬起尘土,可是却沾上了肮脏的水。
周霆易背着大包裹他皱着眉头不顾刚才杨大娘那般骇人的举动,径直走向村长家门口,他蹲在地上在凳子下面捡起一块手帕。杨大娘本要去扑那刀,注意到周霆易拿起帕子,她混浊的眼球的瞳孔一缩,干裂的嘴唇颤抖着。
黑白交错的头发上用一支木簪簪住的老人小声嘟囔着:“不能跑了,跑了就打断腿,帕子给我!”混浊的眼珠里藏着的是一种绝望的癫狂,她扭身如干尸一般的双腿竟然跑的飞快,她抢过周霆易手中的帕子,如获至宝一般塞入怀里。
蒋萌看杨大娘动作,她就趁机悄悄地把割草刀藏在了篱笆下面,在众人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的时候,她蹲在地上藏好割草刀,在篱笆下面她找到了几个女人的首饰。蒋萌面色自然,她又重新回到了混乱的源头。
杨大娘皲裂的皮肤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她上前,花艾就退步,花艾后退了好几步后仍然被杨大娘抓住。蒋萌心里着急,可她又不能动作。
刚才杨大娘发疯让围观的人少了许多,可是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小声嘀咕,他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远处的村门口面无表情的孙六娘提着一把割草刀,刀刃锋利、削铁如泥。
吊梢眼里带着偏执,杨大娘又扣着花艾的手腕,她的声音里如恶魔低语,折磨着花艾。“给我儿当娘子、给我儿当娘子!”村里谁人都知道晏禾稻做着的勾当让他失了良心,村里仅剩的几个姑娘都认清他认清地清清楚楚,哪怕晏禾稻是村长的儿子,可是她们可不想落一个流落异乡的结局。
这句话一直在重复,花艾摇头拒绝,摇的如拨浪鼓一般。可是即便如此,她拒绝地干脆又利落,杨大娘仍然如发癔症般魔音贯耳。“所有女人都是这样的,你逃不开的,逃不开,逃走就打断腿。”
逃不开的宿命就像是终身的噩梦,是一场清醒的噩梦,花艾看到杨大娘这般惨状,她摇的更加厉害。落入晏家便是落入梦魇中,把人从人折磨成鬼,又把鬼折磨成厉鬼。
漆黑的锁锁住青春与生动,活泼与自由随着一道紧锁的门而关闭,女人的人生中便只有一间逃不出去的小房间。她们只不过是繁衍生息的工具,她们的作用只不过是生子罢了。
可是熬成了老人又想把别人拖入惨地感受她们所感受的曾经,曾经的受害者偏偏要做成加害者,拿起斩掉女子自由的砍刀又快又狠。好似裹脚布一样,把对女子的紧箍咒随着一代又一代而传递下去。
蒋萌的眼神飘向远处村门口的孙六娘,她们的目光对视着,却不知道那对视着的眼神中包含着什么内容。蒋萌攥着拳头,她狠狠地瞪向脱的一身轻松的晏禾稻。
和晏震聊完的晏禾稻躲在人群中,他驼着背看着杨大娘闹着笑话。清楚晏禾稻在身边,看着热闹的人不由得离远了些。
没人愿意和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待在一起。
有人想要出头,可是又恐惧晏禾稻在身边,他们的见义勇为又藏在心底,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进来。”花艾被强拉硬拽地拉进村长家里,蒋萌快步跟上,周霆易无奈下也随着进去。
村长家里家徒四壁,房间的四角有着四个瓶子,其余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但是房间内隐隐透露出一股女人香。香味浓郁,不知是什么香料。
“杨大娘,强迫女孩子可不好。”周霆易一脚踢碎了放在地上的瓶子,嘭地一声,瓷瓶碎裂,满地都是破碎的瓷瓶。“我脾气爆的很,你儿子惹了我,我可不敢保证不这么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