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铃儿瑶》1
那次花艾和凌歌棠辩论后，他们的关系就疏远下来。花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歌棠态度好似他们初次独处时，他坐在庭院观雨离花艾有着距离，而她坐在门槛上擦着头发看着他。
这些日子里，他们正如最平常的师姐弟一般相处，花艾也习惯了凌歌棠的自重，他从来不在她面前说些重话，他总是很温柔，也很冷静。可是花艾总觉得凌歌棠像是戴着一个面具，却迟迟没有摘下来。
那次的他们的辩论仿佛轻轻地敲下他面具里的一角。他也许是个本性很冷漠的人，他的温柔也不过是与常人相处时的面具。
花艾扭头看着凌歌棠正和赵桡下着围棋，他撩起衣袖，捡起一个棋子放在棋盘上。花艾在今年春后便总见凌歌棠一个人下着棋，如今他和赵桡下棋，她倒是觉得稀奇。因为赵桡成绩并不好，下棋会好嘛？赵桡这人不大，比凌歌棠稍长些，但是平易近人，性格很好，几乎从来都不生气。曾经从容派最刺头的人得罪了赵桡后，也没让他生气，所以别人都称赵桡为“好脾气”。
竹子制成的帘子正被人放下来，从容派如今正值中午阳光毒辣，花艾又扭头挡住阳光趴在桌上，手拿着书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发呆。
花艾正发呆，她前方的的浅青色衣裳的姑娘转过身来，花艾忙直起身，蒋萌招呼着手示意花艾近些，花艾忙把耳朵凑过去，蒋萌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说：“话说你知道山脚下有个洞穴不？”
“清水村的古怪洞穴？”花艾抬眸，压低声音回道。花艾清楚山脚下的清水村人很好，常给从容派送些吃的，她曾经和上山的晏若何聊过天，他告诉花艾一个传说。清水村曾经有个古怪传说，清水村村外有着个吃动物的洞穴，但凡进过洞穴的动物都有去无回，曾经有人探访过洞穴里都是尸骨，这人连忙逃窜回来，当天晚上就吓到失常。
阴森森的洞穴里冒着寒气，黑色的蝙蝠胡乱地飞着，青苔长在缝隙处，站在洞口就能听见水嘀嗒嘀嗒的声音，沟壑处水阴影静，淡淡腐朽的味道蔓延于洞外。
“就是它，我打算试炼过后去探索。”蒋萌低头看着她那双小手，指甲修剪得极好，她声音中有些提不起兴趣，她问：“我娘说马上就要到我们的下山试炼，让我好好准备。我打算选这个清水村的修井任务当成试炼考验，你要不要随我一起？”
“修井倒是行，可是去那洞穴就算了，我不去。”花艾心里挺怕的，可她也想和蒋萌一起去，于是劝道：“小萌，你不是怕妖怪吗？去那地方可不害怕？”
蒋萌抬头逞强地说道：“怕什么？就一点点罢了。”她声音又低落了许多，说：“我只是想给娘证明，姑娘家家得也比得上那些男孩。”
赵东来说过杨幼微天资聪颖，是难得的聪明人。曾经的杨幼微意气风发，青年时候女扮男装参加科举，殿试面圣太宗对答如流。太宗惜才想以状元名嘉奖其才，但遭王谢两派劝阻，此事便不了了之。
文曲星落于凡尘，降于山门，最终也只能做相夫教子的事情。杨幼微年三十六才得了蒋萌这么个独生女，常对蒋萌灌输相夫教子才是女子之道，蒋萌总是因杨幼微这话不服气，母女二人之间常常发生争吵。
蒋萌常羡慕花艾无拘无束，赵东来总是让花艾多学些知识。可是花艾羡慕杨幼微对蒋萌无微不至，细心耐心。曾经花艾不理解蒋萌为何总是想闯出一番事业，如今经历了女神捕捉盗瓶贼，比武台大胜周霆易后，她有所了解了蒋萌的想法。
女子无才无德才好被欺骗，真正的女子不在乎成为男人的附属，不在乎是否成婚，她们在乎立业，在乎自己内心的满足。
“女孩当然比得上，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们都是花木兰。”花艾抓住蒋萌的小手，肯定的回着。
蒋萌浅褐色的眸子盯着花艾，她坚定地说：“那说好了！”
“一定的。”
“你这么撒娇倒是让我很愉快，不许给别人撒。”蒋萌瞧着花艾不像是说笑的样子，也放松下来，她警告花艾说道，语气里藏着的开心已耐不住。
花艾嘴甜地回着：“我只对小萌这么撒娇。”
蒋萌因为花艾的撒娇心情一扫阴霾，她笑着把脸儿搭在双臂上，眼里带着笑意看着花艾，她说：“你就嘴甜，我昨天看了本新话本是关于水仙妖精和小狍子精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铃儿瑶》。你要不要听？”
“要。”花艾起了兴致，她搬着板凳坐到了蒋萌身旁，她贴近蒋萌，蒋萌直起身把手放在膝盖上，花艾摇着蒋萌的小手撒娇道：“你快说。”
“水仙妖精云瑶生性自恋，铃儿是一只长在苦寒之地的狍子精，她傻乎乎的非常好骗，她被一只绵羊精骗到了花海准备被卖掉。云瑶虽然自恋但是他却深深地被铃儿吸引，他逗弄着铃儿，把铃儿矢志不渝的相信当成了笑话。”
“难道铃儿不生气？”
“不生气，她只是觉得或许她的真诚没有表现出来，她掏心掏肺地对着云瑶好，甚至在云瑶想变成真正的男妖的时候，献出了自己。”
“你的意思是说？”花艾已经猜出来云瑶和铃儿发生了什么，她不知怎的觉得有些难过，这种一味的讨好能带来什么结果？“他们有了夫妻之实？”
“是的，但是你猜猜成为夫妻的两妖结果是什么？”蒋萌本以为按照话本里的故事，便是相爱，成婚，云瑶和铃儿最后成为眷侣。
花艾想了想回道：“你这么说，那肯定不是一般的套路，难道说绵羊精才发现喜欢铃儿，所以后悔难耐？”她思维发散，觉得或许绵羊精才是那个破局的精怪。
“不是，但是确实和绵羊精有关系。水仙精有个花妖王父亲，当时拐卖精怪的妖太多，所以花妖王抓到刺头绵羊精，准备杀鸡儆猴。绵羊精死到临头也要找个垫背的，他说铃儿是他的同伙，铃儿嘴笨辩不过。所以在云瑶在仙界采买二人成婚的仙物时，离开了铃儿，铃儿被花妖王罚酷刑得了个灰飞烟灭的结局。”
“结局呢？”花艾追问。
“铃儿的结局是灰飞烟灭，云瑶没有随着铃儿去，他自断雄蕊，每当云瑶想起铃儿的时候，云瑶就会唱铃儿喜欢的《铃儿瑶》。”
花艾喃喃地开口，又慢慢地闭上了嘴。她双臂放在蒋萌的桌上，脸蛋埋进了臂弯当中，杏眸中的泪珠随着花艾闭眼就掉了下来，泪水沾湿了她的衣服。“我不喜欢这个结局。在精怪故事里写了人界的道理，不合理。”
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是个小傻子，可是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这个小傻子身上。他们的心是不是黑透了？花艾忍不住地想。
花艾不想让蒋萌看见自己哭，她吸了吸鼻子，又用手臂蹭了蹭眼睛，泪水都蹭到了衣袖上，花艾起身说：“格他们老子的，要是我是铃儿，我就大闹花海。让我不安宁，他们也别安宁。”花艾脾气来的快，本来还在哭，如今就气着了。
“有志气。”蒋萌开玩笑地拍了拍花艾的手，她眼睛瞄到周霆易进来，就小声提醒花艾说：“那小周少爷又来了，你回去吧。要不他还针对你。”
周霆易见到蒋萌，在门口就开始整理他袖口的衣服，又问了问旁边的跟班们，他舔了舔嘴巴，轻咳了两声。花艾回到座位上，她手臂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热闹。
水瓶升仙那事没让周霆易受罚，不过他好像挺起来腰板，关注蒋萌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花艾瞧着周霆易越走越近，如今花艾终于冷静下来思考周霆易这个人。他装作不在意地和跟班们聊天，那余光就扫着那娇小的姑娘。
“蒋小娘子，我有道题不会，你能帮帮我吗？”在跟班们的起哄声中，周霆易终于鼓足勇气接过跟班的一本书册递给了蒋萌，表情带着曾经花艾记忆中的和善表情。
花艾开始复盘周霆易在何时丢掉他和善的表情，她在脑海中检索，回忆起是那次寻诗。
那首诗花艾还记得：勿将明月当明日，奈何风流把水流。花飘云影留空境，霭散雾升起云海。
难道说写诗的这人是前方给周霆易讲题的蒋萌，花艾攥紧了衣角，她闭上眼睛又开始回忆。花艾印象中蒋萌还吟过：星河幕南北，你我坐东西。霁月风光在，夏晴何处说。
花艾不敢再猜下去，除非蒋萌亲自说那首诗是亲自写的，否则花艾再也不敢去乱猜。她只是略有猜疑，真正是否那首诗真的让周霆易对她性情大变，花艾还要再斟酌斟酌。不过现在，花艾缓缓睁开眼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课业书，她还是要多学习学习。
她不能因为脑海的脑补去询问蒋萌，去伤害和蒋萌的感情。那么此时不说、不问的冷处理或许也是一种花艾仅限能做的方式。花艾想她比之前冲动的自己已经成长了不少。
终于周霆易恋恋不舍地离开蒋萌身边回到自己座位。花艾想了想虽然冷处理是一种方式，但是万一是真的花艾还是要照顾好蒋萌的感情，花艾拍了拍蒋萌的肩膀，提议道：“对了，刚才我想了一下，咱们两个女孩子来修井也太难了点，小萌我能让我师弟随我们一起去试炼吗？毕竟他是个男孩。”
“那花小艾你就去问问吧。”蒋萌无所谓地耸肩，她看向凌歌棠的方向，他正和赵桡在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