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水瓶升仙》4

    《魏史--魏哀帝》

    前朝魏哀帝燕洵，少年皇帝，时宦官当权。魏哀帝内心不郁，食寒食散。常忧忿不安，不寝达旦。忧思过往成败，独语终夜。朝臣颜色变动，魏哀帝怀恶在心，殴其朝臣，朝野上下无不惊恐。

    魏不敌周，魏武合盟。但周三战三捷，魏三渡江夏，军气低迷。后魏军节节大败，魏哀帝与其后自刎汉水旁，魏哀帝终年三十有一。

    凌歌棠与花艾等人回从容派后，他便来了从容派的书库，挑着一本《魏史》，翻开到魏哀帝燕洵的那年历史。关于魏哀帝的记载甚少，仅仅写了几百字。倒不是因为魏哀帝太过残暴，而是有些事情被人隐去。

    隐去事情的那人，准确的说是一群人，一群既得利益的群体。从前朝开始，皇帝们便有意收拾这群人，可是他们根系盘踞，扎根于泥土每一寸，斩掉一寸便生出两寸。前朝皇帝们太过激进，反而被这群人反噬，名、身均没落下完满。

    凌歌棠研磨，从桌子里拿出几张信纸，提笔写下他对于这段历史的见解。他读史以明智，却也清楚自己能力微弱，所做所为就如萤火之光仅仅照亮自己的路。

    “上位者知朝廷内外积攒太多弊端，导致积重难返。然上位者冒然变法，也无力挽救魏国。究魏灭原因，乃民生经济聚于寡头，百姓得利甚少。魏国虽富，但仅仅富予王谢两家。王谢以其权其富之力，傀儡魏哀帝。魏哀帝断傀儡绳，却遭王谢反击。儒生玉衡微薄之言，或能破魏哀帝此木偶局。

    魏哀帝需等，等偃甲之术用于生产，百姓纳偃甲于生活之中。民生经济因偃甲之术而腾飞，缓内民生矛盾。兼以科举考试为名，筹其忠于皇家之人。以告示栏示王谢弟子之恶名，败王谢名声。抓头放小，以仁义两字攻其恶行，世家盘踞之患得以减轻。若是仍无法动弹王谢两家，便可寻另一条路。升女子之地位，抬女子之尊严，男女皆等，以示皇家恩慈，愿扭转百姓痛苦，实现天下共享。”

    凌歌棠提笔写完，他笔迹锋芒毕露，内中自有种傲气。他待墨干后，便把信放于信封当中，又用蜡泥封好信封。他把信放在常待的书库小屋的花瓶下，等他离开书库小屋，自然有人来取。

    凌歌棠又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枯败的景。夏日繁盛时，枝叶茂盛，而冬日来临之际，只有松柏能常绿不败。白衣少年身形如玉，眼睛坚定，视野所看之处并未察觉枯木落叶与白雪会如此凋敝，只觉阴阳轮转，阳将初升。

    赵东来靠在小屋的门边，他早就知道凌歌棠在屋里，凌歌棠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赵东来捋了捋胡子，他大摇大摆地走离这里，不过这表情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

    从容派的春天还未到来，甚至积雪尚未融化。花艾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一层积雪，她倒是懒得收拾，或许换一句话说，她在犯愁。

    她止不住地垂着脑袋叹气，花艾耸了耸肩，又推门进入房间。她回了从容派先是陪着蒋萌玩闹了一番，又给蒋萌她烤了红薯，花艾恋恋不舍地准备再去后厨寻点吃的回院子。

    可是好巧不巧的，她从后厨出来拿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后，偏偏遇上了满山门闲逛的赵东来。赵东来这个做师父的一点也没师父样，抢了花艾的俩包子后，还叮嘱着花艾要好好修炼，后天小考他要好好考察花艾的功课。

    可是花艾偏要学习，这知识就偏偏不往脑子里去。而且蒋萌说的那些故事一股脑地涌进花艾的脑海。什么夜哭的女子，什么空气中的白影

    咕噜一声，花艾从桌子上爬起来，她又看着第一章读出声：“伏羲创八卦，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作九九之术。”

    九九归一，归于天地。花艾读完几句便停了口，她有些犯困，就算读出声也没法让她不打瞌睡。她想肯定是因为她黑眼圈太重，花艾心想必须先睡饱再去学习。否则，睡没睡好，学没学好。

    花艾双手支着脸，她打量一圈屋里空空荡荡的样子，她决定先去找蒋萌一起睡。如果说是精怪很可怕，那对花艾来说，她更怕血，尤其是那种鲜红色刚刚流出来的鲜血。有时花艾会做恶梦，梦里就是她躺在一处荒野之中，漫山遍野都是树林，一眼望不到边境。她身旁是一具血迹淋淋的人，苍蝇沾在人的身上，无数的蛆在人身上咕涌。

    花艾曾经有意无意地问过赵东来很多次，她是怎么被赵东来带回来的，赵东来总是含糊地说他忘记了。再后来，花艾也不去问了，知道过去又如何？知道身份又如何？日子是自己的，该过还得过。

    她想过虽然自己调皮又捣蛋，生活也就仅仅能填饱肚子，门派对她不算差，而且还有蒋萌和凌歌棠在有意无意地帮她，花艾有时想要不就得过且过了？可是一旦真的什么也不做的时候，她反而内心受到谴责，良心也会觉得不安。

    花艾又想学可是又想偷懒，她这种拧巴的态度，让她的课业在门派中保持中流，既不算好也不算差。学了也算学了，但是认真学了吗？并没有。

    去蒋萌院子前，花艾特意兜着大圈，从书库那绕过去。她在小道上走着，白雪覆盖着地面，雪地上有几个脚印，花艾扭头看向凌歌棠常待的小房间想和凌歌棠打个招呼，却没看到凌歌棠，只瞧见了一个陌生的戴着面具的人在房间里，似乎察觉到花艾的目光，面具男他很快转身要离开了房间。

    “嗨，你怎么戴面具啊。”花艾对着面具男大喊，可是面具男并未搭理花艾，反而把隔壁房间的周霆易喊了出来。黑衣少年推开窗户，他的右手手臂搭在窗框上，英气的眉毛拧在一起，左手里握着一块石头。

    “花艾你有病？这是书库，不是杀猪棚。”黑衣小少年朝着花艾扔了过去一块石头，花艾扭身一躲躲开了，褐色的马尾辫甩在自己的脸上。可是由于雪地太过滑，她往左一摔摔在了地上，地面上滑行出一道痕迹。

    还好冬天穿的多，她摔在地上并不疼。若是像之前周霆易来挑衅，她肯定反击，但是今天这事情确实是她自己做错了，花艾绝对不会推卸责任。

    花艾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她对着周霆易真情实意地道歉说：“对不起。”周霆易狠狠地把窗户关上，未再搭理花艾。花艾不怪周霆易发脾气，若是有人在她学习时大喊大叫，她也会发脾气的。所以这件事就是花艾做错了，她能承受这样的后果，下次就不再犯了。

    花艾想万一那人要害凌歌棠怎么办，她绕道熟门熟路地翻窗进入书库，她脚踏在地板上，深呼吸一声，她拍拍手站好。

    抬头之时，窗边阳光照耀着一位白衣少年，他墨色的长发由黑色的绑带绑成高高的马尾辫，他独处时气质格外清冷，他的眸子温润，长睫毛挡住了他温润的眼睛。

    他骨骼分明的手指翻看着一本《商志》，听到窗边的声音，凌歌棠合上书籍，眼睛看向花艾。

    两双眼睛目光对视，最终花艾移开眼睛，盯向凌歌棠手中那本《商志》。

    “师姐是来书库学习的吗？”凌歌棠声音不大，花艾走到凌歌棠身边，脑袋凑向凌歌棠手中那本书。花艾离凌歌棠很近，闻到他身上有着一股好闻的茉莉花茶的香味，凌歌棠轻轻扭头，墨色的马尾辫蹭着花艾的耳边，让她不禁有些痒痒。

    花艾瞧着自己带着个包，包张着，书本的字让凌歌棠看得一清二楚。“不是，我想去找小萌，我来书库是找你的。刚才我路过书库的时候，瞧见一个戴面具的人进入了你常去的房间，我还以为你戴了个面具呢。但是我叫他，没叫住，所以来提醒你，我怕他拿了你的东西。”

    花艾扭头看向凌歌棠，那白皙的脸颊细腻无暇，他的鼻子精致直挺，最吸引人的便是凌歌棠那双带着江南烟雨般的雾气黑眸。

    花艾想她故意绕道来到书库，或许并不是为了溜达，而是故意来看看他，哪怕仅仅是见他一面也好。

    她仿佛知道了为何《水瓶升仙》中，刘和秀见到莲儿时为何会让仙心荡漾，为何会让那水瓶仙生出仙不应该有的心魔。

    凌歌棠想那人或许就是顺风门的人。他说了几句让花艾安心的话，虽然花艾是他的师姐，但是有些事情凌歌棠不想让花艾知道。“麻烦师姐上心了，我现在要去找其他书，师弟不便陪师姐，所以师姐自己随意。”

    白衣少年作礼离开，花艾呆呆地背着手看着他走回房间，并没有去找其他的书。

    委婉的拒绝罢了，花艾心想。

    凌歌棠委婉的拒绝让花艾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清楚凌歌棠这番话就是在赶客，花艾想是不是她招惹了凌歌棠，是不是她刚才爬窗进来的姿势不美观，所以凌歌棠不想和她呆在一起。

    花艾又生出一种逃避的感觉，她害怕她本性被凌歌棠发现，也害怕凌歌棠不再搭理她。她从书库出来，花艾就开始跑，她像一只小牛犊一样，去寻她可以获得的温暖。

    一路上的风很凉，吹得花艾的脸颊通红。她跑小道，花艾的鞋子在雪面上留下脚印，脚印通向蒋萌的院子。“小萌，我要和你一起睡。”花艾气喘吁吁，她带着包敲响蒋萌的院子门。

    不过真巧的是，蒋萌就在院子里。蒋萌她给花艾开了门，招呼着花艾进来。“回来了？还好我就没出门。花小艾可是睡不着？”蒋萌接过花艾身上的包，又翻看着里面的书，她嘴角挂着笑容，自信地说：“这点书，包在我身上，我肯定给你讲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蒋萌和花艾一下午都呆在了桌前，蒋萌脑子好使，嘴也不笨，她讲的通俗易懂，花艾一听仿佛醍醐灌顶，顿时明白了。

    花艾看着《九章算术》的中篇，想着学了这么多应付考试应当没问题了，她就不用害怕赵东来再来打她手板。不知不觉，她的态度就松懈下来，时不时地拿着一块放在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

    蒋萌由着花艾性子，看花艾不想再学，就拉着花艾往罗汉塌方向走去。蒋萌猜到花艾会来找她，因为那丢失的花瓶，她有些着急，可是她又不能同花艾直说。除夕拉着花艾一起住，一是想和花艾一起玩，二是想问问花艾清不清楚花瓶在哪。

    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顺风门告知蒋萌花瓶在三霞镇，蒋萌才以下山游玩之名，借口去寻花瓶。

    果然，她随意地在街上逛着，那花瓶就在晏禾稻的摊子上。不过她不能告诉娘亲，也不能告诉花艾，更不能告诉慕儿，蒋萌只能把这秘密藏在心里。

    即使现在的蒋萌依旧着急得很，但她不能外露出她的情绪。

    人做的最危险的事情，就是真正的情绪外露。面具才是保护自身最好的工具。

    蒋萌摸着曾经摆放的崔皇后送的花瓶的地方，她眼珠转了一圈，已经有了主意。花艾瞧着她摸的动作，双臂搭在罗汉塌上的木棱问：“我记得这里曾经摆着个可漂亮的花瓶，上次去你屋玩的时候，我往后靠以为差点碰到，吓了我一大跳呢。你把那花瓶放哪了？”

    “怕碎，所以收起来了。”蒋萌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表情露出一丝着急的神色，她轻轻叹着气，又摸了摸花瓶原先在的地方。

    “也是，那花瓶易碎的东西，打了可就不好了。对了，你还记得咱们正月十五遇到的刀瓦子不？他偷的花瓶摔在地上都没打碎，做工很不错啊。后来捕快把刀瓦子抓到，你说他还能逃出来不？”花艾便真以为花瓶被蒋萌收了起来，她不禁想起正月十六那天上午，碰见的女神捕捉盗瓶贼。

    本以为风流邪魅的刀瓦子没想到倒是个纯情男子，而捉凶手段高超的女神捕没想到倒是大胆热烈、不拘小节。

    蒋萌心中觉得花艾没注意到自己的目的，她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她说：“哦？对于男子我倒是不感兴趣，你同我讲讲当时那花瓶样式怎么样？”

    “白底荷花图案，瞧着不像是瓷瓶，也不像是木瓶，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的。”花艾恍然大悟，她直起身，拉着蒋萌的小手，说着她自己的猜测。“不会是《水瓶升仙》里的水瓶仙吧。”

    “哈哈哈，怎么可能。《水瓶升仙》的水瓶仙刘和秀是瓷器成精，那花瓶可不是瓷器。”蒋萌不禁大笑，她倒是被花艾丰富的想象力给弄笑了。

    花艾终于注意到不对劲，她看着花瓶曾经在的地方，她着急地反问道：“不对啊，小萌，你正月十五的时候和我说有人和你说在街上看到了你屋里的花瓶，它其实是被偷了对不对？”

    “花小艾真是聪明，花瓶确实被偷了。你是否愿意和我布一个局？做一回引蛇出洞。”蒋萌发现花艾终于发现了花瓶丢失，她也直接了当地引花艾成为自己同盟。

    娇小的姑娘回身，拉住花艾的手，浅褐色的眸子盯着花艾，蒋萌压低了声音说着：“我给这招起了个名字叫做：水瓶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