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假面
俊朗找了件囚衣盖住,扛着她直奔梨园,路上看见公主也没打招呼,心中腹诽为什么总是自己跑腿。放下的时候感觉人有些发烫,学着如风照顾人的样子给灌了水,呆了半柱香的时间不见退还越来越烫,赶紧叫他来看。
如风看见鲸落时还是有些阴影,那个痛苦的画面一直纠缠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学医本是救人,平白感觉自己有害人的成分在。俊朗来叫的时候有些庆幸,许是老天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
诊了脉发觉内力异常,询问得知是阿时给灌了药,本来就虚弱这不雪上加霜么。施针喂了几颗药丸,见退烧便起身离开;看着她脏兮兮的手臂,还是好奇,拿起仔细端详了一会手腕眉头微皱起身离开,临了招呼扫院的阿婆多送一桶水和一套衣裳。
梦里有火光、有鲜血、有青衣美人、有憎恨,还有刀口舔血。不是在追杀就是在逃跑,没一刻歇息的,导致她翻来覆去汗湿了一身。
醒来天已大亮,梦里的记忆太杂乱太片段,尚不能拼凑完整。起身这才发现只身着肚兜盖了件囚服,身上全是斑斑点点的血迹,血腥味混着一股隔夜的汗臭,令人上头。
房间里东西倒是一应俱全,就是配置差了些,怕是连丫鬟都不如。好歹留了桶水,架子上挂了一套素色的衣裳。推了椅子堵住房门,确定窗户都是紧闭的才敢用架子上的毛巾擦拭,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半天,这像极了种地的奶奶,手腕以上倒是白嫩,手腕以下像是多年顶着日头晒的发黑。
想着把左手泡进水里搓着,看到有一块块灰色的薄膜浮起,像极了小时候固体胶涂在手上,干掉之后再撕下。抬手去捡却看见,左手刚刚搓拭的地方露出白色的肌肤。蹙眉看水里的倒影----眼皮耷拉着,睫毛纤长,配着两条野生眉和不少痣,第一眼真说的上有被丑到!
如果手上是假的,脸会不会也是。抓着铜镜死死盯着看,眼皮一直有感觉被压得难受,像是睫毛没有贴好,指甲轻轻抠了抠不舒服的眼皮,竟真是有一层。
“咚咚”有人敲门,赶紧松手,往回按了按。
“谁呀?”嗓子也舒服多了不再有粘黏的感觉。
“开门。”好像是昨天地牢的那个女人。
“等下。”放了铜镜,赶紧随便擦擦穿上衣裳,好几层不会系也没力,就随便绑个结完事儿。
“哟,精神头好不少呀”秋水今个儿换了身暗红,还是肩膀薄纱内里抹胸,配着挑眉红唇,腰间一条长鞭,英姿飒爽但掩盖不住身上虐杀的气息。跟在身后的还有没见过的少年,深蓝对襟长袍暗线绣有云纹腰带,干净充满书生气。
“有何贵干?”鲸落有气无力地问,见她走近,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秋水见她后退,有些得意,仰着下巴也不说话;不过是来看看状态,条件允许的话,她还是想信息是从自己这里传递给王爷的。
“云舒姑娘先喝药吧。”如风将手里拎着的小壶放桌上,从中拿出一个圆形的茶盅,揭开一股广东凉茶的味儿。
老大答应了等价交换,不至于隔夜就带人来灭口吧,安慰着自己一口闷下;肚子是着实饿了,喝点水垫吧垫吧要紧。鲸落放碗的左手顿了顿,没想到这具身体的名字跟妹妹的一样,不知道长相是否相同。
如风的目的达成了,他看着她的手腕,与昨日见着的肤色有了不同,明确了心中的怀疑。
“喝完我就先走了。秋水你悠着点,王爷在过来的路上。”鲸落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心里默默记下,现下的场景不容易有个不想杀自己的人。秋水不能动私刑对她怎么样,直接问肯定又不答,两人面面相觑中,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鲸落不知道她来干什么,人在房间又不能干别的,打了个呵欠:“我要休息一会,你要不门口坐着吧。”
“你不是刚醒?”秋水抱着双臂趾高气扬地向她走去:“别以为王爷让你从牢里出来你就能翻什么风浪,有我在劝你少耍花招。”鲸落被逼得退到床边,后背顶着床架,搁在背后的手死死抓住床帷,让自己冷静不要发抖。
“秋水,王爷来了。”门口一身劲装的年轻男子,身材挺括俊眉朗目,是昨日与贤王同行的侍卫吧。秋水听罢转身离开,俊朗只说云姑娘请,她忍着痛跟上。
出了梨园院墙入目满林梨树,许因正值春天,花开得繁茂,空气中沁着香味,让人放松。 跟着俊朗在路上行进,大概五六分钟出梨林;穿过旁边的人工渠上到凉亭,只见贤王着月白云袖长袍,头发轻轻束于脑后,慵懒宁静。对比自己穿着,好像跟梨园门口扫地的大妈一个款式。
俊朗站于贤王身后,见他喝茶,鲸落识趣地落座对面。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罗列了十几条问题,从桌面推至她面前。
雨林层级人员名称,等级分布,全部势力分布,主用的毒药及解药配方,刺杀目的,这都什么?!
看了一会儿,想着每天晚上做梦会偶尔回忆起一些内容,但是一下子全部想起来也是不可能的;再者答应了交换,如果自己全盘托出,难免失了利用价值小命不保。她推回纸笔,轻声说道:“第一,我是杀手,不是药师,毒药解药与我无关。”
深吸一口气收回,双手在桌面下紧张地捏在一起:“第二,受了重伤还被废武功,脑子现在不太好,一天只能回答一个问题。”
看他不回话,大着胆子:“第三,我无法接触全部层级和势力,只能就我知道的部分说,并且,我需要吃穿用度医疗都至少与这位小哥一致。”她指了下俊朗。
他吹着茶,未抿一口,想着如风跟他说的话,瞟了一眼她指完微耷拉在石桌上的左手,放下茶盏:“好。”说罢吩咐了俊朗几句:“那今天的信息你先给我才有诚意吧。”
“不止是刺杀你,其余两国都有派出人手,具体目的不知。”如此说,那这盘棋就大了。他摩挲着手里的茶盏抬眸盯着鲸落,脸色如常只是唇色发白,虽心中有疑惑但也未多问,点点头示意俊朗推他离开。
记忆里,空见大叔下派她的任务时,语气不同,高低是有私人恩怨的。万事给自己留个底总是好的,不过今日事情发展的超出预期,让她心里有些不安。就这么不派人跟着,也未免太放心她了,抑或是对府中警备充满自信。
起身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梨园应是坐落在梨树林里的小院子才得名;一路有几条小道蜿蜒,她看了眼周围无人,转弯从林中穿过。如果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总能走到院墙去吧。结果越走越深,好似这片梨林没有尽头。
“你,去那边。”
“啊,唔~”听到有士兵巡逻的声音刚想躲起来,被一双手拉到假山里捂住嘴巴。有些惊惶地挣扎,没想到倒是非常好挣脱。转身发现是刚刚送过药的少年:“谢谢你呀。”
“你身份特殊,最好别在府里乱逛,贤王知道了后果会很严重。”她点点头,探头查看外面是否还有巡逻兵,见四下无人出了假山。
“敢问小哥姓名?”
“如风。你快回吧。”鲸落点点头转身就走,如风见她远去身形隐入假山之中。她偷偷回头,不见如风有跟着出来,心中想要么是前方有别的路,要么就是假山有什么神秘的地下通道,看来还需要多探探。
许是这两天心神耗费,头和后背阵痛不断。等回了梨园发现已经有不少下人在进进出出地忙活,两个梳着垂鬟的小丫头走近行礼道:“云姑娘好,我们王爷派来服侍您的。”
监视还差不多。
“奴婢司琴。”“奴婢墨画。”小个子灵动点的是司琴,高个子温柔模样的是墨画,名字取得挺好的。
“姑娘,奴婢帮您换套衣裳吧。”墨画见她衣衫不整出声道。
“有热水洗澡嘛?”鲸落感觉自己身上挺难闻的,不知道刚刚假山离得那么近如风闻见没,好尴尬。
“有的。奴婢去拎水。”司琴行礼要走。“诶,你们俩在我这儿别奴婢奴婢的,听着特别别扭。”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看着她认真的脸只得应声答应。
梨园的人很快就走完了,墨画招呼她沐浴,推脱不过还是被两人按在浴桶里。全程鲸落高度紧张,生怕墨画擦背的时候给她把那层玩意儿弄掉了。墨画只是惊叹秋水的手段和鲸落惊人的忍耐力,如果这背上的伤是在自己身上,怕是秋水说什么,自己就都认了再说。
“姑娘的肤色怎么不一样呀。”
“见过下地的农民吗?面朝黄土背朝天,久了裸露的皮肤就是这样,衣服里却还是白净的。”听她这么说,墨画手一顿,在来王府之前,家里的娘亲爹爹也是这么做农活的;只是从未见过他们脱衣裳,倒也不曾想他们也许也曾细皮嫩肉过。
司琴见墨画有些发怔,接话问鲸落,头发怎么做到又浓又密又顺滑。鲸落倒是羡慕云舒这点,搁现代的自己,刘海掀上去那就是清朝阿哥。
“不洗就行。”这回答出乎司琴意料,一时难辨真假。从前在老家的时候,虽然穷苦每月也是要洗上几次的。
“你们俩如果是被贤王派来套话的,我劝就别费心了。”她起身擦干,两个丫鬟见状伏地,吓得她衣服没穿就去扶:“姑娘误会了,王爷并未交代此等事情,我们只是想跟姑娘聊天。”
“嘶!”后背结了些痂,这一弯腰裂开一些,疼得倒吸冷气。两个小丫鬟赶忙扶起她,墨画取药让她趴着拭血上药;司琴拖着她的头发细细擦干。
自己不容易,人家小丫鬟也不容易,同是可怜人又何必相互为难。她想着,既然聊天那便好好聊,顺便套套信息。这药倒是挺止痛的,上完后背舒服多了。
“姑娘,可以吃饭了。”墨画上完药招呼着厨房做了菜,都是些清淡的,口味倒是不错。看她俩站着,起身拉开两张椅子:“坐,一起吃,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两人局促,鲸落想着怕不是古代的奴性,让他们不敢同桌吃饭,再次起身拉着坐下,才拿碗跟着一起吃。
“王爷对你们很凶嘛,为什么我叫你们俩一起吃都不乐意。”鼓着腮帮子一边塞菜一边问。
两人连忙放碗筷摆手:“没有没有,王爷对我们挺好的。只是主仆之间尊卑有别。”“咳咳~”听得她一呛,墨画赶紧递水:“要这么说,我也算不得主子,刀口舔血形单影只,地位跟你们差不多。”吞了水向墨画说道:“谢谢啊。”墨画感觉此刻的云舒像极了路边的摊贩,自己买了东西还道谢上了。
感觉距离也拉近了一些,虽然俊朗没有明说,但是也是暗示了照顾起居之重要,获得信任顺便监视行踪。
“这菜挺好吃的。”
“是顾嬷嬷炒的。”怕她不知道又补充一句:“以前跟着皇后的嬷嬷,老了就爱下下厨,后来家常小菜就都是顾嬷嬷炒了。”
“跟着皇后的怎么来贤王府了?”鲸落故作不经意的问,两个丫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皇后早年就过世了。”“咳咳~”再次噎着,谁能想随口一问竟然问到这种愚蠢的问题,世人皆知我不知,很容易露马脚吧。
“哈哈哈伤太重了脑子不好,哈哈”尴尬地放下碗筷:“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说完便往房内走,心中暗暗骂自己蠢。
墨画收拾完,鲸落见她们还在厅里便问:“你们不下去吗?”
“云姑娘,我们住偏厅好照顾你。”司琴指了指偏厅铺好的床褥,鲸落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绝对就是监视!两个丫头嘴里说着主仆有别,电视剧里哪里有主仆共住的?!这大大地增加了自己刺探敌情的难度。
司琴与墨画院里院外收拾了个把时辰都未出声聊个啥,春天黑得早眼见天就暗了。如风过来送药,鲸落伤重累的慌,早早收拾入睡。
灭了灯,望着头顶的床幔陷入沉思。不知道父母如何了,疫情也不好办白事,好在买了保险能给她们留点钱财,好在家里还有妹妹不至于两老成失独老人。她明白此刻更加担心的应该是自己的处境,也更应该庆幸自己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只是人在异乡,天气清冷免不了心生哀思。
眼角落了泪,慢慢感觉脑子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