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地下城求生记（二十七）

    “幸好这盏灯没摔坏。”安蓝月拾起掉在一旁的南瓜头，在衣服上搓了搓，它的嘴巴和眼睛里就放出明亮的黄色灯光，看起来倒有几分可爱。她捧着南瓜头，已经忘记它突然发出喊声的事了。

    抬眼一看，裹着斗篷的女人已经走远，她与晴天娃娃连忙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了分岔口。十余条道路如树杈一般向四面八方延展开来，隐约可见每条道路上还有分支。

    安蓝月还在犹豫，女人已经向正前方飘去。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那好吧。”安蓝月也踏上那条路后，其余道路瞬间消失。没有回头的机会，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周围始终是黑暗压抑的环境，脚下依旧是绵延不绝的道路，安蓝月渐渐疲倦了，分不清走了多长时间。女人的移动速度却越来越快，好像要赶着去什么地方，或者去见什么人。

    看到远处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时，她忽然又觉得，时间只过了一瞬。

    女人的的脚步反而慢下来，有些踯躅不前的意思。这次换安蓝月推着她走：“快点呀，你不是就想要来这里吗？”

    到了门口，安蓝月叩响纯金的门环。等了许久也没有人来，再叩了几次，扭头一看，晴天娃娃正一下下地撞门。披斗篷的女人直接上前，推开虚掩的大门，走了进去。

    “这样不好吧？”随这么说，安蓝月还是村部不离地跟在她的身后。她有种强烈的直觉，如果不紧紧跟着这个女人，可能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

    大门里侧有三道锁，一根很重的门闩。她下意识把门锁依次锁好，门闩扣好。观察着屋内景象，觉得莫名熟悉。好像她早就来过这里，见过这堆积满地的金银宝物，以及被它们照得亮堂堂的房间。房间的墙壁是缺乏打磨的铜镜，把她的形象扭曲拉伸成鬼影。

    被金器与宝石团团包围在房间中央的，是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具乖巧的骷髅，从尺寸上看，是个小孩子，五六岁的样子。几条锁链将它的上半身紧紧捆在椅背上，安蓝月看着它，无端生出些寂寞的情绪。

    她是谁？等等，自己下意识用了“她”，它生前是个女孩么，为何会让自己如此熟悉？

    安蓝月站在骷髅面前苦苦思索，晴天娃娃漂浮在她的身侧。女人难得没有独自行路，而是留在原地等她们。

    罢了，越想头越痛，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她敲了敲脑袋，还是继续赶路吧。说起来，这座宫殿的构造真奇怪，怎么一进来就是小房间呢？

    出于直觉，她想，接下来会是一段长廊。然而推开门，看到狭长昏暗的走廊出现在眼前时，她还是吃了一惊。

    走廊一侧是墙，上面高度整齐地挂着一幅幅油画，画的应该是住在宫殿中的历代贵族，神情无不冷漠倨傲。另一侧是一扇扇拱形的窗，黑色窗框里镶嵌着深蓝色天空，磨砂玻璃覆盖在它的表面。玻璃背后是几团模模糊糊的黑影，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放在那里。

    安蓝月下意识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回过神来时，仍是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她看着停在窗框上的乌鸦，乌鸦也看着她。

    乌鸦没有飞进来的意思，她就把它抓进来，又关上窗户。明明在外面的时候还觉得很温暖，开窗这一会儿的工夫，就灌进满屋的寒风，整条走廊里凉飕飕的。

    又走过几扇窗户，女人停了下来，安蓝月跟着停下，看到摆在窗台上的一盆兰花。

    兰花长势喜人，白净的花瓣敞开着，吐露浅绿色花心，似乎才被浇过，花瓣与叶片上挂着一层细密均匀的水雾。当她还在欣赏时，女人已经伸出修长的手指，将一朵花掐断，放进口中咀嚼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如此生动的动作，不觉惊呆了，却见她把另一朵花递到自己嘴边。

    “我也要吃？”

    女人自然不会回答她，可是动作已经说明一切。

    “好吧。”她接过来，乖乖放进嘴里，嚼了几下，清苦的涩味弥漫口腔，并不好吃，勉强咽了下去。

    把那朵兰花完整地吃下去后，她觉得脚步逐渐飘忽，身子逐渐轻盈，像走在云端，眼前模模糊糊的，摇身一变，竟真的漂在了半空中，忽闪翅膀，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

    “嗡嗡”声响彻耳畔，调转身子一看，面前飞舞着一只圆圆的蜜蜂。她想，这只蜜蜂会不会是女人变的？四周转了一圈，没见有其他人，只有微笑着的晴天娃娃，应该就是了。

    那么自己是什么？努力地向两边看，想扭扭脖子，发现自己没脖子，费了好大力气才看到粉粉的翅膀，原来自己是一只蝴蝶。现在，体积最大的是晴天娃娃了。

    三人排成一线向前飞去，在走廊尽头看到一扇充满现代感，与宫殿装潢不符的门，门边是一组数字按键。

    原来是密码锁，安蓝月想，可是，密码从何而知呢？只见晴天娃娃飞到按键旁，用头顶着数字零，似乎想将它按进去。可是它的脑袋虽然大，却塞满棉花，使不上力，只好焦急地看着小蝴蝶。

    ——你知道密码？安蓝月想问，才发现自己没有嘴。晴天娃娃却好像听到了她的话，上下翻飞地点着头。

    ——我试试。她先向后飞了二十几米，以便加速，又向前猛冲，用力地撞上按键0。

    听见“嘀”的一声，上方屏幕出现一个星号，成功了。

    后面五个数字也是如法炮制，晴天娃娃指定按键，安蓝月再撞上去，感觉要撞出脑震荡了。看着完整的密码，觉得像是一个日期，可能是出生日期之类的。

    她等待着大门打开，然而大门并没有变化。听见“滋滋”的电流声，她发现屏幕上的数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涌动的黑白波纹。

    女人变成的蜜蜂飞到前面，身体竟直接穿透屏幕，消失在波纹中。

    安蓝月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也飞了进去。

    晴天娃娃的头太大，钻着费力，但因为柔软易变形，也挤进去了。

    谢飞烟的指尖覆在安蓝月紧皱的眉头上，轻声道：“她在梦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恼的事？”

    “不好说，”杜雨抬起她的手腕仔细端详，“梦魇印记没有扩大的趋势，暂时安全。”

    帘子背后的床上，阿修罗睡床头，小萌睡床尾，都已经进入梦乡，床板下藏着傀儡少年。加里尔呼噜打得震天响，被谢飞烟赶到厕所睡浴缸。

    杜雨不动声色地看着谢飞烟，对方的注意力全在沉睡的安蓝月身上，不自觉流露出关切的神情。她放低声音：“之前你说和她有很深的羁绊，但有些事情不能明说，让我帮忙解释一二，我还以为你在诓我。现在看来，倒有几分可信。”

    “我会是那样爱说谎的人么？”谢飞烟笑了笑。

    “明知故问。”

    半晌，谢飞烟说：“我和她，确实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是啊，”杜雨看着安蓝月略显凝重的睡颜，“有那么两回，我也觉得自己早就认识她了。”

    “是么，那就多想想。”谢飞烟鼓励道。

    杜雨却觉得自己在刻意回避一些往事，不是想不起，而是不敢想起。

    这时应该是春天，宫殿二楼的露台上栽满鲜花与芳草，香甜的气息飘满整层楼。蜜蜂停在郁金香上，贪婪地吸食花粉，圆滚滚的身子变得更加浑圆。蝴蝶在花瓣与绿叶间飞来飞去，偷听宫女们的闲聊。

    “唉，昨晚公主哭了一夜，怎么哄都哄不好，困死我了。”一名宫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抱怨道。

    “不在母亲身边的孩子是会这样的，陛下不是叫我们多关心她吗？”另一名宫女说着，把手边的银壶垂下去，晶亮的水珠洒在蔷薇花上。

    “呀，哪里来的蝴蝶！”蝴蝶从花瓣上起身，引起宫女的注意，原本它浅粉色的翅膀与花瓣融为一体。宫女随手拿了一根晾衣杆，朝它大力挥舞过去，它灵活地躲过了，飞得高高的，钻进内室。

    公主殿下的确爱哭，她躺在卧室中央的摇篮里，不断发出嘤咛声。卧室被布置得温馨动人，墙角堆满色彩明快的玩偶，色彩缤纷的花朵簇拥着摇篮，它们并非被摘下摆在这里，而是仍在生长，似乎越长越高了。

    公主绵延不绝的啜泣忽然变化成恸哭，一阵接着一阵，似有排山倒海之力，不像是一个婴儿能发出来的。

    蝴蝶飞到摇篮上方去看她，却见躺在襁褓之中的并非人类婴儿，而是一只小猫。浅灰色的短毛之间夹杂着深灰条纹，张开的唇瓣里露出四颗虎牙，耳朵尖是浅粉色的，澄蓝色的眼瞳圆溜溜的，含着一汪清泪。总的来说，是只很可爱的小猫，但配上响彻不断的哭声就显得分外诡异。

    蝴蝶向上飞，看到晴天娃娃被一根细绳吊在房梁上，脸上是哭泣的表情。蝴蝶在房间里飞了一圈，没见到任何锋利的东西，似乎自己的翅膀就是最锋利的了。于是返回细绳旁，用翅膀一下下地磨它，觉得有些痛。

    “天啊，公主殿下又哭了。”一名宫女提着裙摆，步履匆忙地跑进来，将小猫抱在怀里摇晃着，另一名宫女走过来说：“她是不是饿了，我来喂吧。”

    蝴蝶以为她要去拿奶瓶，她却拿出一把小刀，割破自己的手腕。从伤口中流出的血并非鲜红色的，而是银白色，一滴滴流进小猫的嘴中。

    才吃了一点，小猫就又开始哭闹，比之前更大声。

    “该死，再去想想别的办法！”宫女们将小猫放回摇篮后离开了。恰好此时细绳被磨断，蝴蝶的翅膀也被割出一道很深的豁口。晴天娃娃坠落下来，在砸到小猫脸上的前一秒又悬浮升空，开始一圈接着一圈地旋转，脑袋下的布条绽放成花的形状。

    公主看着它，止住哭泣，咧嘴笑了。

    终于把公主哄好了，然而为时已晚，已经有些不好的东西，被她的哭声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