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傅声初中一开始是在自己家附近的公立初中上的，后来在八年级被转到一所纯寄宿的私立学校。
在他们城市，那个私立初中是离傅声家最远的学校。
傅声恰好转到了和裴宋宵一个班。
那时候裴宋宵叫裴易，家里很有钱。
他爸爸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叔叔是部队的军官，自然而然，裴易从来都是班里最受欢迎的小男孩。
加上裴易从小长得也不错，即使在初中，也总有女孩子给他写情书。
但他一个也不喜欢。
学校大多学生都是家里富裕的，也大多人都骄纵、任性、唯我独尊。
但傅声不一样。
傅声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总是沉默寡言地只知道学习。
在很多女孩子成群结队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
所以裴易总能一眼就注意到她，开始不由自主去关注她。
许是小男孩刻意吸引漂亮女生的心思在作祟，裴易经常故意走到傅声面前和她偶遇，有时候还会故意撞一下她，可她从来不在意。
久而久之，他开始有些变态了，向来被众星捧月的他有点受不了这种忽视，于是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他会在傅声凳子上倒水，会故意和别人打闹把傅声连同她的桌子和书本全撞倒一地。
甚至会总是连同其他同学嘲笑她眉骨那道疤，当着很多人的面说她是丑女
很多很多，幼稚地找存在感的事情。
但傅声从不在乎，她会静静擦干凳子上的水，会默默收拾一地的狼藉，也不在乎自己别人说自己丑。
再后来，在他长时间有意无意地‘欺负’傅声后，有些女生为了讨好裴易，也开始加入。
那些女生总是将傅声辛辛苦苦装在热水瓶里的水用地一干二净，然后说句不好意思后下次继续挥霍，有时候拿她的洗脸毛巾擦桌子，事后就美其名曰拿错了，还有一次把傅声晒的被子故意扔到宿舍楼下，看着她狼狈的爬几层楼去捡。
那些女生还炫耀一般地将这些恶作剧的行径一一告诉裴易，来向他邀功，他那一刻其实是气愤的。
谁让这些女生自作聪明地去整傅声了。
他恨不得骂死这些恶毒的、自作聪明的女生。
但他没有，因为那时傅声正从他们旁边经过，她哪怕是听见了自己名字，也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他。
那一刻裴易的理智荡然无存，咬着牙幸灾乐祸着说；“她活该。”
他说的很大声，他就是说给傅声听的。
傅声一直没有什么反应，耻笑和羞辱的话她也充耳不闻。
被用光的热水她再去接，被扔下去里的被子她去捡回来晾晒干净，毛巾被当成抹布就再买一块。
后来真的买了好多次毛巾。
她很乖，重复着日复一日的沉默，仿佛遭受一切霸凌的不是她。
一开始她们是有忌惮的，整傅声的频率也没有那么频繁，那些恶作剧她们早就想好了推脱的由头：‘开玩笑而已嘛’，‘不是故意的’，‘拿错了’，‘不小心的’
但由于裴易那句大声又幸灾乐祸的‘她活该’作为加持，并且傅声又闷声不吭地忍受，她们开始变本加厉。
至于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情况，就说是裴易指使的喽。
裴易家啊，谁敢惹。
于是言语和行动上的欺负，从一次两次变成很多次，偶尔的霸凌变成了经常的虐待，早已经不仅仅是初中生的恶作剧。
或者说从一开始这就不是恶作剧而已，能施小恶的人心里必定有更大的扭曲。
她们甚至在冬天傅声睡着的时候向她头上倒一盆彻骨凉的冷水。
冰凉的水直接浇在她的头上，傅声痛苦地醒来，那些施暴者围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放肆地笑话她。
终于，在很冷的一天，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室友泼了冷水后，她昏迷不醒，发了很高的烧，且一直不退。
傅声醒来后，只有班主任一个人守在床边，她向班主任说了近日遭受的一切霸凌，这次的发烧和潮湿的被子都是证据，希望老师通知家长。
那是唯一一次，她告诉老师。
老师满眼心疼地给家长打了电话。
但在她发烧的几天里，没有人来看她，一个人都没有。
裴易也是在傅声生病的时候才知道泼冷水的事情的。
他之前只知道‘扔被子’、‘毛巾当抹布’的那些事情，这次傅声生病那么严重，他去质问，才知道还有更多更严重的事情。
他一桩桩一件件听完，心疼又怒火中烧，安排那几个女生把对傅声做过的事情再互相再坐一次，爱泼冷水，今天就泼个够！
到最后，几个女生哭着求着、狼狈不堪，他警告那些女生，不要再去欺负傅声，否则就整死她们。
傅声病愈回班级上课的那天，裴易本来很想关心她，他手写了道歉信，还买了很多零食准备送给傅声，但他看到傅声冰冷又厌恶的眼神，他忍不住了。
自己为她出头，她完全不领情，活该！活该被欺负！
他在傅声面前一脸得意洋洋地说了一大串难听的话。
他以为傅声又如往常一般略过他静静坐下，但这次不是。
不知道哪句话触到傅声的逆鳞。
她一向沉寂的眼神突然凌厉的像一把刀子，只短短几秒，她抄起旁边的凳子就朝裴易砸过去。
她甚至特意用了凳子腿的角。
那是最锋利的地方，倘若她不是只有十几岁的力气，可能会砸出人命。
裴易流血不止，校医务室没能解决，送到了市直医院。
裴易很幸福，他被送到医院的第一时间，他的家人效率极高，分工明确，一部分去医院照看他，一部分来到学校。
裴易的家长坚持要追究学校和傅声的责任，他们质问校长和班主任，怎么开学校的？什么纪律？怎么招生的？
还义正言辞地说傅声，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小孩，下这样的狠手，小小年纪就能这么极端，长大还得了？
他们认为这种孩子是学校的危险因素，未来也会是社会的毒瘤！
接受裴易家长质询的班主任一言不发，眼里全是隐忍和纠结。
其实傅声遭受的霸凌她之前就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每个班级里都有打小报告的同学，有眼线的班主任不会一点风声也听不到。
可班主任最开始不敢管。
因为那位打小报告的同学说了，是裴易先开始的，也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傅声本人都不在意，她也就没管。
她听说，也是裴易指使女生整傅声的，一开始都是些关于物品的恶作剧，后来居然开始打人、泼冰水。
有同学看不下去了，希望老师帮帮傅声。
班主任告诉了校长，可校长说他们是私立学校，不能得罪权贵，他们惹不起裴易家，私下去警告警告那几个女生就行了。
其实那位班主任真的训诫那几个女生了，提出了团结友爱的期望，几个人乖巧地认错，说下不为例。
她很欣慰，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很容易明白对错。
只是班主任没想到，表面上乖巧的几个人，晚上甚至玩出了泼水升级版，因为她们以为是傅声告诉老师的。
有些孩子是孩子，有些孩子是恶魔，年龄永远不该是一个人可以向别人施暴的理由。
何况十几岁的恶，必不会是心血来潮，也不会是一朝一夕的积累。
那天班主任还是冒着得罪裴易家长的风险，告诉了裴易的家长裴易主导的一系列的在傅声身上发生的霸凌行为。
她不知道说实话的结果是什么，可她之前一直良心不安。
裴易在清醒过来后也第一时间向家长求情，说是自己先招惹傅声的，也承认了是自己指使的那些女生。
虽然事实上并不是。
但他一直是家里的宝贝蛋，磕了碰了家里人都会心疼，倘若不这样说，家里人绝对不会放过她。
本想追究到底的家长自然没有脸再去为难傅声，但还是终止了对学校的投资，给裴易转到首都燕京市上学，裴易的爷爷和叔叔都在燕京市。
裴易的爷爷觉得是裴易命太好，活的太容易，才会不知天高地厚，以后迟早吃大亏。
所以给他改了名字，裴宋宵，谐音‘送嚣’，意为送走嚣张和流气。
还留在那个学校上学的傅声，自从用凳子角砸伤人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
也不再敢有人靠近她。
自此裴宋宵和傅声再没见过。
那天，秦澍听完裴宋宵的故事后，就打了他。
是秦澍从没向他展现过的冰冷的、不冷静的眼神。
秦澍大力揪住裴宋宵的衣领，满眼通红地问他：“你他妈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的？”
怪不得，她高中坚持不住宿舍，没有家长陪读也要租房子住。
怪不得她会戒备地看着所有同学。
秦澍的心在流血，高中的时候她的家长会从来没有人来，家人也从不露面，她也不愿意交朋友，班里的同学都说她性格孤僻，离群索居。
可他见过她照料学校的流浪猫，见过她因为一碗面流泪，他知道她的心其实很柔软。
他的小姑娘，他想把一切美好事物奉献给她的小姑娘，他们怎么可以，那时候她还那么小，他们伤害她那么久，没人保护她。
秦澍发了狠地打裴宋宵，裴宋宵没有还手。他甚至没有怀疑作为局外人的秦澍怎么会如此气愤和反常。
裴宋宵只是沉浸浓烈的伤感里，低垂着头，“你也觉得是我的错吗？怪不得她会讨厌我。可我是因为喜欢她阿。”
他只是想吸引她的注意啊。
在这之前，他竟然以为以喜欢为名的招惹是值得原谅的。
然而他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那不是招惹，是一场霸凌。
所有的伤害从他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