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人们在看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只看自己的立场,不过都是先入为主地一叶障目而已。
关于那段初中的闹剧,多的是裴宋宵不知道的事。
比如,那些冷水让傅声多年来时常生理性头疼,必须吃些止疼片才能缓解。
又比如,傅声不是冷漠,她只是没有依靠,她是个被丢在离家最远的寄宿学校的拖油瓶,或许从一开始,他但凡向傅声施发些善意,都要比恶意的招惹有用的多。
不过裴易的家长真的很有势力,在他被砸的当天,这个天之骄子的家长就把傅声家查了个底朝天。
那天傅声的家长终于出现。
这是她唯一一次出现在这所学校。
她的女儿长期受到霸凌,她没有来照看安慰,发高烧昏迷好几天她也不闻不问。
当一个身世不凡的孩子被傅声打伤,她来了。
因为裴易的父亲裴永洲掌握着她小公司的生死。
她一脸冰冷地看着傅声,眼里注意不到傅声大病初愈的脸色苍白,这个妆容精致的中年妇人眼睛里只有厌恶,仿佛淬了血一般。
她说:“你还要拖累我多久!”
“你真是恶毒!”
那天晚上下了雨。
雨里夹杂着一道道声音,老师的、裴易的,还有妈妈的。
‘她发这么高的烧,家长都不愿意来’
‘原来是个没人要的小孩啊’
‘你真是恶毒。’
傅声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脸颊一阵阵湿润。
她知道,是雨太大了,打湿到脸上。
门铃响起的时候,傅声正和孟晚意在厨房做饭。
孟晚意以前为了追唐初,学了一手好厨艺,今天她要做排骨焖面,傅声帮她打下手。
今天还会有谁来找她?傅声狐疑地打开门。
自己身上还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围裙,头发也是慵懒地扎成丸子,垂在脑后。
她居家的时候就是这样随意的,和工作有巨大的反差感。
门口是已经消失在她世界里一个月之久的秦澍。
他来汉江了。
“你怎么”
傅声尚没有问完,便被他一把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了个满怀。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立马就要挣脱,秦澍却抱的更紧。
他下巴埋在她的肩膀,语气低沉又诚恳:
“傅声,让我抱一会,我只抱一会,好吗?”
傅声怔住。
明显听出他语气里的卑微和低落。
这像是哀求,他在向她哀求一个拥抱。
许是反正也挣脱不开,又许是这是这个男人少见的脆弱,她没再挣扎,只是静静站着,任他抱着。
秦澍其实已经来了很久,他就坐在车里静静地数着窗格,从一楼数到14楼。
可惜楼太高,什么也看不见,在楼下地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
这么不假思索的莽撞,不在他徐徐图之的计划当中。
他只是突然很想抱抱他的小姑娘。
他就来了。
这个温情的拥抱最终真的只是短暂的一会。
孟晚意看傅声开了门没有回来,于是关了火,走近玄关时张口问;“谁来了啊?”
“妈呀!秦总?!”
询问和惊呼不过相隔短短两秒,孟晚意是真的有被惊到。
在她惊讶的这几秒,傅声离开了这个拥抱。
秦澍这才注意到屋里的另一个人。
对方恭敬地跟她打招呼:“秦总中午好。”
他礼貌颔首,“你好。”
其实他对孟晚意并没有什么印象,现下看她的态度,可以判断,她多半是合作方或自己公司的员工。
她身上穿着和傅声同款的围裙,以傅声的性格,能在她家这么堂而皇之做饭的,必然是她信赖的人。
所以在孟晚意问他要不要进来坐坐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犹豫,点点头就要踏进玄关。
傅声见状立马伸手拦住他。
她对身后的孟晚意温声说了一句:“晚晚,你先去做饭好吗?”
孟晚意应下,转身回了厨房。
她才不想呆在那里,很尴尬的好吧。
而且她本来也没有想让秦澍进来,只是一句缓和的客套。
她刚才完完整整地看见了那个拥抱,两个人轻车熟路的,都没有什么局促的样子,自然不会是新相识。
虽然傅声是被动的,但对于信奉独身主义的她已经是太少见的亲密。
更不可思议地,那个男人是她们大老板。
溜了溜了。
孟晚意离开玄关后,傅声带着审视的意味定定地看了秦澍几秒钟,对方任她看,任她审视。
她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跟我过来。”
秦澍跟着她,回到了他最开始停留很久的小区楼下。
傅声认出秦澍的车,她随意打开一扇车门,果然不出她所料,车里全是呛人的味道。
这味道很熟悉,刚才她在秦澍身上已经闻到,浓烈的烟草味。
秦澍看她蹙眉,连忙走到她身旁关上车门,抿着嘴唇看向傅声,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又迅速隐去。
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是没办法完全掌控他自己。
两人一时无言,傅声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可她沉默许久。
她想质问,骗子,不是说好离开,转眼间就在汉江市开了分公司。
缓兵之计用的真好。
她也想不留情面地让他离开这,离开汉江市,离开她的生活。
可他的生活轨道,全都是被她所改变的。
傅声自私地想,自己哪来的该死的愧疚圣母心。
时过境迁,怎么就不会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再说了,他如今功成名就难道不比当一个医生好吗?
可她又知道,不会,咳嗽、贫穷和爱,藏不住。
最终她只是轻轻地说:“秦澍,你走吧,不要再出现。”
语气轻的仿若不可闻,秦澍面色依旧平静,仿佛没听见傅声的话。
旁人没有看到,他垂下的手紧了又紧。
这么轻的语气让他想起几年前,他从燕京市坐了一夜的火车,千里迢迢来找她,他们发生了最亲密的事情,第二天她也是这么轻飘飘地说:“秦澍,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
那次秦澍狼狈地回了燕京市。
这次呢?
人的贪欲无穷无尽,没来汉江前只是想见到她,见到了就不再想走了,有了一个拥抱,怎么再退回原点。
他甚至几乎已经忘了,他来之前,只是想抱抱傅声,她总是要一个人面对所有,他太心疼,他想靠近她,想保护她。
况且他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毛头小伙子,单凭几年来的后悔就足以证明,自己一步步后退就真的会退出她的世界。
她是傅声,她从不会为了任何人前进一步。
秦澍眼底敛着浓浓的情绪,在傅声垂着头催他离开的时候又抱住了她。
傅声挣扎着要脱离,却被他禁锢得死死的,无从挣脱。
她只能用双手敲打着秦澍的后背,似是表明着她的抵抗:
“秦澍,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秦澍充耳不闻,双臂仍紧紧困住她的腰肢,贪婪地抱着她。
与刚才的拥抱不同,这次更多了些炽热。
傅声能清晰感觉到秦澍澎湃的心跳,灼烫地像一把火,在这五月的天,滚滚燃烧,烧的傅声无所适从。
良久,秦澍终于放开了她,傅声转身就想逃,身后人低沉又坚定的声音清晰传来。
他说:“傅声,我如今什么都有了,我再也不会放开。”
最终傅声还是逃上了楼。
那句话在耳畔久久挥之不去,像是要夺取人心的魔咒。
傅声自嘲一笑,即便是魔咒,也只能困住她的良心,其他的,不会有。
一顿挣扎后,她的心终于恢复平静,打开门回了家。
进门便看见孟晚意一脸审视和戏谑地看着她,排骨焖面已经出锅,碗筷也整齐地摆在桌上,孟晚意坐在对面,满脸都是看笑话似的坏笑。
傅声才不允许自己被审视,她现在面色很平静,给了孟晚意一个白眼。
她凉凉地看着孟晚意:
“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们公司没有比较帅的领导?”
“嗯啊。嗷嗷嗷!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小傅声”
孟晚意这才想起傅声那一次状似无意提起的问题。
她当时还疑惑傅声怎么会突然对帅哥感兴趣。
啧啧,黑头发、桃花眼,原来是有情况啊。
傅声盯得她发毛,她也不心虚,理直气壮地对傅声说:
“老板是老板,领导是领导。秦总平时可严肃了,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我哪能看到他是不是桃花眼啊,再说了,也没多帅,就那样吧。”
最后一句孟晚意说的很小声,嘀嘀咕咕的,有些心虚的意味。
也没多帅?
秦澍以前在学校就是校草级别的,少年时期鲜衣怒马,阳光和煦,如今财富声明加身,沉稳矜贵,气质更甚当年。
怎么会是‘就那样吧’?
傅声无语,即便她早就知道,孟晚意心里的帅标准是以唐初为基准的。
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但这句话在孟晚意身上体现地太夸张了。
“傅声,傅声,我错了嘛”
“你当时如果问清楚一点,我一定好好回答。”
“来,你尝尝这个面,哇,好香的呀。”
孟晚意滔滔不绝,又眨巴眨巴眼睛开始撒娇攻势。
这招对傅声屡试不爽。
她看了孟晚意半晌,竟生出几分同情来,她不能在她面前提起唐初,那是她是触及必伤的弱点,是她心口的朱砂。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一根筋的人。
孟晚意是,秦澍更是。
“晚晚,你真的该看看眼睛了”
“看眼睛?我为什么要看眼睛?”
“你眼睛太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