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某个下雨的周四，在颜羲弹《巴赫e大调小前奏曲bwv937》时，岳之淼突然唱起了歌。虽说两首都是愉悦风格的曲子，但完全凑不到一起。
颜羲笑出了声。
岳之淼听到她的笑声，伸出了手。手上是一株含羞草，在学校操场边的绿化带里有一大堆，偶尔里面还会藏又绿又肥的毛毛虫。现在离开了根，而且从叶子的状况来看，大概离开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怎么触碰都不卷起来了。
“我想过带着泥土一起移植过来的，但是没成功，就自暴自弃地直接拔了。”岳之淼撇嘴说，又马上换上微笑，“但是很可爱吧？”
“你有没有想过，把它拔下来就相当于把可爱玩偶的头扯掉一样，某种意义上很血腥。”颜羲平淡地说。
“滚啦，你真的很没幽默感！”
“啊？跟幽默感有什么关系。”
“我是说你很像含羞草。”岳之淼把那株草放在她手上，“但是它现在不害羞了，你也别害羞了，唱一首歌给我听吧。”
“……”
颜羲为难地看着植物的尸体，抿起唇，摇头的动作刚要出来，岳之淼便抢着说：“一句也可以！”
“你为什么那么想听我唱歌？”
“因为你的声音很好听啊，”岳之淼很快回答，“而且跟我喜欢的歌手很像，我想知道是不是唱歌的时候也那么像。”
沉默了好几秒，她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歪了歪脑袋以示疑惑。颜羲这才点点头：“这样啊，”不知为何，听起来像松了一口气，“所以是有目的的，原来如此。”
“也不全是这个理由吧。还有你学习很好，会弹钢琴，可以教我，而且音乐品味也不错，长得也漂亮，人又好说话，作为朋友来说……”岳之淼一边说，一边发现对方表现得相当不知所措，眼神四处乱飘，眉头紧紧皱起来，并终于下定决心打断她。“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不问了，我们继续学这个曲子吧。”颜羲用那个装泥土的塑料水瓶堵住她的嘴，她差点跳起来——那里面有一只又肥又绿的毛毛虫，和她的嘴巴只隔着一层塑料。
岳之淼到底是没听见神秘的转学生开金口。不过，老天爷为她安排好了一个神迹——倒也不算，只是她没想到罢了。
期末的音乐考试。
两人一组，可以唱歌、跳舞或弹奏乐器。
——“我弹钢琴就好了，你可以唱，我给你伴奏。”颜羲面无表情地说。
“可是那样很尬诶。”
“会吗？”
“会！”岳之淼一气之下挤到了钢琴凳上，把颜羲逼在墙角，“你为什么不愿意唱歌？是有人说过你的声音很难听，还是你五音不全？如果是有人说你声音难听，那我可以说他们都是傻逼。要是你五音不全的话，我可以教你，没关……”
说着，她自己也愣住了。颜羲显然被她吓到，脸色苍白，要不是背后有墙，这会儿应该早就逃到五百里开外的地平线彼端。
啊，我在干什么？她瞬间冷静下来。这是她的恶习，因为生活优渥，造就容易偏执的性格，得不到什么，就会哭闹着想要得到。她没少被妈妈批评这一点。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她赶紧起身退开。“对不起。”这回，这是她的台词了，“我这个人就是容易钻牛角尖一些，”她抓住自己的衣角，“你不愿意唱就不唱，我只是……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所以……呃，你不用理我的，就这样吧，我唱，你伴奏，我们来选一首歌。刚刚我有点发疯了，哈哈……”
“……没、没关系的。”没想到颜羲说。
“什么？”
颜羲垂下脑袋，坐直身子，把手放在琴键上轻轻抚摸。
“我只是觉得自己唱歌不好听而已。”颜羲轻声说，她听起来省略了前面的一大段，又省略了后面的一大段，只取了中间的谎话来说。“没关系，我可以唱给你听，但我只会唱比较奇怪的歌。”她感觉有些不对劲，直觉告诉她不行，不能就这么让颜羲唱歌，那是一种……
一种什么？
“什么歌？”
她会放弃你，不可以这样。
“……宗教歌曲，”颜羲苦笑着说，“叫《主耶稣我爱你》，听吗？”
“好啊。”岳之淼点头，搬来另一张塑料凳，坐在颜羲身边，看着她的侧脸。“但是不要这首，我们来唱别的，你在音乐考试上唱这个，老师肯定不开心，说你宣扬封建迷信”她把颜羲停在琴键上的手拂开，要自己来弹。
如果这是漫画，此刻的颜羲一定满头问号。
“就唱波西米亚狂想曲。”她说，“我不太记得歌词了，你将就听吧。”她开始哼唱。这首歌前面的一段本来就是钢琴弹唱配吉他。
她对上颜羲的眼睛，特意在“idon’twannadie”之前停了下来，这是前半段的结尾。她希望她能接上。
颜羲不敢与她对视，挪开视线，紧闭着口。
“idon’twannadie,isometimeswishi……”后面的词她没记住，又开始哼了，而且这里的调太高，她也唱不上去。
颜羲替她清晰地说了出来：“是‘isometimeswishi\""dneverbeenbornatall’”
她沉默着，希望颜羲能教自己，又把段落调回开头，重复这一段。不知道是为她的执着，还是她的英文发音而发笑，总之颜羲终于是不再板着脸了。她哼着稍低的旋律，颜羲则用原调唱着歌词，整个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声音，合在一起，成为了另一种全新的音色，偶尔错位，停顿，笑场后又接上，伴奏也净在跑调。到后半，氛围更热闹的那里，她们都不知道该如何用钢琴弹唱处理，便干脆又回到开头。她的嗓音不像颜羲的那么通透，那么悦耳，但在这时候超过了90分——在和声中，一切都变得更优美了，就像交响乐里无法独奏的那些乐器一样。她闭上眼睛，希望能听得更清楚些。
老师敲响琴房的门，告诉她们是时候离开了，但她们决定唱完最后一句。然后颜羲起身去开门。
这时候，岳之淼才发现鼻子发痒，不知不觉间，阳光洗去乌云，整个房间里充满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