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章 离开
这是一个长长的故事，惊险如电影，一幕一幕展开，快乐，悲伤，平缓，紧张，没有多少修饰却已经让人动容。小妖精听到我从椰子树上一次次跌落，她神情终于不再呆滞，她捂住嘴巴，看看我，又转向她的姐姐。当听到我扑入大海，险些被巨浪卷走，她惊惧的喊出声。在医院，在家里，她无数次看见过这些伤疤，而我每次都含糊的转移了话题。
当听到自己的姐姐第一次被水母蛰伤，孤独躺在海水里无力挣扎，她的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她伸出手，喊着，姐，姐，姐！
而大妖精也早已经泪流满面，扑上去，紧紧拥抱住。
当听到大妖精垂死挣扎，我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等着死神带走她。小妖精恐惧的颤抖起来，她去看姐姐身上那些留下的伤痕，吓得胆战心惊。
我讲述完全部，包括在医院发生的离奇事件也没有隐瞒，我也泣不成声，痛苦煎熬都变成泪水流出来。这些故事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如此历历在目，仿佛昨日。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她们彼此帮对方抹去眼泪，又不禁再次泪流如河。
我站起身，去卫生间洗洗脸，又拿过两条毛巾，分别递给两个女人。小妖精凝视着我，嘴唇动着，欲言又止。大妖精则深情款款。她看得很清楚。
大妖精补充说着她如何用鱼叉捕捉海鳗，如何帮我捉拿那个小偷，她提到白鸟永远都是用小偷强盗这两个词替代，小妖精好奇追问，为什么是小偷强盗，她就不好意思起来，放低声音告诉她贝壳装龙虾装的故事，妹妹露出愤怒的表情，而说到海鸟疯狂的复仇，她气的咬牙切齿，小偷，强盗！
大妖精说起第一次被水母刺伤，浑身冰冷无力，孤独地漂浮在波涛里，等着死亡到来，想到要和爸爸妈妈在天堂重逢，又想到撇下妹妹一个人在世上孤苦伶仃，她伏在小妖精膝盖上，失声痛哭。小妖精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慰一边也流着眼泪。
好久大妖精才稍稍平复心情，小妖精悄悄在她耳边低语，她脸红了，在胸前用手比划着，小妖精望了我一眼，继续小声问，她羞涩摇头，伏到小妖精耳边轻轻说着，小妖精转向我，表情好奇怪，又一次在她耳边轻语，两个女人都偷偷瞄着我，吃吃笑出声。
前一分钟还是痛哭流涕，后一分钟却喜笑颜开，这真是一对妖精姐妹，难以捉摸。
大妖精继续说着这场如梦幻般的海岛求生剧，她甚至从地上拾起那件羽毛贝壳衣，交给她看，小妖精呀得叫了起来，捧在手里，看得仔仔细细，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羡慕和嫉妒。大妖精却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又呀了一声，原本苍白的脸上飞起一抹红云。
我似乎又成了局外人，听着她们一问一答，更多时候是什么也听不到，只能猜测。
再长的故事都有结束的时候，坑挖的太多，你会忘记，直到绊倒自己，摔得头破血流，才知道自己和平常人一样愚蠢。
小妖精拿起毛巾，帮她的姐姐擦干净泪水。
她注视着我。
你们现在，现在在一起了？！
我点点头，还想说，却被她抬手制止。
你先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相信你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你是我的姐姐，从小到大，我们相依为命。你是我的爱人，我信任你就如同信仰。你们一起经历了生死。而这种生离死别我曾经感受过，也许不如你们强烈。当我从电话里听到你们同时下落不明，有可能葬身大海，我就像死了一样。我日夜向上帝以及我能想到的各种神灵祈求，只要能让你们生还，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一切。一天两天三天，你们毫无消息，我把自己锁在屋里，喝的酩酊大醉，我诅咒我能想到的一切神灵。就在我绝望之时，好消息传来，你们双双获救，安然无恙，我快乐的像个疯子，我甚至不愿等电梯，我冲下楼，才发觉自己穿着拖鞋睡衣，玻璃门里的我如同精神病人。
但是，当我看见你们彼此对视的眼神，我一下子就知道，真的，我几乎完全肯定。我真的要为自己的祈求付出了一切。你们就是我的一切！
现在，你们在一起了，我决定履行我的诺言。
她顿了一下，神情几乎和她姐姐一模一样，嘴唇闭成一道线，坚定倔强，毫不动摇。
我退出，你们有权利也有资格获得幸福。你一定要对我姐姐好，虽然我知道一定会对她好。她从小就有一个梦，现在她的梦变成了现实，你要保护好这个现实，不要让它重新变成梦。这是你的责任，你不要为我担心，我还年轻，我也要去寻找我的梦。。。
她又一次停顿。
姐姐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逃脱出死神的魔掌，你要保护好她，一定要让她幸福。
小妖精从包里拿出几样东西。一串钥匙，一张银行卡，几张收据，看来她早就有所准备。
这个是银行卡，密码我改成了姐姐的生日。这些是婚纱预定的收据，酒店预订的收据，你把卡收好，其他的能用就用，不能用就退掉，都很贵的，不要浪费。我们还有一个联名账户，明天我们一起去销户。
还有，那些请柬上的人我会去一一通知，你不用管。
还有，家里卧室最上面的鞋柜里，藏着备用金，是一个鞋盒子里，黑色耐克的，你回去好好找找。
她把钥匙放到大妖精手里。
这是小区的门禁卡，地下室的钥匙，车库的钥匙，保险箱的钥匙，大门的门卡。
她又转向我。
还有。。。。。。
她越是平静交代一切，我越是心慌意乱，我想打断她，而她抬手制止我。
不要打断我的话，让我说完。
还有，我今天会去找房子，有个同事已经帮我说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去搬行李，就是要麻烦你接我，我进不去了。来之前我已经做了决定。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轻生，因为你们是我最牵挂的人，永远！所以我会先离开一段时间，等到心情平复，我会回来的。
她转向大妖精，拉住她的手，把钥匙放到她的掌心，又帮她合拢手指。
姐，这个男人可能不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虽然我不认同这个说法。我能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他，并且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我死。。。。。。心满意足。你别难过，我坚信他会让你一生幸福。虽然他有时会怪怪的，会发小脾气，会。。。。。。你只要哄一下，就像哄孩子，他就会乖乖就范。
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我早上还没有吃早饭，我先走了。88。
她站起身，拿着轻飘飘的小包，灵活的绕开我的手，走出房间。她真的是做足了准备。这一番话让我们都怔住了，还没有反应。她就快速溜走了。
我们相互对视。我们以为是一场战斗，结果变成了友谊赛。没有硝烟，没有厮杀，没有胜负。
你们姐妹是我遇到的女人里最神秘莫测的两个。
我喟然长叹。
大妖精哀求的望着我，却无计可施。
我沉默了好久，我看着银行卡，收据。大妖精看着那串崭新的钥匙。我站起身，收拾着房间。
突然，房门门铃又一次响起。
我不知为什么慌着打开门，还是没去看猫眼。
门口，小妖精去而复返。
她看见我就嚎啕大哭，委屈而无助的样子一下让我心乱如麻。大妖精听到哭声，飞快跑过来，她搂住小妖精，两个人抱头痛哭。
我，我出了门。以为自己好坚强好勇敢好无私。可是，我走到街上，一想到再也不能与你厮守，再也不能抱紧你，再也不能对你说我爱你，我浑身冷的像抱着一个大冰块。我觉得生命毫无意义，一点也没有。你是我的一切一切，失去你，我心里好疼啊。。。。。。疼得碎成了一片，对不起，对。。。。。。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你就在我眼前晃呀晃呀，天啊，你就是一个魔鬼，我诅咒你，你夺走了我的血和肉，还夺走了我的灵魂，夺走了我全部的全部。。。。。。你就是魔鬼，魔鬼！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妖精狠狠瞪了我一眼，她搂着小妖精重新坐到沙发上，安抚着她。
难道是上辈子我们姐妹喝过你递过来的水吗？这辈子要还给你这么多眼泪！你说的对，他就是魔鬼！
大妖精恨恨的说。
我真的无言以对。
是，都是我不好，我就是个魔鬼。
我十分沮丧。
但是我现在怎么觉得你们是上帝派下来惩罚我的。。
我的小声嘟囔被大妖精听到，她伸出手，在我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她的手好重，我疼得差点就喊出来。而小妖精似乎鼓动着她，她又一次伸出手，我吓得跳开。
有这么欺负魔鬼的吗？我暗暗想着，可再也不敢说出来。
别哭了，终有一天，我们会让他把眼泪都赔回给我们，两倍！
大妖精的话就像一个预言，而她的预言一向准确。
姐，我不是想跟你抢男人，真的，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对不起，对不起。可我真的不想死，而离开他，我真的活不下去，我恨自己太懦弱。
小妖精的眼睛完全哭得红肿，嗓子也嘶哑了，不停的解释。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劈开他，我要左边，右边留给你，或者你先挑！
大妖精冷笑着，斩钉截铁的说。
小妖精愣住了，一下止住哭声。这句话似乎是开玩笑，但它也间接表明了立场，绝不放弃！
可是，死人可不好。。。要不然你跟我走吧，留下他自己好好反省，难道离开他，我们姐妹就真的死路一条！？
大妖精越来越认真。
小妖精破涕为笑。看来从小到大，姐姐极其了解妹妹并且掌握了如何让妹妹开心的秘诀。
我不要死人。好，我们都走！
玩笑能改变心情，但它改变不了现实。你对现实开玩笑，最后你就变成了玩笑。
两个妖精去卫生间洗漱，留下我自己，清早的内急，让我无法忍受，只好冲下楼去，在大堂里解决。昨夜那个女领班一眼望见我，关心的询问女人的情况，我当然如实回答，谢谢她的关心，还有她多加的那束玫瑰花。
她笑吟吟的最后说，你女朋友真的好漂亮，她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还有，另一个也是你的女朋友吗，她也超级美。先生，你可不是一般的幸运。我不打扰您了。不用感谢，这是我们酒店应该做的。
我摸着鼻子掩饰尴尬，还没回答，她十分识相，点头告辞。我准备转身往电梯走，她却又喊住我。我只好停住。接下来，她好像更关心的问这问那，需要什么服务啊，诸如此类的标准酒店用词，她很有礼貌，我连连摆手，直到一个服务生喊她，她才再次躬身告辞，笑容说不出的奇妙。
回到房间，我又一次陷入尴尬的境地，我没带房卡，只好摁响门铃，竟然没人开门。我不想使劲摁个不停，只好乖乖等了一会，才第二次又按下门铃。
叮咚叮咚，门铃声音还是很大的，我记得在房间能听的很清楚，可仍然没有人来开门，我侧耳听听，这是五星级的酒店，房门隔音效果极好，里面其实就算开音响，外边也听不到。
我很有耐心，又等了一会，第三次按动门铃。门依旧纹丝不动，这次我才觉得事情不对。我回到大堂，巧合的是，那个领班似乎一直在等我，她站在电梯门口，一见我出来，立刻弯腰致歉。
她递给我门卡。我十分奇怪问她怎么回事，她却笑而不答。
我急忙回到房间，两个妖精全都不见了，包括女人的行李箱，而我的外套，背包放在茶几上。我打开看，车钥匙，手机，钱包一样不少。
不会真的都离开我了吧？我手忙脚乱，急忙拨通小妖精的电话，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这是关机了！我彻底慌了，急忙穿好外套，背起包冲到大堂。
领班似乎还在等我。她依旧笑吟吟的，直接告诉了我结果。她们走了。
什么时候？
您第一次下来的时候就走了。她歉意的说，您的朋友这样。她把一根手指放在嘴上，模仿着动作。所以我只好先留住您，实在抱歉。
我愣住了，顾不得听她的话，跑回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发动汽车，飞快赶回家里。
一路上，遇到两个红灯，我才渐渐平静下来。
这就是一个玩笑，她们在一块，能有什么意外？我是关心则乱而已。进入公寓楼，门房小哥礼貌给我打着招呼，我问他是否见过我未婚妻回来，他摇摇头。
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
虽然知道她们在一起，我还是不断的拨打电话，结果一如既往让我失望。我只好自己做了个简单早餐，吃得味同嚼蜡。我在房间里来回溜圈，感觉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房间很大，我转啊转啊，手里拿着电话，不停的看，差不多五分钟播一次，直到电话电力快耗尽，我就赶紧充电，自己则守在旁边。
一上午很快过去，我中午饭也不想吃。一个下午又很快过去，我却觉得度日如年。房间里黑下来，我懒得起身开灯，电话不知道拨了几百遍，始终是那个声音。
我没有做任何动作，却觉得疲惫极了，想睡又怕睡着了错过电话，心里乱成一团，思绪却一片空白。
6点，7点，8点，9点。。。我和睡魔做着战斗，直到11点，我终于败下阵，蜷缩在沙发上昏沉入睡。
这天夜里，我没有做梦，睡得像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