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养你啊
今晚雪夜格外明亮，星光伴随着落雪给朔城镀上一层极漂亮的外衣。
唐煌踩着满地碎雪，飞奔在一条水面上结了薄冰的水沟旁，竹筐里的的煤块哐哐作响。
水沟尽头是那条自己走了无数遍的杏花巷。
唐煌极为熟络地拐了进去，眨眼间就到了家门前。
唐煌推开那扇吱吱作响的大木门，走进院子中一间带篱笆和石坪的小木屋。
他将身后的竹筐轻轻卸下，蹲在正在喂鸡崽子的黄裙少女身边。
“怎么又那么晚回来，你是不是又跑去当捉刀人了。”
唐煌不敢去看对方充满那幽怨的眼眸，轻轻咳嗽了两声，极为认真道：
“我决定了，咱们还是要去君临城。”
苏袖正在撒米的手掌忽然滞在半空中，咬了咬嘴唇，问道：“怎么忽然就说这件事？”
“只是……想提前让你知道这件事，咱们可能很快就能去了，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苏袖皱着眉头认真望着他，轻轻问道：“今天又在外面被人欺负啦？”
唐煌沉默片刻，瘦削的身影被微弱的烛光拉的极长，鸡崽子们唧唧喳喳围在他脚边啄米。
面对苏袖那近乎审视的目光，唐煌如实回答道：“今天下午的时候，怀安公主来咱们朔城了。”
苏袖扶着膝盖站起身，轻轻敲了他的脑袋，气呼呼道：“所以你看上了公主，想得到公主的赏识好把她娶回家是不是？唐煌，你学坏了呀。”
唐煌瞪了她一眼道：“扯淡！公主哪里看得上咱们这样的破落户，我是认真的，我有办法让咱们去君临，去了君临之后咱们再也不用住在这样的破地方，可以住大房子！”
“住大房子一个月得花多少钱啊？！”
苏袖敲了唐煌的脑袋一下，然后扳着指头慢慢计算，“如果真的去了君临，咱们的柴米油盐一个月至少要二十两啊，而且住大房子也要添置不少新的家具，再加上你以后又要娶媳妇，我还得给你存媳妇本，我一个月得缝多少布料才够这笔钱啊。”
“哎哎！咱们好像说的不是同一件事，这次机会只要能把握住的话，去了君临后就有数不完的银子可以花，以后小姨你再也不用去裁缝铺织布赚钱了。”
唐煌挠了挠脑袋，叹了口气道：“还有，小姨你怎么老是说到我娶媳妇的事情，这不都八字没一撇嘛。”
苏袖双手抱胸，瞪了这个异想天开的小王八蛋一眼，“信你个鬼，去了君临之后，你养我啊。”
唐煌终于抬起头，用认真又庄重的声音回答道：“嗯，以后我养你。”
“哼~你嘴倒是挺甜……”
苏袖说到这里，睫毛轻轻动了几下，轻咬下唇，没有再言语。
直到她将一缕落在唇边的发丝拢了拢，用同样认真的语气问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曹先生苦口婆心想让你通过考试去君临念书你都不乐意，这次公主来了咱们朔城后，居然让你一天就改变主意了？”
上阳学院已经是朔城最好的儒学院，属于挤破脑袋都难考进来的存在。
但朔城学子想要在儒学上继续有所成就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可以考进君临城的骊清学院。
因此朔城每年都会有两三个学生通过推荐名额去往君临，但名额不多，几乎都会被那些家里有权有势的学生占据。
像唐煌这样的寒门学子，只能通过大考来获得去往君临的机会，无疑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有人说君临城是富家子弟的天堂，却是寒门学子的地狱，若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家世背景，去了君临也是被多数人视为寒门猪狗，还不如留在当地官府当官来得舒坦。
“小姨你以前说得对，我们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这座冻死人的小城里，世界很大生活更大，我们要去别的地方去生活，还有许多地方我们没去过，许多人我们没认识过，所以我一定要去君临。”
“就算是笼子里的鸟，也时刻想着飞出去笼外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更何况人？”
唐煌似乎不担心两人去了君临后的生活，努力想要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面前的少女。
苏袖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一双柳叶似的眼睛眯得弯弯的，她觉得自己有些不懂他了。
“以前我不明白君临的意义，直到今天见了公主后我才明白，君临才是我们一定要去的地方。”
苏袖俯下身子，摸了摸少年那柔软的发丝，罕见地露出畏怯情绪。
她小心翼翼问道：“唐煌……你是不是想去找你爹？”
“我不能活一辈子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要让那群把我们丢在朔城等死的混蛋付出代价！”
唐煌露出满口渗人的白牙，满脸目眦欲裂的可怕表情。
苏袖的目光停留在那张还残存着孩子气的的脸上，表情很认真，像是一个姐姐注视伤心的弟弟。
她怜惜地伸手摸了摸唐煌的脸，棱角分明的侧脸就像一把永远出鞘的刀，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割伤那些喜欢这张脸的女孩的手。
“那个男人把我们三人丢到这个地方等死，如果不是这样娘亲她也不会那么快死，让小姨你为我活得那么辛苦，顺带把我们两人的童年都毁了。”
唐煌幽暗的的眼睛里有隐约有寒光闪过，咬牙切齿道：“小姨，你是了解我的，对于那些毁了我们童年的人，等我长大后一个都不会放过。”
“唐煌，别这样，你娘在天上看见你这样会伤心的。”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娘亲她已经伤透了心。”唐煌低下头，声音极低，“我不想带着耻辱活一辈子。”
苏袖沉默了很久很久，伸出修长的手臂轻轻地拥抱了唐煌，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我明白了，我家唐煌要找到真相，不能带着耻辱活一辈子。”
不知从何时开始，唐煌就不喜欢苏袖随便抱他了，觉得她总把自己当小孩子。
但现在他的心里莫名地微微悸动，自以为的“长大”在这个少女面前永远都不作数。
唐煌笑笑，想说什么，最后却没说出口。
任凭外面寒风凛冽，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永远都是温暖如春。
唐煌忽然说道：“袖袖，是不是抱太久了，鸡崽子都饿坏了。”
“你每天都那么晚回家，让你早点回来喂小鸡总是当耳边风！”
唐煌看见苏袖紧张的神情，笑着安慰道：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你就把君临当成一个稍微大点但是完全崭新的朔城，去了君临后外面交给我，家里面的事情你继续操持，别担心。”
“今天我买了半担煤，小姨你去把煤点起来吧，记得开窗通风。”
“真的！”
苏袖抱着唐煌用力往他的脸上啵了一声。
唐煌有些嫌弃地擦了擦脸，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咱们去了君临以后，生活花销会很大的，到时候我也会努力找别的赚钱法子。”
苏袖的笑声像银铃般动听，眼神忽然变得很警惕：
你去了君临以后也要好好念书，千万不能给那边的狐媚子给勾走了，记住了吗？”
唐煌往地上撒了一把黍米，无可奈何道：“知道了，袖袖快去烧煤吧，晚上睡觉冷死了。”
“今天那么冷，要不咱们今晚一起……”
“去去去，都多大的姑娘了还说这种话，你也不害臊。”
唐煌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背对着苏袖继续喂小鸡。
少女回头眨了眨眼睛，开心笑了，笑容天然且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