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千户和兄长
“你还没吃过饭吧，我让人从外面带了几份小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顾瑾特地让属下从外面打包了几份饭菜送过来，还有一壶温过的黄酒，都摆在了唐煌的面前。
唐煌环顾着顾瑾的办公房，房间不大不小，中间摆放着一张红木桌。
四周的柜子上放满了文件案牍，炉子里飘出的香烟让他的精神微微一振。
“你是小姐的学生，随便吃，不用在我面前客气。”
顾瑾倒是没有在他面前摆出上司的架子，夹起饭盒里的土豆丝大口吃了起来，有些狼吞虎咽的。
此时的顾瑾，在唐煌看来不像是传说中威严静气的千户大人，倒像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
桌上的文件案牍都被顾谨搬到一旁，将桌子腾出来供两人吃饭。
窗外雪花飘飘，温热的黄酒飘出诱人的香味。
“这是小苏斋的黄酒吗？”唐煌喝了一口微黄的酒液咂咂嘴巴，感觉浑身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了。
郑大秋曾经请他喝过一回，这酒老贵了。
“是啊，黄酒暖胃养身，很适合这种天气喝。”
顾瑾微笑着给唐煌夹了一块牛肉，“你还在长身子，不妨多吃点。”
唐煌默默嚼着那块牛肉，期间偷偷打量着顾瑾的脸。
这位英俊帅气的千户大人，脸庞略显消瘦，眉毛浓重如剑，额头却有一道细细的伤疤。
男人笑起来的样子倒是很温和，年纪看起来比曹沐芝大几岁。
顾瑾又给唐煌倒了一杯酒，笑笑道：
“听郑大秋和云翊说你的刀法不错，每次出任务都不会犯错误，看来很适合当捉刀人，今日一见果然让我印象深刻。”
“你长得很漂亮，漂亮得像个小姑娘，那么说你别介意，我是在夸你呢。”
顾瑾眯眼笑笑，“捉刀人里就应该多一点像你这样讨女人喜欢的小家伙，郑大秋那种凶神恶煞的家伙出去巡街，搞得百姓都以为咱们捉刀人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唐煌目不转睛盯着他，两人轻轻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先从我开始吧。”
’我叫顾瑾，目前是负责管理朔城分部的千户，正五品武官。”
“通俗点来说，也就是你们的老大，朔城这里的捉刀人都归我管，自然也包括你。”
“我听说过您，您就是郑大人经常提到的那位顾大人。”
“你心里应该很奇怪吧，堂堂的千户侯，一个正五品武官居然会来朔城这种小地方管理捉刀人，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吗？”
“我猜和曹先生有关吧，我听到你们的对话，她有提到父亲什么的。”
“猜对了一部分，还有一个原因估计你猜不到。”顾瑾竖起一根手指。
“其实在四年前，小姐在上阳学院安定下来后，我本来就可以返回君临继续当我的千户侯，没必要在这里惹她嫌弃。”
“直到半年后出现了一件事后，让我在解决好这件事之前，没有一点要回家的想法。”
“具体是什么样的事情？”唐煌壮着胆子问道。
“你还记得几年前有一次长达一个月的宵禁吗？”
“记得，当时附近巡逻的衙役连白天都在巡逻，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有人说城里混进来一只很强大的妖物。”
“猜对了一半，不是一只，而是一群妖物。”
顾瑾的脸色十分平静。“它们有组织有目的地在朔城这里活动，却没有杀害过一个百姓，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后来我们找到了这群妖物，并且和他们发生了激烈的战斗，我额头的伤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顾瑾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这群妖物的头领十分强大，是一头上五品的妖物，独自杀了几十个捉刀人，最后只有我和云翊还有郑大秋活了下来。”
“那场战役几乎牺牲了朔城在职的全部捉刀人，连同这间办公房的原主人，也就是我曾经的上司也死在那一战中，所以我坐上了这个位置，便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为他复仇。”
“当然我们也让它们付出惨痛的代价，除了那头上五品的妖物以外，全部妖物都被我们斩杀了。”
“妖物尸首最后被我亲自带到北峰长城的城头上，用钉子悬挂在长城外，以此震慑任何胆敢跨过长城的妖族。”
说起那些残酷的往事，顾瑾的神色出人意料地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唐煌一下子就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两人沉默好长一段时间，唐煌才轻声问道：“顾大人，你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曹先生知道吗？”
“她不知道，她是来朔城传道授业的，不需要知晓这种血腥的事情。”
“教书育人是她的任务，保护她是我的责任，无论是作为曹家的死士还是朔城的千户。”
“顾大人喜欢曹先生是吗？”
唐煌喝了些酒之后，胆子似乎大了些许。
“是啊，我喜欢她很多年了，她是国子监大祭酒的嫡长女，我的父亲只是曹府里一个管理马房的马夫，我们门不当户不对……”顾瑾叹了口气。
“况且她小时候也把我当成哥哥来看，估计现在也是如此，不过变成了一个讨厌的哥哥罢了。”
“顾大人，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随便说说，这里就你我二人。”
“我觉得顾大人你很像一条……一条……舔狗。”
唐煌借酒意说出来以后，恨不得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他觉得自己真是出息，酒过三巡就敢说千户大人是条舔狗。
“舔狗是什么意思？”顾瑾有些好奇这个新鲜词汇。
“舔狗就是指那种对一个女孩默默付出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男人，就像小狗一直跪舔主人却始终得不到口粮一样……顾大人我错了，不该这样说你，我自罚三杯。”
唐煌喝酒如喝水，不敢看顾瑾那种忽然微妙起来的神色，感觉自己一会要去蹲黑牢了。
“哈哈哈哈！”顾瑾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你这样比喻倒是恰当，好吧，我就是一条舔狗。”
“顾大人你别这样，舔狗多数是指矮穷挫，您这种算是痴情专一的好男人。”唐煌轻车熟路地给顾瑾拍马屁，就像他过去给拍魏夫子马屁一样。
“好吧，我承认你是个有趣的读书人，难怪小姐她喜欢你这样的孩子。”
顾瑾笑了笑，轻声吟诵道：“少年此间不知愁……”
“唯恐突然遇温柔，顾大人也很喜欢诗文啊。”
唐煌也笑了起来，看来这位顾大人也是个读书人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顾瑾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肃穆起来了。
门被推开，走进一位身材高大的捉刀人，低头恭敬道：
“顾大人，总部三卫的沈练大人请顾大人立刻赶往现场，在武帝门下有一群煜王朝的带刀遗民出没，不知他们有何目的。”
“沈大人说他们当中可能有修士相伴，危险程度极高，怀安公主的车驾就快来到朔城了，我们不能放任这些危险分子肆意出现在朔城里。”
顾瑾皱眉道：“一群遗民罢了，以沈大人的手段还不能降伏他们吗？大不了把他们抓起来关到黑牢去，等怀安公主离开后再把他们放出来。”
“今夜又是冬至日，城内许多官员都在武帝门附近的酒楼里饮酒作乐，沈大人只能暂时设防，派人盯住这群遗民。”
“唉，大晚上吃顿饭都不安宁，这群该死的孤魂野鬼啊。”顾瑾叹了口气。
“让云翊带上这里所有人，随我一同去武帝门看看，看看这群遗民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顾瑾望向唐煌笑了笑，“你是想留在这里吃饭，还是跟我一起去看看？”
“我带了刀。”唐煌膝盖一顶，原本搁置在大腿上的切风刀一下子被他握在手里。
“孺子可教，捉刀人随身带刀是好习惯，即便是和上司一起吃饭。”
顾瑾赞叹了一句，猛地伸手往书架处虚抓。
书架上忽然飞来一把四尺有余的长刀，被顾瑾牢牢握在手中。
顾瑾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神鬼面具，递给唐煌并嘱咐道：
“戴上这个面具随我一起去，这群北煜遗民报复心极重，你还有家人和你一起住对吧，为了她的安全起见也为了你自己好，不要让他们看见你的脸。”
唐煌接过面具，深深看了顾瑾一眼后，将面具戴好。
“大煜遗民不比那些江湖贼子，他们是无家可归之人，更是穷凶极恶之徒，会做出各种疯狂的事情，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懂吗？”
“谨遵旨令。”唐煌握紧刀柄，原本幽暗的眼眸透着面具眼孔愈显暗淡。
“小姐对你始终充满信心，我顾瑾也一样。”
顾瑾很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你这种人，要么在咆哮中战死，要么日后成就万人之上，我看人很准的，走吧。”
唐煌提着切风刀，望着千户大人年轻却略显佝偻的背影，想起他刚才对自己说过的话，忽然觉得这人要是自己的兄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