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质问
云翊走了没多久之后，又来了一位让顾瑾意想不到的人。
这位身穿儒衫的年轻女子，大步走进了连衙役都不敢随便来的朔城分部。
她与那一群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擦肩而过，如入自家后院，此地竟无一人敢拦住她。
儒衫女子最后连门都不敲就走进顾谨的办公室，直接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顾谨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朱笔，细声询问道：
“要不要喝点什么，我这里有上好的毛尖和猴魁，很适合在这样的冬夜喝上一杯……如果你觉得心情不好，想要喝点小酒的话也可以……小姐。”
“不了，我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哪里配得上喝你千户大人亲手泡的茶。”
曹沐芝罕见地冷嘲热讽起来，显然心里很生气，“听说现在朔城的人见到千户大人都得低头下跪，要不要我也给你跪一个？”
“小姐，无论顾瑾以后当了多大的官，永远都是顾瑾给小姐低头。”
顾瑾躬身给曹沐芝倒了一杯热茶，眉眼低垂，“顾瑾永远都是曹家的人，永远都可以为小姐去死。”
“你现在说话越来越虚伪了，我只看见你让我的学生为你们去死。”
曹沐芝压根没碰顾谨为她倒的茶，死死盯着他的脸庞：
“上次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要你将随便找个理由他给开除掉，不要让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他的学业，他今年才十四岁！”
“他是上阳学院的书生，不是你们松林院的杀手，你这样只会毁了他的前途。”
顾谨淡淡道：“当捉刀人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没有逼他去做……一个连文脉都没有的书生，小姐你觉得唐煌在读书这件事上，会有什么前途吗？”
“顾谨你！”曹沐芝彻底愤怒了起来，恨不得将茶泼在这张讨厌的脸上。
“难道唐煌跟你们去杀人就有前途了？安栖楼发生的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你居然敢让我的学生去那么肮脏的地方，还让他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他要是死了我跟你没完！”
“据我所知，上阳学院很多学生都喜欢去安栖楼里赌博玩女人，唐煌这次一把火将这座楼给烧了，估计学院里很多学生都会记恨他吧，说不定会在背后捅他刀子什么的……”
顾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满脸不在乎的样子，“既然如此，还不如留在这里和我们当捉刀人，至少他做的事情每一位捉刀人都会尊重他，他也开心点，小姐你觉得呢？”
曹沐芝彻底被他问住了，秀气的鹅蛋脸气得通红，一时间无话可说。
顾谨似乎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曹沐芝了，歪着脑袋笑看了好一会，才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姐你消消气，唐煌他比你了解的要强上许多，死亡这种事情还离他很远很远，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况且我手下的捉刀人个个都是骁勇之辈，让一个孩子死在他们前头这种充满耻辱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我们给他的任务也不多，不会影响他的学业的。”
“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
曹沐芝忽然叫出声来，眼眶通红，“我知道你之所以会来朔城担任要职，都是父亲他安排的，派你来监视我在这里的一举一动。”
“你监视我就算了，现在还把黑手伸到我的学生身上，你当真有把我这个小姐放在眼里吗？！”
顾谨沉默了一下，手掌默默地垂下，语气苦涩道：
“小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还会让我带你偷偷溜出曹府去外面玩……我们当时可开心了。”
曹沐芝睫毛轻颤，语气有些虚弱道：“不要再说以前的事情了……你我都回不去以前了。”
顾瑾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位青丝间生出些许白发的女子先生，一时间竟也无话可说起来了。
故人相见时，比起恶言相对，有的时候更怕无话可说。
曹沐芝似乎很回避过去的事情，也很回避顾谨的目光：“我现在就一个要求，求你不要再给唐煌颁布任务了，他以后缺钱的话我会帮他承担，不需要他从你们这里赚这些肮脏的钱。”
“看来小姐你真的对唐煌很上心，在老爷的面前你都没有说过‘求’字……朔城这个地方真的让你变了很多。”
顾谨眼神幽幽，没有去看这位童年一直把他当作亲哥哥的异父妹妹，“可如果你让唐煌选择了当儒生，他日后一直因为儒道境界无法攀升，受尽身边读书人的白眼歧视，到时候小姐你会怎么做？”
顾瑾问完这个愚蠢的问题之后便后悔了。
窗外丝丝缕缕的天地寒风，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曹沐芝轻轻叹息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内心依旧无比坚定：
“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在唐煌身上，我会将我体内的才气通过‘灌顶’的方式都给他，将我这辈子的学问道德证明给他看，让他明白何为君子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哪怕最后粉身碎骨，我也不会觉得你顾谨做的事情是对的，更不会后悔我的选择。”
说完曹沐芝就起身离开，不再给顾谨质问她的机会，背影有些寂寞
许久之后，沉默得像是一尊雕像的顾谨，终于望向角落里的屏风，声音沙哑道：
“她说的这些话，你都听见了吧……唐煌。”
屏风旁，靠着墙壁的少年始终默不作声。
一双如月下幽泉般的眼眸，自始至终望向铜炉里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