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如帝王
夜渐渐有些深了，雪花纷飞，寒风萧瑟。
阿丽雅带着唐煌来到一座枝叶凋零的老槐树下，看见了那位传说中的前捉刀人严瞎子。
白鹤街附近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可这里却是如此寂静，只有一个算命摊子孤零零地摆在树下。
唐煌和她并肩站在槐树树下，只见有位老人趴在算命摊子上，提着一杆早已熄灭的烟枪，老人正昏昏欲睡。
唐煌瞥了一眼老人，转头问道：“就是他吗？”
阿丽雅眯着眼睛，好一会才确定，“应该就是他了，听说这老头的脾气不好，贸然叫醒他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事到临头，唐煌也不愿意这个时候露怯，便说道：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前去问问他，既然都是捉刀人，估计他应该不会难为我们吧。”
唐煌敏锐发现那老者，忽然眼皮微抬看了自己一眼。
老人明明眼球失明浑浊，唐煌却捕捉到他眼中似乎还有‘眼神’这种东西。
唐煌也没怎么上心，只当是自己多虑了。
不等唐煌开口，严瞎子便提起烟枪，主动打招呼道：“年轻人，有事？”
“老人家你好，我想问件事。”唐煌将切风刀放在膝盖上，坐在了严瞎子的面前。
“哦，年轻人，你也是捉刀人吗？”
严瞎子点燃了烟枪里的烟草，慢悠悠地向唐煌吐出一口白眼。
“老人家，您当真看不见吗？”唐煌盯着他浑浊的眼珠子问了一句。
“十年前就瞎了……那贼子用刀不偏不倚，一刀砍在了我的眼睛上……虽然我的眼睛瞎了，但我的鼻子却很灵，我能闻到你刀身上的血味……还是妖族的血。”
严瞎子伸出一根枯朽的手指指着那把切风刀，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
唐煌态度诚恳道：“嗯，我的事情先不说，既然您以前也是捉刀人，我想问问老前辈您有什么什么法子可以让我们和我的同事进去安栖楼，我们在查一个很重要的案子。”
严瞎子重重吸了一口烟，将烟枪搁在一旁，取出脏兮兮的竹筒：
“案子的事情先不说，年轻人，我看你根骨惊奇，紫光满面，一定是厚德多福之人，不如我给你算一卦如何？”
“老前辈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觉得您算不准了……”唐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严瞎子热情地搓了搓手掌，然后将竹筒推到唐煌面前，“来嘛来嘛，算个命也就几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谢谢老前辈，可我没什么想问的。”
唐煌把竹筒推还给严瞎子，从兜里掏出几文钱放在老人面前，“我从来不相信算命这种东西，如果命运能被算出来的话，那还算是命运吗？”
“小娃娃，你这就不懂了吧，道法玄妙岂是你一眼窥之，命运是天地之间最具有威力的东西，老天爷本来不该让我们预测到，却又留了一条路给我们这些凡人去窥探，前提是要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唐煌轻轻咀嚼这四个字。
“所谓的占卜算命是窃天之术，凭借人力从天机中窃取一丝线索，若是想要得到更准确的结果，必然要付出代价，也就是会损伤到我们的大道根本。”
严瞎子的食指在空中转了几圈，指向唐煌的额头，“所以算命算出来的并不一定是是自己未来一定发生的命运，而是根据那点线索看到自己未来想要的命运。”
严瞎子低低笑了几声，轻声说道：“那么，你想要知道你的未来想要什么样的命运吗？”
唐煌在上阳学院读过一些关于道法的书籍，道法自然的概念对他并不陌生。
今日却有些罕见地被老道士的话给震撼到了，说到了他的某些心事。
他想了想，轻轻握住了那只竹筒，手臂微微颤抖。
严瞎子微笑道：“小娃娃，不要紧张，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从来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的事情，看看你是扼住命运的咽喉，还是被命运扼住你的咽喉。”
确实，他想要知道自己和苏袖的未来。
他们不能一辈子都在这座小城等死，不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被谁杀死的，他想要知道自己的路最终会走向何处。
“为我的命运去占卜要耗损道长您所说的‘大道根本’？”唐煌最终打破了沉默。
“那是自然，不过面对一个想要知道自己未来命运的孩子，这点大道折损，贫道自然不会在乎。”严瞎子大袖一挥，如僧人禅定般坐直身子。
唐煌微微点头，最终还是放下拿起了竹筒，轻轻问道：“老前辈，我想了想，还是不算命了……我想前辈给我娘亲祈个福，应该不会折损您的道行吧。”
严瞎子也不失望，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点头道：“可。”
于是这位老道士问了唐煌娘亲的生辰八字和姓名，从案桌下取出一张泛黄的符纸，写完之后递给唐煌，“等下我会把黄纸烧掉，你现在也可以祈福。”
唐煌郑重其事将那张符纸捧在掌心里，嘴里念念有词。
严瞎子轻轻呼出一口白烟，在烟雾触及符纸的时候，唐煌手中的符纸居然烧了起来。
火焰温度居然一点也不烫手，很快就化作了一堆灰烬，顺着指缝被朔风吹向远方。
唐煌起身向严瞎子鞠躬致谢，严瞎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丢到唐煌的手中：
“这是进入安栖楼的令牌，念在你有孝心的份上，就当贫道出手帮你一次了。切记别和外面的捉刀人说你见过我，就当我已经死很多年了。”
严瞎子挥了挥手，示意唐煌无须多礼，忙案子的事情去吧。
唐煌告辞离去，快步走向槐树外等候多时的阿丽雅。
走出一段距离后，少年神差鬼使，看了一眼老人桌上的竹筒。
“看来，你还是想要知道自己的命运啊……“
那一瞬间，严瞎子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传来，让唐煌浑身战栗，心脏近乎停跳。
他的眼底闪过母亲被刺客杀死的瞬间，鲜血像泉水那样涌在他的脸上，整个世界都像是被她的血染成红色，腥风血雨。
唐煌回过神之后，他的手里多了一枚竹签。
竹签上面分分明明刻着八个字，像是预言，又像是警告。
”生如帝王，命若刀锋。”
竹签阅后即焚，再无半点痕迹。
唐煌回望老槐树，只见严瞎子已经趴在案桌上睡着了，身形被风雪遮掩，像是不曾醒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