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望梅止渴
魏然驾车从明州大学到江越的别墅已是夜半时分,秦悦睡眠质量差,听见铁门的轨道转动声便自梦中醒来。
轿车的轰鸣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仿佛野兽隐藏在树林里窥视猎物时的吐息。
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正在弯腰换鞋的魏然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妈,怎么还没睡?”
秦悦披了条薄毯,倚着楼梯的扶手:“听见响动就醒了,怎么这么晚回来?”
“学校有点事,回来晚了。”魏然换好拖鞋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环视四周,“邵姨呢?”
“她闺女前几天生了,给她放几天假带外孙。”
“爸还没回来吗?”
“出差去了,说是正值年关饭局多。我上楼接着睡了,你早点休息。”
魏然点头,靠在沙发上望向天花板。精致璀璨的吊灯直晃眼睛,他揉揉额角,坐了一会儿后便起身回房间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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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十二月二十三日上午,魏然的父亲魏思源回到别墅。
邵姨忙里忙外地煮了一桌子好菜庆祝一家三口来之不易的团聚。或许是谈成了一笔大生意的原因,魏思源心情不错,开了一瓶年代久远的红酒,想要让秦悦陪他小酌一点,魏然出声制止:“爸,妈不能喝酒,伤会复发。”
魏思源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又收回:“魏然,那你陪我喝。”
魏然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魏思源不满道:“红酒不是这样喝的,要慢慢摇晃品尝。
“爸,一会儿妈去医院复查,你陪她去吧。”
秦悦转头望向魏思源,又看看魏然,笑着摆手:“不用,让司机送我吧。”
“对,让司机送她,我待会还要去你爷爷那儿和他商量点事。”
“又是公司里的事?”
“嗯。”
“不能明天去吗,你都多久没陪陪妈了?”
“你妈妈什么时候都可以陪,可是公司的事不能等。”
魏然闻言蓦地站起,椅子在瓷砖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对魏思源平静地说:“又是这句话,每次都是这句话,难道要等到我妈发生什么意外你才会在她的病床前前忏悔吗?就和你在姑姑坟墓前一样。”
魏思源听后,筷子“啪”的一声摔在餐桌上,怒吼:“魏然,你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秦悦起身劝慰:“魏然,你少说两句。”
魏然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说错了吗?钱有那么重要?值得你连姑姑的最后一眼都不愿看,姑姑走之前还一直问我你在哪里,你怎么还不来。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女人只剩下最后一个了,可你所谓的明天到底是什么时候?”
魏然说完便拿起手机向楼上走去,魏思源跌坐在椅子上紧握着拳,眼底猩红一片,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眼睛里打转。
“当年念念的事我知道是我的错,你说她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秦悦不禁红了眼眶,拍拍魏思源的肩膀,呜咽道:“她会明白你的苦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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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然仰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联系人是梅落,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天的“晚安”上。
“你在干嘛?”打完之后又删掉。
“不会还在睡觉吧?”删掉。
“”
“我好想你。”删掉。
魏然烦躁地扔掉手机,手臂放在眼睛上遮住光线,脑海却浮现出梅落在科技馆里回眸一笑向他招手:“学长,快来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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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落拆纱布的那天是大年初三,昨天早上匆忙离开的梅建军和许广雅打算从隔壁市赶来亲自送她去医院。
“没关系,爸爸妈妈,你们忙你们的吧,梅迟会陪我去的。”
梅迟接收到姐姐传来的信号,在旁边附和道:“对的对的,有我陪着姐姐没关系的,你们放心。”
“好吧,那阿迟你要好好照顾姐姐。”
“嗯,我知道了。”
梅落挂断电话,无奈地抿嘴。其实要是你们真的在意我的伤势,那我在医院的时候你们为什么还要出门应酬呢?昨天又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她轻轻叹了口气,在微信上给魏然发信息。
梅落成泥:学长,我和梅迟下午要去医院拆纱布,你去吗?
蔚然成风:我现在来接你,你先别下楼,等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梅落成泥:好的。
梅迟凑到梅落旁边偷看,打趣道:“姐,是我姐夫要来接你吗?”
“他说他现在过来,待会儿你可别乱叫,小心我揍你。”
“你现在可打不过我了,嘻嘻。”梅迟吐了吐舌头。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梅落收到魏然的消息和梅迟下楼。
梅迟大老远就看见魏然站在车旁双手环胸,注意到他们以后魏然大步走来。梅迟迎上去,堆起笑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夫”。
魏然闻言,愣住低眸看了他一眼。跟在后脚的梅落追上来拍梅迟的头,睨他:“瞎叫什么,不是让你别乱讲话吗?”
魏然勾勾嘴角,注视着梅落:“你弟弟不像你说的那么傻呀,我倒是觉得他这脑袋瓜还挺机灵的。”
“姐,你竟然说我傻?”
“额,我说的是你天真无邪好吧。”
魏然趁梅迟没注意,牵着梅落向马路对面走去,梅迟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暗揶揄道“我就不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
江越市中心医院。
即使是过年,喜庆的红灯笼依旧难以驱散病魔的侵袭,医院里照样人来人往。
魏然挂好号后来到外科室,坐在电脑前的陈恪抬眸:“魏先生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魏然靠在门边的墙上:“陪人来的。”
“哦?陪人还专门到我这小地方来找我一趟,我和你关系好像还没有那么亲密吧?”
魏然努努下巴:“我陪你面前这位来的。”
陈恪低头看了眼梅落:“哟,这么快就找着对象了?去年喝酒的时候还说没看对眼的呢。”
魏然嗤笑一声:“你不也是,去年还说自己忙着为人民服务没心思谈恋爱,结果昨天我就听林奕嘉说你都要结婚了。”
“人小姑娘追我这么多年,我又不像你,刀枪不入的。”
“行了,快帮她把纱布拆了看看情况。”
陈恪慢慢拆掉梅落右眼的纱布,盯着她的脸仔细观察了一下:“恢复的不错,破伤风打了吗?”
“打了。”梅落回道。
“稍微有点留疤,涂点药膏很快就能好。”
“好的,谢谢医生。”
“嗯。”梅落起身。
魏然跟陈恪打了声招呼便叫上梅迟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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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了药之后,魏然去开车,姐弟俩在路边等他。
“梅迟,我的脸看起来狰狞吗?”
梅迟摇头:“不啊,就是有点奇怪。”
“好吧,我自己照镜子觉得看着好别扭。”
“哎呀,只要姐夫不嫌弃就好了嘛。”
梅落捏他的脸颊肉:“你再说一遍?”
“不说就不说嘛”梅迟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梅落放开他,提醒道:“真的不要乱说。”
“好吧。”
梅落家小区楼下。
魏然停在路边拉起手刹,看着后视镜对梅迟说:“小子,你先上去,我有话跟你姐说。”
“哦~我懂,姐那我先上去了啊!”梅迟麻溜儿地拿上梅落的药膏开门下车。
“欸,梅迟!”
挽留无效的梅落眼睁睁地盯着魏然打开驾驶门然后坐在她的身边。他推着梅落的脸轻轻转过来,端详了一会儿:“是恢复的不错。”
梅落受不了他灼热的视线,拉下魏然的手问:“你和那个陈医生认识?”
“嗯,他是林奕嘉的表哥。”
“你们怎么认识的?林奕嘉学长也是江越人?”
魏然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凝视梅落:“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梅落迥然:“不是,我就是好奇嘛。”
“他是淮绍人,大学在江越读的。我们家和他们家有些生意上的来往。”
梅落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
俩人突然缄默无言,梅落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有些尴尬和纠结,魏然靠在后座闭目养神。梅落思考,或许现在是表白的最佳时期?可学长是怎么想的?看他之前的表现也不像是排斥我的样子,而且今天他竟然没否认陈医生的问题,对于梅迟的称呼也是一笑而过。但是就算我表白了,我和学长真的会长久吗,会不会过了热恋期,学长就发现我其实是个无趣的女生然后和我渐行渐远?
梅落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魏然睁眼刚想要开口便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喇叭声打断。他皱眉往后看,后面的驾驶员示意他挪车。
魏然轻叹一声:“你回去吧,小心车。”
梅落点头下车,目送着魏然离去才转身进小区。
梅落成泥:学长,你刚刚想说什么?
等红灯的间隙,魏然回复道:回学校再跟你说。
梅落成泥:好的,你路上小心。
蔚然成风:嗯。
魏然手撑在方向盘上有些懊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又庆幸自己没有在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和梅落表白。
他点开林奕嘉的微信,输入:怎么样追女生?过了一会儿,删掉。
“你当时是怎么追到程如曦的?”过了一会儿,删掉。
当初林奕嘉追程如曦的时候,姓林的天天在寝室里吹牛皮说烈女怕缠郎,自己肯定能追到,魏然闻言嗤之以鼻。结果半个月后看见林奕嘉和程如曦牵着手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说不惊讶是假的。
绿灯亮起,魏然放弃了让林奕嘉当自己军师的念头,觉得还是得靠自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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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之间便临近开学。
梅落拒绝了说要送她去学校的梅建军,也拒绝了说要开车一起去学校的魏然,自己一大清早乘公交车去火车站坐高铁。
拒绝梅建军是因为自己不想麻烦他,拒绝魏然是因为怕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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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推开寝室门,余璐冲上来给了梅落一个熊抱:“落落,我好想你。”
梅落给她一个回抱:“我也很想你。就我们俩到了吗?”
“一一和晴子刚到就出门说是吃东西去了,你早饭吃了吗?”
梅落颔首:“吃了。”
“这学期我还是坚定不移地要减肥,所以落落我们待会儿还是去食堂吃饭吧。”
梅落睨她一眼无奈道:“可以是可以,本来我还想请你喝奶茶的,既然你在减肥那就算了,谢谢你替我省钱啊。”
余璐眨着眼蹲在整理衣服的梅落跟前:“哎呀,明天才开始减呀。”
梅落抿嘴笑:“行了,逗你玩的。”
“欸,你眼睛怎么了,好像受伤了的样子。”余璐歪着头观察。
梅落摸摸自己的右眼:“寒假的时候被鞭炮炸了一下,现在没事了。伤疤还是很明显吗?”
“不是很明显,我还是凑近了才发现的,而且你今天没化妆吧。”
“那就好。”
“魏然学长知道吗?”
“知道啥?”
“你受伤的事情啊。”
“他知道,去医院的时候碰见他了,拆纱布的时候也是他送我去的。”
余璐又惊又喜:“啊?真的吗?”
“对呀。”
余璐叹气:“唉,家离得近就是好。”
梅落细品她的话:“你和邬呈怎么样?”
余璐耸肩:“还是那样呗,每天聊一些乱七八糟的,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没关系,在学校就可以天天见了。”
“但愿吧。不过话说回来,魏然学长还没和你摊牌吗?”
梅落起身坐在凳子上:“没。其实我内心总是觉得”
“觉得啥?”
“觉得我配不上他”
“为什么啊?”余璐把自己的凳子搬到梅落身边。
“你看,他在学校是众星捧月的学生会会长,在家里又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独子,他像太阳一样耀眼夺目,不管在哪里都是话题中心。我这么一个平凡又普通,只是那么多仰望者之一罢了。”
“那学长呢?学长是怎么想的?他喜欢你吗?”
梅落吞吞吐吐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对我的感情应该和我对他是一样的。但是”
余璐打断梅落的话,握住她的肩膀,注视着她的双眼说:“落落,你还记得那天在阳台你跟我说的话吗?要是诚意真正地想在一起,一定是欲言又止了几次之后藏不住了再说出口的。他在乎的也不是对方的高矮胖瘦,家世背景。学长一定也和你一样纠结烦恼,所以才犹豫不决。”
“真的吗?”
余璐重重地点头:“肯定是这样的。”
“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