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在委屈
她就这么平静地剖开皮肉。
毫不在意地将流脓的创口展示给别人看。
沉疴恶疾,即使被一次次扒开,鲜血淋漓,但天长日久的,总会病愈。
许修言没想到自己的一场表白会是这个走向。
他是知道沈南絮在牢里的经历的,但他不在乎。
这些日子,和他相处的沈南絮,是个好人。
比流言更让人信服的,是相处。
即使面对的是无人敢惹,轻易就能踩死他的祁牧深,许修言也不打算退让。
他反驳道:“南絮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她,也希望祁先生以后不要对她有偏见,更不要这么欺负她一个女孩子。”
“祁先生”因为这句维护,阴沉的脸更加山雨欲来。
手下的动作越发没了分寸。
沈南絮怕被人看见,不敢有大动作,只好双手并用,将越攀越不是地方的手强硬地挪开。
“吱呀——”包间的门被打开。
孟晚抱着医药箱去而复返,笑意忽然凝固在了嘴角,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下相握着的一双手。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趁她去拿药的功夫都要勾搭人。
真是,贼心不死。
祁牧深是向来不准别人触碰他的。
自己这个正牌女友,别提亲吻,寥寥几次的牵手都是她突然袭击的。
她曾怀疑过,祁牧深是不是性冷淡。
或者,他喜欢男人。
而现在,他们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暗度陈仓。
极度的妒恨席卷了她。
可她不能在祁牧深面前表现出来。
乖巧,懂事,落落大方,这些才是她。
是她留住祁牧深,最大的筹码。
掩下眸底的阴毒,她心疼地过去给他处理伤口。
药箱里酒精棉球,碘酒纱布一应俱全,孟晚安静地给他清洗,包扎。
锅底彻底煮开了,椰汁的清甜味咕噜咕噜地发散出来。
许修言搞砸了告白,有意弥补,夹了块薄片羊肉放到沈南絮碗里。
祁牧深俊美无俦的脸上显出漫不经心,带着狂妄的自信:“她不吃羊肉。”
羊肉处理不好就会膻,沈南絮因噎废食,从小就干脆不碰这个。
“是,是吗?”许修言迟疑道。
没去细想为什么祁牧深会知道沈南絮的饮食习惯,他认真地道了歉,就想将东西夹回自己碗里。
“没关系。”
沈南絮轻声阻止了他,笑了笑,夹起羊肉送进嘴里:“谢谢,很好吃。”
“好吃……就好。”许修言提到嗓子眼的心坠了回去,腼腆一笑。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祁牧深要骗他,但他也没那个胆子去质问。
沈南絮刚垂眸吞下羊肉,祁牧深就一挥手,将桌上大半的盘子都摔落在地。
周身的温度仿佛骤降至冰点。
隔着桌子,许修言被冻得瑟缩了一下。
盘碟摔碎的声音清脆。
象拔蚌,珍珠鱼撒了一地,牛肉丸滚得到处都是。
这些,都是沈南絮不吃的东西。
她分明吃不了,为什么要强迫自己。
刚包扎好的手再次渗出了血,祁牧深的眼中冻得像寒潭。
他单手捏住她的下颌:“为什么要吃?给我个解释。”
沈南絮的神色依旧是波澜不惊。
唯有眼尾含着红,一颗小痣仿佛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收了进去。
他的指腹在她眼尾处轻滑,抹走氤氲出的一点湿。
“你在……委屈?”祁牧深蹙眉。
沈南絮不该是这样的,
她骄纵,不讲道理,不合心意的时候会闹,气极了会咬他。
从不控制力道,更不会挑地方,逮哪儿咬哪儿。
不该是现在这样……逆来顺受。
“没有委屈。”沈南絮嗓音低哑,轻的像是自嘲:“祁先生没吃过牢饭吧,偶尔会有馊的白菜豆腐,变质的冬瓜,吃点荤腥都是奢侈。”
过了三年这样生活的她,怎么还会不知好歹地挑食。
多讽刺啊。
磨掉她所有傲骨的人,还要怪她,为什么不能不改初衷。
她要是还如从前那样,又怎么能活着出监狱。
光是那些饭,她不吃,就会饿死。
祁牧深沉着脸,没应声。
一边的孟晚却坐不住了,她皱着眉,冷哼:“南絮,牧深只是因为小时候的情谊,才关心两句,你何必要咄咄逼人。”
“你有今天,是自取其咎,怪不了别人。”她犹嫌不够,又补了一句。
沈南絮懒得与她做戏:“我已经罪有应得,你们还想听什么。”
孟晚心里一阵快意,面上却装的悲壮。
她必须要更可怜,祁牧深才会怜悯,心疼她。
才会更远离,厌恶沈南絮。
想到这里,她重重地敲打着自己的腿,声泪俱下:“如果不是你,我的腿就不会残,我和牧深,也不会拖着这么多年没成婚。”
好清新的白莲花……
“不用急着扔锅,车祸的事,我会继续搜寻证据,至于你的腿……”沈南絮轻嗤:意有所指:“是我所为还是你玩火自焚,你自己清楚。”
“牧深。”孟晚梨花带雨,委屈地去拉祁牧深的手。
他没躲开。
看着交叠的双手,沈南絮很轻地眨了一下眼,酸涩感从心底涌现。
注定不欢而散的一顿饭,最终惨淡收场。
从火锅店出来后,在许修言的一再坚持下,沈南絮只好坐他的车回家。
工作了半个月,她提前在逸致预支一半的薪资,在江城的老城区租了个小公寓。
距离火锅店不远,很快车开到了楼下。
她下车。
礼貌性地告别时,许修言也下了车。
他笑的和煦,却掩不住拘谨:“南絮,今晚……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有人打扰。”
他也没想到,祁牧深这个灯泡为什么总是不时地冒出来。
名震z国的祁爷,不是应该很忙的吗?
为什么总往他面前凑?
真的都是巧合?
有个猜想隐隐在他脑海中闪过……
不可能,他很快否定了。
祁牧深如果喜欢沈南絮,是不可能这么待她的。
“没关系。”沈南絮轻笑:“意外,是难以预料的。”
路灯下,许修言的神情专注而真挚:“我只想让你知道,你很好,玫瑰即使不小心落入过泥坑里,她依旧是玫瑰,馥郁,骄傲。”
温和有礼,绝口不提她的痛处。
“谢谢。”沈南絮的心里暖流淌过。
这世上,有人相信她是清白的。
“我……我”许修言我了半天,还是没勇气将一句完整的话说出。
他长吁一口气,给自己鼓劲。
然后脑袋埋得快垂到地上:“我,我能不能抱一下你,就当……当是朋友间的拥抱。”
说完,他仿佛安静等着宣判的囚犯。
忐忑,期待……
良久。
沈南絮倾身拥住了他,一触即分。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拥抱。
这一抱给了尴尬中的两人一个台阶下。
许修言红着脸,匆匆说完再见就钻进车里,绝尘而去。
像是慢一秒,他就会原地变成一只蒸熟的螃蟹。
直到车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沈南絮才往里走。
旧城区的小公寓住户多是老年人,入睡很早,路灯又忽明忽暗。
单元楼下的声控灯坏了几天,物业一直没派人来修。
不过距离电梯只有几步,她便借着外面微弱的光走了进去。
突然。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电梯口,一人正阴狠冷戾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