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走错洗手间
祁牧深眸底的情绪晦涩难明。
她……变了很多。
沈南絮无意和他在这里浪费时间，她一把打掉他掐在自己下颌的手，闪身跑进了其中一个隔间。
反锁的时候才发现，门栓坏了，根本锁不上。
她几乎立刻就重新换一个，余光却扫到……
门口，祁牧深正不紧不慢地跟了进来。
“变态！”
祁牧深慢条斯理地摘下钻石袖扣，随手扔在了地上。
衬衣挽到手肘，剪裁考究的衬衣包裹着结实劲瘦的线条，显出几分慵懒。
他咬牙：“变态？沈南絮，看清楚，到底谁变态。”
沈南絮疑惑地转头，看到了一排并列的小便池。
女洗手间，是没有这个东西的……
也就是说，她进的是……男厕？
祁牧深鼻腔里轻哼了声，勾着唇，不依不饶：“嗯？谁是变态？”
“……”沈南絮没理他，抬脚就要往门口走去。
祁牧深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扣住沈南絮，将她顶在隔间门上。
傲然睥睨地望进她眼底。
逗弄似的，头与她越贴越近。
沈南絮的怒视对他起不了半分作用。
为了和他拉开距离，她的脑袋尽力地向后仰。
脖颈完美的弧度落尽祁牧深的眼中，他瞳孔狠狠的一缩。
想狠狠的咬下去，和她的血相融。
滋味一定很棒。
沈南絮挣扎的厉害，突然门口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要进来了。
那人大概是喝多了，大着舌头跟电话里的人调情。
“宝贝儿，乖，老公在学英语呢，不信你听。”
声音越来越近，快到门口，只要推开门……
电光石火之间——
沈南絮挣脱不开，只好一把薅住缠在身上的祁牧深，扯着他闪身躲进了旁边的隔间，利落地锁上了门栓。
门外窸窸窣窣的解皮带声音过后，是放水声。
肮脏，聒噪。
祁牧深眉头紧皱，大掌将沈南絮的两只耳朵捂住。
沈南絮被他反客为主地压在隔板上，不敢动弹惹出声响。
她只好一手按在隔板上支撑平衡，另一只空着的手用力推拒在他肩膀前。
狭隘隐秘的空间里，刻意压抑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水声一停，那人又大喇喇地续上了话音：“宝贝儿，没骗你，真学英语呢，我念给你听啊，hello，how are you？”
“什么，你饿了？奶茶烧烤小龙虾，想吃什么老公给你点。”他上扬的语调突然下抑，打了个弯：“想吃老公啊，好嘞，这就回家喂饱你，让你吃个够，酸奶？好，我路上带，哦，不用带啊……”
……
不正经的话顺着祁牧深指尖的缝隙，漏进沈南絮的耳朵里。
她闭眼摒除杂念。
没注意到有一只手从耳朵上移开，悄无声息地摸在了她腰上。
掌下的细腰盈盈一握，熨帖柔软。
小腰好细。
祁牧深眸色渐深。
突然，“咕咚”一声。
醉鬼刚放完水没注意，脚底一个打滑，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他迷瞪着要爬起来，目光却刚好落在正对着的隔间。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眼花，贴着屏幕神秘兮兮道：“宝贝儿，老公看见了四只脚的怪兽！”
电话那端大概是骂了句什么。
醉鬼从地上爬起来，委屈哭诉：“老公真没喝多，你等会儿，我非得去看看这是个什么怪兽。”
随着摇摇晃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南絮的呼吸几乎停止。
门把被从外面拧了两把，“咦，怪兽还会锁门，哎呀，老公真没骗你，等我爬上去看。”
……
要是让人看见她出现在男洗手间，还和祁牧深……
没等沈南絮有所反应，祁牧深沙哑压抑的声音响在头顶：“宝宝，放松点……”
醉鬼刚准备踩着拖把爬上去看。
听到里面暧昧的声音，他怔愣了一瞬，才又对着屏幕傻笑。
“宝贝儿，嘿，你说得对，没有怪兽，小年轻在里面办事儿呢，真猴急，哎，老公这就回来喂你。”
直到外面的醉鬼走后，祁牧深才将人放开，垂在身侧的手捻了捻指腹。
细，还软。
一欺负就哭。
越哭，就越想欺负。
隔间太小，沈南絮得了自由，伸手就要拉开门栓出去。
“别动，不然我就叫非礼。”低哑压抑的声音在后脑勺上方响起：“让我缓会儿。”
“如果，不想用自己泻火的话。”
只是贴的近了些，他就轻易被她勾起欲望。
沈南絮自然也感受到了，她涨红着脸，低骂了一句卑鄙无耻，一手拉开门栓。
出去之后，重重地将隔间门推了回去。
在其他楼层的洗手间换完衣服，她迅速返回了岗位。
好在耽误的不久，宴会又接近尾声，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顺利拿到工资之后，她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到最近的公交站等车。
站台的人很少，有的手指翻飞刷着视频，有的横着屏幕在游戏里厮杀。
今天站得太久，腿好似灌了铅一般的重。
沈南絮坐在了站台广告间的长椅上，安静地等车。
长椅的另一端，只有一个男生将猫包搁在腿上，隔着包边侧的网兜逗猫。
万家灯火，车水马龙。
深夜的喧嚣，竟莫名的让人放松。
等了五分钟左右，车还没来。
步行的话，站台距离医院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算了，还是走回去吧。
她从长椅上起身，点开导航软件，刚走到路口，一辆凯迪拉克倏地停了她侧边。
车窗降下，露出许修言儒雅的脸。
“南絮，是去医院吗？刚好我顺道。”副驾车门被打开，许修言含笑望着她：“再耽搁的话，警察叔叔要扣我分了。”
“……谢谢。”
她和许修言只见过几次，却一直在麻烦他。
坐进车里，扣好安全带后，许修言才缓缓发动了车。
车内，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而站台边暗处的树影下，坐在劳斯莱斯后座的人凶狠阴鸷地盯着远去的车影。
……
江城的房价在几年间翻了近一倍，沈南絮挣的六百块，即使是最偏僻的地方也租不到。
还需要出去找找兼职才行。
第二天，沈承业的状态很好，在四瓶点滴打完后，没有像往常一样有困意。
碰巧隔壁病房的小姑娘来找他聊天，两个忘年交聊的不亦乐乎。
沈南絮便在一边给他们切水果。
小姑娘叫商芷，十五岁，去年小升初的时候考了非常好的成绩，却在体检时，查出了恶性肿瘤晚期。
“叔叔，许哥哥说我有一项什么指数的在好转，唔，反正是个专业术语，他答应我明天给我带珍珠奶茶。”
沈承业伸出手摸她的头，也跟着高兴：“真乖，吱吱很快就可以痊愈回家。”
吱吱是商芷的小名。
小姑娘人如其名，像花枝鼠似的，爱吃零食，也爱说话。
“叔叔，等我们都病好了之后，我带你去看极光好不好？”小姑娘是乐观派，脸上永远挂着笑。
“好，叔叔答应你。”沈承业的眼眶蓄满泪水，只好转过身，装作累极了，躺回病床上，用薄毯将眼泪抹掉。
现代医学虽然发展迅速，但肿瘤晚期，仍是不治之症。
他们只能躺在病床上，日复一日地吃大把药，和挂不完的点滴，直到生命消逝的那天。
明知没有一点希望，却还拼命想要活着。
绝望而苍白。
商芷大概也看到了他的眼泪，突然垂了眸，眼中也染上湿意。
她活不了多久的，她知道。
只是，她不想身边人因为她而痛苦，所以才一直佯装坚强。
沈南絮怕她也跟着难过，将切好的芒果递过去，和她聊天。
小姑娘抹了把脸，扑闪着大眼睛，神秘兮兮地将手机屏幕给沈南絮看。
照片里是个清秀的小男生，戴着眼镜，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典型的“学霸”。
“喜欢他？”沈南絮打趣。
商芷微微红着脸，嘴角的笑越来越深。“嘿嘿，沈姐姐，他好看吧，就是这家伙，总和我争班里的第一名。”
她自来熟，很快打开了话匣子：“他脑瓜子好使，一科数学就能高我十几分，不过我语文比他好，作文能比他高好几分呢。”
沈南絮没说话。
商芷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
“我们班女生都喜欢他，但他好像不喜欢女生，书呆子一样，整天就知道学习。”她满足地咬了口芒果。
将芒果细细咽下之后，她微笑道：“你说，他不会喜欢男孩子吧，那种校外霸道学渣什么的。嘿嘿，沈姐姐你怎么不笑呀，我逗你的，他之前让我做一道超纲的数学题，那题真难，花了我三个晚上才做出来，你猜答案是什么？”
小朋友的浪漫表白……
520,1314这样的谐音吧。
沈南絮失笑，配合地摇头，像是完全猜不出来：“学霸的世界，我不太懂。”
“答案是π。”商芷用叉子恶狠狠地戳在芒果上，哼声道：“他说这个答案像我的兔牙。”
沈南絮：“……”
好含蓄的小朋友。
“后来挨了我一顿打，他才别别扭扭地承认喜欢我，可惜学业太重，他好久没来啦。”
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商芷眼底的失落：“姐姐，这是不是就是书里说的初恋啊。”
“姐姐，你说他还会来看我吗？”她脑袋低垂，嗡声道。
心口一股难言的酸涩涌现。
沈南絮轻嗯了一声：“会的，所以你要早点好起来，把他领到这儿，姐姐帮你把关……算了，姐姐的眼光不太行，让沈叔叔帮你看。”
商芷重新又笑起来，重重地点头：“那，初恋是什么感觉呀？姐姐有过初恋吗？”
……初恋，感觉。
世间的初恋大抵相同，开始都是甜而放恣的，等时间久了，就失了原来的味道。
也许败于新鲜感，也许败于权衡利弊。
最后或形同陌路，或互相捅刀到彼此仇恨。
“姐姐？”商芷天真的脸凑到沈南絮面前，才将她的思绪拉回：“姐姐的初恋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要怎么说呢，沈南絮垂眸。
十年的暗恋，即使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是一段弥足珍贵，割舍不掉的回忆。
沈南絮不是个会隐藏过往的人，也不会否定过去的自己。
在那个人亲手将她送进监狱之前，她所有的欢愉难过，都来自于他。
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
“我的初恋，死在我十八岁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