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君心似明月
月薄星稀，雾霭沉沉，一如粗布衣裳少年沉重的心。
周钰找遍了贫民窟的每一户人家，直到他从最后一户人家门口走出来人已经没了精气神。
他白天找，晚上也找，白天没人的他就晚上来问，没一个人见过季姑娘。
当田兰芝告诉周钰季姑娘所经历事情的时候他着实被惊到了。
他不是震惊季辞的大不孝。
也不是震惊她敢在家中无白事的时候穿白衣。
而是佩服，五体投地的佩服。
他佩服季姑娘，佩服她的勇敢。
佩服她的不愚孝，佩服她重情重义，佩服她的一往无前。
熟读四书五经的周钰深知作为人子不能一味的愚孝愚忠。
然而大厉国有这种觉悟的人寥寥无几。
他们都在盲目的孝顺，他们从来不管长辈是对还是错。
他好像不认识季姑娘一般，这样的季姑娘周钰从未见过。
可现在她受了重伤，人也不见了。
他不信这样的姑娘会命如薄纸。
周钰生出一阵阵茫然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他觉得这辈子应该都见不到她了吧……
那个仿佛星星一样的姑娘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周钰失落的脚好似有千斤重一样，他走的很慢很慢。
他跟万掌柜请了五天假，眼下时间也到了。
田兰芝也恢复了些力气，也在不断地失望中也接受了现实。
周钰为了避嫌也为了让田兰芝住的安心，自己彻底搬到了清风斋去住。
一个月后，季府放出消息说二小姐身染恶疾，药石无医去世了。
其生母也因为忧思过度回娘家去了。
季府门口挂起了白绸挽联，也设了灵堂摆了幅棺材供人祭拜。
还道貌岸然的请了无相寺的高僧来做法事。
只是来祭拜的人没一个认识季辞的。
季家也在不久后搬离了潭州城。
田兰芝听到消息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这些都和她没关系了，她只想找回自己的女儿。
她身体大好之后再次走遍了贫民窟的每家每户。
当田兰芝把画像拿出来的时候很多户人家都说像那位让他们吃上肉的姑娘。
就是这画像太胖了些，那位姑娘瘦的得很，远远没这么白嫩。
田兰芝根据大家提供的信息来到马婆婆家时，马婆婆却说那姑娘已经出去好几天没回来了。
她满怀希望又瞬间落空，颓废的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路过的人看她仿佛看神经病一般，她也不在意。
…………
如马婆婆所说的，季辞将方法告诉大家后河里没两天就捞不起来一条鱼了。
但仍然有不少人不死心的蹲在河边捕鱼，季辞只能摇头叹息。
五月的天日头渐渐大起来，马婆婆给季辞拿了一套她儿子穿过的衣服。
有些粗糙，上面还有补丁，季辞也不嫌弃，她要是再不换衣服就得发臭发霉了。
身子大好的季辞从河边打来清水，烧热后拿换下来的衣服浸湿热水把自己里里外外的擦洗了一遍，足足洗了两遍身子才感觉到清爽了些。
马婆婆看着清洗完毕的季辞满意的笑笑，又取来一根木簪为其挽发。
季辞坐在矮凳子上一动不动，很是乖巧。“婆婆，你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会上你过上好日子的。”
“婆婆信你，阿辞姑娘最能干了。”马婆婆笑得很真诚。
她当然相信季辞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了。
因为那边出了高价，回想这几年过的苦日子马婆婆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坐在矮凳子上的姑娘感觉到有东西滴在自己的头上，她回头看着马婆婆。
“婆婆，你怎么哭了？”
少女明媚的模样让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有些不忍，“阿辞姑娘，婆婆对不起你，你别怪婆婆，婆婆太穷了，这贫民窟每天都有饿死的人，说不定哪天老婆子我也就饿死了。”
季辞还以为马婆婆为什么这么难过，原来是担心吃不饱。
善良的姑娘拍拍胸脯豪言壮语的说道:“婆婆别怕，有我在你不会饿肚子的，婆婆救我一命，我一定会给婆婆养老送终的。”
马婆婆只是微笑，并没有说话，她不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能让她衣食无忧不成？
只有拿到手里，看得到的，摸得到的才是最能让她踏实的。
季辞木簪挽发，一身粗布补丁衣服站在河边，小半个月的鱼汤鱼肉让她气色好了很多。
过往的男子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心里都忍不住想可惜了这姑娘。
河里不会一直有鱼，穷人还是会有食不果腹的一天。
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
河床的水位下降了许多，露出河里的石头。
小安带着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在河边翻着一块又一块的石头，季辞好奇的看着他们，“小安，你们在找什么？”
小安正是之前让季辞教他们捕鱼方法的小孩。
瘦黑男孩拿起手里还没有鸡蛋大的螃蟹朝季辞挥舞着，“阿辞姐姐，我们在找螃蟹，鱼捕不到了，家里吃的又不够，这不河水降下去就来找螃蟹了。”
季辞心下了然，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是贱民，没有户籍没有土地。
有些还能给别人打打工换一口吃的，有些只能在潭州城乞讨为生，吃不饱是常有的事。
季辞忘了一眼河边，一个个鹌鹑般大小的田螺龟缩在泥沙里。
季辞指着那些个密密麻麻的田螺问小安，“小安你们不吃这个东西吗？”
黑瘦男孩拿着篓子小跑过来，“这个能吃？不会有毒吗？”
“可以吃的，你们拿回去试试，比鱼肉还好吃呢！”季辞笑笑。
小安不再犹豫，下水就开始摸田螺，其他几个丁点大的也在河水碰不到的地方捡，
阿辞姐姐很厉害，是她让贫民窟大部分人都吃上了好几顿鱼肉，这些小孩子都非常感激她，也非常相信她。
“阿辞姐姐，这个东西可怎么吃啊？外面全是壳啊！”小安边摸水里的动静边问道。
季辞也开始下河捡田螺，一连小半个月的鱼汤鱼肉她已经吃的有点想吐了，也想换换口味，可况这情形过两天田螺估计也就没有了。
田螺的吃法有两种，一种是带壳烧，很显然他们并不合适这种废油废盐的方法，季辞直接说了第二种。
“把它们放锅里用水煮，放点生姜，煮久一点，然后它那个肉啊就很容易挑出来了，可以用针，没有的话橘子树上的刺也可以挑出来，有条件可以再炒一下，没条件也可以直接吃，不过那个能吃的肉不多，下面连着肠胃的地方就别吃了，会吃坏肚子的。”季辞耐心的说道。
可这里已经是穷的要卖孩子的地方了，谁还管会不会吃坏肚子？
小安边听边记下，又看了季辞好几眼。
觉得她很眼熟，前几天他怎么没发现？阿辞姐姐和那个大哥哥手里拿的画像上面的人好像。
“阿辞姐姐，前些天有人拿着一张画像来寻人，我瞧着那画像和你很像，就是比你胖一点，你太瘦了。”
季辞没多想，“可能是长得像吧。”
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很多，有人和她长得像也不奇怪。
何况小安说画像之人比她胖很多，那应该不会是找自己的，再者又还有谁会找她呢？
除了她那个软弱可欺的便宜娘亲她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找她。
季辞不知道的是，她一月没照过镜子，哪里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瘦了两大圈，婴儿肥一点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