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命运多舛的女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冯弘起身在客厅中开始踱步。
客厅同他以前来的时候的摆设基本没有变化。只是现在没有以前那么规整，有的地方—甚至茶几上都有不仔细看都不能发觉的灰尘。靠近他这边还有一种液体的残留物，可能是饮料或是吃水果的时候喷溅在上面的污渍。
瓷砖上也没有以前光亮，可能是许久未擦的缘故。尽管小雨和小川将可爱的烟雾和呛人的烟味留在了客厅，但是冯弘还是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某种食物躲在角落里和潮气慢慢融合产生的。冯弘有些忍受不了，他往开着的窗户那边走去。
小川有些不好意思，他将点燃的第二根香烟惴惴不安地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不好意思冯哥，我抽烟熏着你了。”
“没事，我想到处溜达溜达，活动活动腿脚。”
小川没有再说话，自顾自地接着抽起烟来。
冯弘由客厅进入入厨房，整个厨房倒是挺宽敞。右边灶台，它的上方是“老总”牌抽烟机—这是有名的大品牌抽油烟机，冯弘经常从电视的广告里看见它。
左边是一个圆形的餐桌，中间是一个小圆盘，可以随时转动以满足食客对菜品的随时选择。桌子上的花纹很特别，冯弘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看见过，大概这是这家女主人特意定做的吧。
透过厨房的窗户可以看见后院的草坪，四周放着许多花盆靠在墙边，草和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人打理了。
正在此时，二楼的房门打开的声音传入冯弘的耳朵里，他下意识地扭过来脸，只见小雨和许静华分别从房间里走出来，小雨在前，许静华像是躲在小雨后面不想见人似的，头发散乱披在肩上，脸是苍白，眼睛低垂，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在暗淡的二楼上显得阴森恐怖。
冯弘一惊，从外表上，她的病情没有好转的迹象，不知道她的逻辑能力有没有受损，看样子从她身上想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将会很困难……
大家又重新坐下，这回小川和冯弘坐在门口右边的沙发上，她娘俩坐在对面。
“我把你们允许我妈妈去见王叔的事情跟她说了，她很开心，想当面谢谢你们。”小雨一边冲着他们点头，一边又斜过头看一眼母亲。
许静华一丁点笑模样都没有，脸上像是被熨斗熨过的衬衫麻木而笔直。冯弘知道是因为病情所影响的，他们能够理解这个可怜的女人。一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从自信从容到现在的一蹶不振，也许科学家也不能说清其中的原因。
“王强现在挺好的吗？”许静华右手拇指和食指摆弄着黑色睡衣上被沙发阻隔起的突起。
许静华没有上妆的脸上简直惨不忍睹，刀刻的鱼尾纹，明显的眼袋，耷拉着眼皮，最真实的自己呈现在冯弘他们面前，毫无掩饰。
“目前，王强被关押在看守所，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冯弘预感可能以许静华目前的状态可能听不懂他的回答。
许静华没有接着说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别处，“我这一生的命真苦……”
一句话出口，就好像是一名优秀的演员，在耷拉的大眼皮下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稍不注意就可能泪如雨下。
冯弘和小川静静地看着她，生怕刺激到她的敏感神经。
小雨扶着母亲的肩膀，像是安慰母亲继续说下去，也可能是不希望母亲继续说下去。
屋内的气氛又回到下雨时的样子，尽管外边已经阳光明亮。
令人欣慰的是许静华没有哭，“我小时候父母对我非常好，虽然我家是工人家庭，但是父母非常宠爱我。”许静华的眼神中略微闪过一丝幸福的样子。
小雨也是一脸的懵懂，她从来没有听过母亲讲述自己身世。她过去是多么刚强的一个人，不会向外人说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女儿。”
小川不敢抬头，一个劲地在本上写着只有自己能够看懂的文字。
冯弘按照自己上警校时学的心理学，想揣摩一下许静华的心理，可是理论和现实始终会有出入的，每一个病人的情况千差万别，不要妄想用一种思路对付所有的人。
许静华开始逐渐放松，把弄衣服的手和另一只手同时握在一起，拘谨地放在了两腿之上。愁容按照一定的线路有序地从脸上撤离。
“那时的我是最快乐的，我想要什么东西父母都能满足，大院里的孩子都羡慕我的玩具和我的零食。每次我们玩过“家家”——扮演公主是我唯一的选项”
许静华那惨白的脸上，泛出久违的一丝红晕。
转瞬之间，他又恢复了刚才的状态，“我一开始就没看好钟海。”她的手又摆弄起衣服的边缘起球的地方，她想把一个个小球揪下来，可是小绒球好像故意和她作对，不停地躲着她手指的捻拽。
小雨疑惑而惊讶地看着母亲，她的心情根本就不能用一个痛来形容，她感觉自己原来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呀！
小雨努力压制自己的痛苦，想要质问母亲，为什么你们俩这样不负责任呀！
冯弘和小川已经忘记了现在的时间了，难得许静华今天能够把一些心里话说出来，他俩乐意屏气静听。
“他的长相并不突出，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好工作，但是我的父母极力地撮合下，我才同意嫁给他的……”
睡衣的边角的小绒球被他摆弄得越来越多。她的心情开始烦躁，说话的语速加快，大家都在为她能否继续说下去捏了一把汗。
“结婚的时候我是很幸福的，我跟同龄人比较，钟海什么都给我置办上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对他是非常崇拜的。”
她的手已经开始不摆弄衣角了，一只手开始摆弄过肩的长发，一直向后捋，直到手中的汗液将头发变成一绺一绺的。她有些害羞地将头发摆弄完毕，眼睛里流露出来可怕的神情。
“可是我越和他在一起生活久了，发现他的各方面的能力都非常低，无论是工作还是为人处事都很任性。家里的事情全都靠我一人承担，我实在是坚持不了。”
许静华的眼泪终于在这个时候落下了，它包含着她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和心酸。这也打破了外界对她的不好的看法，原来也并不是像外边人传得她那么薄情寡义。
小雨现在已经不那么痛苦了，她开始能够理解母亲了，她知道父亲确实有些木讷，关于这个她也有切身的体会。
小雨从小到大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母亲包揽，父亲好像是住旅店的，除了给生活费以外，根本没有存在感。但是她还是喜欢父亲的，父亲对她简直是百依百顺，基本她提出啥要求他都会答应，把自己宠的像个小公主。
“虽然钟海平时对我百依百顺，但是他这个人做事好走极端，你不知道他突然就会发脾气，比我还任性。在我提出离婚的那一天，我从他的眼里看到凶光，那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在当时我有些后悔提出离婚的想法。”
许静华的身体轻微地发抖，她可能正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冯弘和小川一直倾听着她的声音，没有插一句话。
“奇怪的是第二天，钟海居然同意了，我根本没有找任何人跟他谈，简直太神奇了，他自己想通了。”
许静华的情绪有所缓和，脸上的恐惧之色也烟消云散。她对自己自述式的谈话好像很适应，也许她现在的心灵经不起外来话语的刺激。
冯弘也喜欢这种方式，这样才能听到许静华的许多心声。
“我和王强的交往，是在我和钟海离婚以后才开始的，我非常看重自己的名声。王强和麦多之间的恩怨瓜葛也不能完全是由于我的介入造成他们分开的，他们已经分居很多年了。”
许静华说话的思维比正常人的思维都清晰，只是她那不知安放在哪里的手，一会在衣角，一会在头发，这会儿在腿上。
黑色的绷直的睡裤上，她的双手上下来回摩擦，当她不说话的时候，摩擦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像一只懒洋洋的驴在泥地上给自己瘙痒。
“麦多不是一个好女人，”许静华紧张的脸庞上嘴张得很小，声音也很小。大家沉默了一会。都在等待着许静华下面的话。
“我可怜的姑娘啊！”许静华明显地表达对姑娘的同情，但是她没有同姑娘有眼神的交流，这令大家有些疑惑，难道不是说旁边的小雨吗？
许静华只顾摩擦自己的大腿了，好像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一样。
“我家王强是被冤枉的。”许静华的声音逐渐地加大，感觉她的情绪又开始不稳定了。
“没事，只要王强能说清楚，他就会被释放的。”冯弘终于开口说话了。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许静华猛地抬起头，一双无神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冯弘，冯弘倒是泰然处之，小雨和小川被吓了一跳。
也就是那么几秒钟，许静华的头又低下了，又回到麻木的状态了。
许静华开始沉思了，她犹如落入无人之境，除了一些摆弄完大腿以后又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指了。
许静华的自顾自地述说，倒也省得冯弘和小川的许多麻烦，他们俩只是做好“录音机”就好了，这也是他俩办案以来头一次遇到的“轻松事”。
小雨的眉头深锁，她不仅担心母亲的病情日益加重，又为自己的身世怅然不止。本来她是想成全母亲和王叔的事情感到高兴，现在她又后悔让他们俩见面了。这样只会增加母亲的烦恼，将进一步加重母亲的病情。现在她预感王叔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被放出来的，涉及那么大金额的资金，这个窟窿谁也无能为力。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个人和组织尽全力帮他。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企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散架了。曾经的亲戚、朋友都躲得老远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许静华依旧低着头自言自语，同时脸上又出现了诡异的笑容。
这一次大家又开始沉默了。
天空中高傲的太阳放低了姿态，但是它所遗留下的热浪只增不减，屋里四个热源将客厅搞得更加闷热。
四个人的脸上都覆了一层细汗在额头上。但是空调依然没有被打开，好像大家商量好了一样，都想尝试一下流汗的感觉。
“我们什么时候去探望王叔合适呢？”小雨终于将今天最需要的话题抛出来。
许静华依旧低着头，摆弄着发白的手指头，好像这件事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我们今天来只是通知你们允许你们去探视，具体的时间你们要等我们的通知。你们随时做好准备就可以。”
冯弘看了一眼眼前的许静华。
“行，那我们就等你们通知了啊！”小雨说道。
冯弘和小川赶忙起身，说了一些道别的话。小雨也没有极力挽留，因为母亲现在不及时吃饭会影响她的正常吃药的，现在已经是下午1点多钟了。
小雨把警察送出门口后，赶紧在网上点了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