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探视前
盛夏的太阳拼命地烤着黑色房顶的牢房，关在里面的人不停地咒骂炎热的天气，好像这样才能平复一下他们烦躁且麻木的情绪。这时的太阳更起劲了，好像听到了咒骂一样，外边的天更亮了，远处的院子上的空气像是受到了电磁力作用一样，在那里扭动着自己飘忽不定的松散的身躯。
在这些人的中间，王强独自坐在角落里，表面上看去，他已经打坐入定了，即使他在这里再呆上十年，他永远也适应不了这样的生活。曾经是那样风光无限的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也得低下头颅。他的脑袋里只想着许静华，进来这么长时间，他知道没有人愿意来看他，即使有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倒霉时的样子。他相信许静华不是那么薄情寡义之人。自从那天他让小雨捎信的那一天起，每一次管教开锁的时候，他都非常兴奋，他的内心等待着管教喊他的名字，但是每一次都让他失望，再失望过后是强烈的疲劳感，一会是情绪的激动，一会是失落，对于王强的年龄是极度不适应的。
对于能见到许静华王强是有绝对的信心，即使在如此的状态下，他都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来完成自己的想法。
自打他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几乎没有好好地合过一次眼，每当他要睡下的时候，眼前就像过电影一样，画面乱七八糟，大多是以前美好的画面，有他第一次上银行存一百万的情景；有公司开业的场景；有和许静华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有几次谈成大买卖时的场景……
每每想起这些以后他的头开始疼起来，他有时候会想他该享受的都享受到了，他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可是头疼依然，只有他昏昏沉沉地睡下后——那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如此往复，他没有同任何人提起，即便是管教找他谈心的时候，他不会透露给任何人，他有自己的想法。
同屋的人对他还是非常客气，他自己明白，是管教事先打了招呼，但是他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感谢的话，没进来之前他是不习惯跟别人说谢谢的，现在他的感情已经麻木了。
角落里的霉味由于高温的作用，正以飞快的速度往鼻孔里钻，还有其他人身上那股难闻的气味，令他想要吐，不过还好，这个时候他的头不痛了。
每一次提审他的时候，他很奇怪：他的血压、血糖等指标都出奇地好——尽管和他的心思正好是反的。
自从和小雨见面之后，没人再提审他了，管教也不来找他谈心了，牢里其他人也没有来打扰他……
公司是他实现理想的平台，既然它已经破碎了，自己得想别的途径了，他还年轻，老天既然已经眷顾我一次，他相信还有第二次……
牢门的锁和铁门的碰撞声打断了王强的沉思，但是王强没有激动，因为他知道这是午饭的时间到了，让他难以下咽的饭菜，使他的胃一紧，那股奇怪的味道又快马加鞭地赶到，一股酸水一下涌到嗓子眼，他的味觉已经感到了酸味，还好他及时硬生生地给压下去了——午饭照常。
蓝色的夜空下，几个星星明亮地闪耀着，和王强的意识一样，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屋里的其他人——王强从不认为和他们是同类人，尽管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鼾声、磨牙声、放屁声、梦呓此起彼伏，王强厌恶地扫视一下，心里默念着最恶毒诅咒。每当此时也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尽管还是有些声响，那也比他们白天的吵闹强得多了。有时他甚至幻想和谁打一架，直接关禁闭，那样就可以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了。但是他看了一圈，屋里的人他谁也打不过，最后不仅去不了禁闭，还得白白挨一顿打。
时间在他胡思乱想中一滴一点地消失，以前他忙的时候，时间都是成片的消逝。好的时光总是匆匆且短暂而过，可惜的事情是没有人当时会在意的。
王强翻了个身，这下脑袋更清醒了，索性他睁开眼，在黑暗的屋里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他啥也没找到。顺着他右边的窗户，只看见几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白色点状的星星若隐若现地表明天空的存在。
逐渐强大的蛙声逐渐地压过了屋内的声音。他喜欢这种蛙叫声，小时候经常听，通过蛙声他和小伙伴轻而易举地将青蛙收入囊中，回家后就变成了饭桌上的美味。
“许静华来看我，我能对她说什么呢？”王强小声地自言自语。
他有太多的话要说，可又觉得这些话说不说也没啥用。他想起她的音容笑貌，像年轻的时候对恋人的感觉，尽管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本来他早已规划好了和许静华的婚后生活，可是老天却没有给他这样的幸运，他现在有些后悔给西山上的寺庙捐了那么多的钱物，自己的愿望一件也没实现。
由于怨恨的产生，他又开始厌恶起自己的前妻和他那不肖的儿子，也许早一点摆脱他们，他也不会经此一难。不过他已经想好，即使自己认了目前的警察定的罪，法院最多判他5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他在想着他和许静华以后在国外的生活。想到兴奋的事情反而让他昏昏欲睡，大概现在又到了后半夜了……
小雨这两天的心情变得有些异样，她对于母亲的爱也在悄然地发生变化。和当天母亲跟冯弘说的那番话有关，也和母亲生病后，她们之间鲜有的交流有关。每天她们母女俩的生活就像机器人的生活一样，从星期一可以就可以看到星期五，乏味可陈。她越来越不相信医生了，她开的药对于母亲的病情几乎没有帮助，有时她看见母亲站在阳台的时候，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关于母亲的这种病，网上的各种解读非常多，影视剧里面的演绎更是吓得小雨不知所措。她的心里总是有种不安全的感觉，越是如此，她就会在平时的生活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母亲，这下更是不得了了：母亲站在阳台上，阳台离地面足有4米多高，如果母亲从上面跳下去的话，不死也会半半昏；有时她把自己锁在屋里时间非常长，小雨会非常着急，母亲会不会偷偷吃下安眠药或是其它小雨也不知道名称的毒药——这时她会搜肠刮肚地想到“鹤顶红”等可怕的毒药；有时母亲在卫生间的时间特别长，小雨会想到更可怕的自杀方式——割腕自杀，还有浴室的天棚上的横杆究竟能不能不能承受母亲的身体重量；出门的时候小雨更是害怕，路上一辆辆飞快的车辆，更加可怕的是高空坠物——对于这点后来她想开了——这已经超越自杀的范畴变成了意外。小雨的脑袋里大概就想到这些，她可不是想一想这么简单，现在家里的事都由她做主，她现在有权利完成自己的想法。她找人把她家的阳台给封起来，她告诉母亲，她认为把阳台包起来，会使家里的卫生能干净许多，尽管小雨从来没有干过家务活。她努力了寻找母亲卧室的所有药品和毒品，小雨说她想找点感冒药吃，尽管她生病的时候，自己从没动手自己拿过药或者水，一次也没有。她去卫生间的时候，可怜的横杆连她的体重也没有成承受得了，看着坏掉的横杆的不规则的切口，她会心的笑了；至于出门，她会选择尽量少出门，或者是不出门，这样的保险系数是最高的。
在办完那些让小雨不放心的事情后，她还会定期同母亲的主治医生探讨母亲的病情：尽管医生表示母亲的病不重，但是她发现母亲的病正一点点向不好的地方使劲。母亲能开口说话，但是从不主动与人交流，即使小雨主动和她交流，她总是自说自话，或是含糊不清地说话。母亲有时候脸上会有一些表情，但是肯定看不见她脸上的笑容。母亲有时候会背着她自己偷偷地哭泣，但有时候在吃饭的时候会不知为什么而潸然泪下。小雨开始怀疑医生了，母亲吃得那些医生开的药根本没有多大作用。小雨自己没事的时候就会上网查一些她自认为有用的方法。她更相信网上提出的“心结治疗法”——就是如果找到病人的发病的心结，同时打开它，抑郁症自然好了。小雨鬼使神差地相信了这种方法，因此她非常希望母亲能够现在就和王叔见上一面——小雨认为母亲的症结就在王叔叔那里。
过了两天，冯弘来信了，因为看守所内部改造，暂时不能让王强和许静华见面。冯弘强调了那个暂时的意思：有非常大的可能，他们终会能够见上一面。
火急火燎的小雨又开始上火了，她不是那种随便就翻脸的女孩，虽然她也是娇生惯养的人。她想求冯弘给想想办法——但是最终没有张开那张嘴。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她想：如果有可能的话，冯弘一定能帮她促成这件事，不需要她多费口舌。她也不会去想警察为什么不让他们会面，因为她确实也猜不出来正确的答案。
许静华自冯弘来告诉她能和王强见面的时候，她的心情本来是挺好的，但是她自己觉得这件事也没有令自己十分兴奋，也可能自己兴奋的时候时间特别短，她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想起，一些关于和王强会面的一些细节：衣服她本人喜欢黑色的连衣裙，穿上它让她看上去非常有气质，身材也显得特别棒。可是王强喜欢我穿那件粉色体恤和黑色的休闲运动裤，他说我穿上这套衣服加上一顶帽子，显得非常有朝气和干练。许静华一直为穿衣服这件事的选择而难过，她怕自己表现不好，影响到王强的情绪，她把和他对话的场景都想像一遍，自己努力练习说话的语调和内容。但是每一次都不一样，上午想的和下午想的都不一样，今天想的和昨天想的也不一样。每每想到他们俩见面的事情，她还会乐一下，这种笑容非常可怕，如果让小雨看见的话非得吓坏她：嘴角斜着，眼睛低垂地向斜上方看，牙齿扭捏地露在外面。如果有人见过这种笑，把它说成哭也无可厚非。可是对于这一点对于许静华来说，都是她努力地表达一下高兴，她也记不起来了，什么时候起，笑对于她来说都是奢侈品了。
许静华现在喜欢黑色，喜欢独处，不喜欢和别人交流，甚至不想跟小雨交流，她害怕和别人交流所产生情绪上的不适。她觉得目前她这种状态是非常好的，她会在自己的世界里产生不同的自我，这里她说得算，她决定着所有。
许静华想看看王强，担心他的日子她已经熬过来了。在她心里见面也好，不见面也好，她自己都能说通。这样的想法是正确的。想法在不断变化中，始终没有确定，她开始偷懒了，但是即使不想王强，许静华又开始失眠了。
许静华把问题搞成一大堆，连一个也处理不了。有时许静华会头痛，那是因为生小雨时坐月子受风得的，她会在心里不停地埋怨小雨。很显然当初不生小雨不就没这些事情了。她又开始在心里埋怨钟海当初不应该结婚……经过几轮的自我较量，时间过得飞快，但是许静华的脑袋里昏昏暗暗，依然睡不着，她有点着急，明天和王强见面怎么办？许静华有些害怕了，她怕自己表现不好，对不起王强呀！时间可不太管她，没有一点迹象，天亮了，许静华又开始想别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