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人来人去，非人力
出来的几人在外面的街道处站着抽了两根烟，看着有人出来了便招了招手。
“大师兄，这边，这边！”
贺元华看见李季时也出来了，摇了摇手示意了一下，显然他早就等待多时了。
至于他为什么非要皮这么一下，不过是人情世故罢了。
老爷子年岁大了，总是念旧，这老房子又是几人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走的时候，老爷子总是要磨蹭个几十分钟。
谁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他走之前，每个房间都要细细的检查一遍，一切的呈设他们上楼时都看过了，和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等到李季时靠近，给他递过去了一根烟，他摇了摇手拒绝了。
“每年老爷子一个人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啊～”
李季时没有去看他，而是自顾自的在他靠着的那棵树边撑着，听到他的话也是回了一句。
“年岁大了，念旧情吧，老爷子一辈子都没找个伴，也就我们几个人，理解，理解。”
听着这话的何知鱼找了个路边蹲了下来，接过递来的烟抽了几口。
“老大啊～你这么好的技术怎么就不继续坐堂了？钱赚够了？”
李季时听着这话，转了一下身子，背靠着大树。
“钱哪是能赚的够的，老爷子也快走不动了，总得有个人接过他的事情给你们顶着吧？”
“呦，鲁才也来了，你小子这次倒是激灵啊？”
贺元华看着鲁才也跑了出来，有些诧异的叫了一声。
鲁才是秦老爷子的六弟子，不过在出师后学的有些杂了，导致他和其他人有些走心了。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至少其他人都这么觉得，只是老爷子有点心里不舒服罢了，谁都知道反正就是不说。
出师后，鲁才有些气盛，一头就扎入了急诊领域，大家都知道的，中医在急诊方面被放空了不知道多久。
这贸然的跟进去，以各自的本事其实都不足以挡住世面的。
这不，他为了能撑住，学了一些其他流派的很多东西，比如火神派的大剂量手法，一些徒手止血相关的方面，也是愈发的游刃有余了。
只是他当时的做法太过激进了，老爷子在那时候就和他吵了一架，谁也劝不住，但也没有闹得太大，只是老爷子看他的时候有些不舒服了。
急诊嘛，都是为了救人，学习其他的流派，在他们看来真的就那么回事。
到了这个时代，哪个不是贯通古今汇聚百家之长呢？
再固步自封下去，那就真的要进历史了。
毫不客气的说，中医还能苟活到今日主要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给全国的医疗体系兜底，不至于让现代医学完全占据场所，到时一言之堂，体系一旦崩塌那就没得玩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也才会有了各自的安分，那些大医院也才不敢像以前那样过分的压迫中医。
以前压迫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呢？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救不活了，中医能救，但是不让你去救，就是这么现实。
你要去救，那就各种检查，没事都要给你整出点事来。
那个时代除了一些已经出头的人物以外，还能有几个人站的住？
真就是行医救人都要先看人脸色，救了之后还不敢强迫对方补齐医药费，一旦闹大了倒霉的还是自己。
至于现在嘛，不过是有着国家在兜底，再加上大多数的能人医师都在医院里，变向的在提升它们的名气，所以不再那么做了。
鲁才接过贺元华递过来的烟，借了一下火后，自顾自的深抽了一口。
“呼～”
“怎么的？急诊死人看多了，想要拉我们去？”
贺元华不正经的随意说了一句，也不走心，谁都知道各自的那点破事，也不在乎和自己人聊聊，互相揭个短什么的早就习以为常了。
鲁才没有在意他说的内容，急诊是什么个情况，连不学医的也大概有个了解。
这么说吧，都是急诊了，哪还给你慢慢治疗的机会，抢救不过来的例子真的不在少数，如果看不开的人去了，那是真不适合做急诊。
完全没得玩，死一个你内疚一次，死一个你内疚一次，你是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不麻木啊？
其实别人在说“一个好的中医，手下怎么都得有着几条人命”的时候，只需要仔细 想一下，就会发现这种话就真的只是适用于中医吗？
中医，现代医学，谁还不都是一样的呢？
只不过是别有用心的人，要抓住这么个点，故意搞事情而已。
“你们能派人来轮流顶着，我就已经很感谢你们了，哪还敢想着让你们来啊～”
没错，用的就是‘顶’这个字，中医在急诊本就没有什么空间，如果不是有人在强撑，根本就不会有中医的空地。
中医不能急救吗？
那古时候还医个屁啊，谁特么突然犯病还去找大夫？不如直接找块地埋了，还能省下不少钱呢。
凡是能经历历史的医学，必然在这些常识领域都会有所建树，要不然短板太明显了，根本就不可能被支撑起来。
“你也别怪我们不去，要是都去了，这边也顶不住，急救那边也不能丢，谁都有自己的难处和用处，只不过你过得难一些，老爷子可能不会管你，但你至少还有我们在…”
何知鱼也是在一旁嘀咕了一句，听得出他还是在关心着急救方面的，他也不想失去那个阵地。
毕竟若是中医真的失去了那块地，以后真就要慢慢的没落下去了，还是不可挽回的那种。
“老爷子也只是不想让我们受累而已，也是担心你，不要想太多。”
李季时也在一旁安慰了一句，鲁才点了点头。
“道理我都懂，可若是没人站出去，那又有什么用呢？”
“也别老是安慰我了，如果我看不开的话早就跑了，能留下来怎么可能会烦这点事情呢？！”
何知鱼在一边问道。
“那你在叹什么？”
鲁才抬头看了一眼晴空万里的天上，嘴里喃喃低语了一句。
“我在想这样的坚持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听着他的话，其他人都知道他说的坚持是什么。
医者仁心！
学医在有段时间里，一度作为了出人头地的职业，可这与那千古传承却又是违背的啊。
出人头地了，哪还能谨守本心？又有几人能坚守。
钱财是毒药，一分一分的毒。
如果不需要坚持这个所谓的底线，其实他们也可以迅速的强盛起来，至少在高层是如此。
可苦就苦在这里啊，学中医的第一堂课所教导的就是要有医德，可这个社会医德又能养活自己吗？
至少在未出师之前，没有他们的努力，根本就不可能！
为什么说中医有些不适应现代，看上去有种格格不入呢？
成本低是一个主要的问题，医术也是一个大问题。
有本事的人几块钱就解决了别人几千块钱解决不了的事情，这样的落差你让别人怎么办？
这不是诚心捣乱嘛？
别人医院开着是干嘛的？
挣钱啊！
你这是在干什么？
砸饭碗吗？
别人养着你，你还要砸别人饭碗是吧？
不搞你又搞谁呢？
所以现在有着中医院，但大多数都是接受那种恢复治疗的病人，其中绝大部分是没钱了才被迫丢过去的。
比如什么癌症晚期啊，救不了了，丢过去试试，反正也不耽误什么事情。
救活了，得～又是一块医院的精致招牌，反正从哪方面来看，他们都不亏。
如果不是一步步的退让，真要磕个你死我活的，那最后的结果只会是什么？
中医死无葬身之地，连那点兜底的身影都不让你留着实学的。
刚有点起色，站稳脚后跟的他们，却又开始心思活络了起来，只要敢提价格医院就敢开单子。
何必搞的那么对碰呢？
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不好吗。
可偏偏祖训就在那里摆着的，有什么办法呢？
李季时觉得这时候必须站出来了，不然一旦想歪，那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坚持是必须的，不要想着搞那些小动作，我们为的不是自己，还记得中医出现的初衷吗？”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 ，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这是对于他们这个槛位的人来述说的，可对于行医之人要说的却并不是这句话。
“但愿世间无人病，何惜架上药生尘？”
贺元华有些呓语的不敢确定。
“对，这才是学医的初衷，不要被那些浮躁的身影给躁动了身心，没有我们的兜底，这个世界本该不需要去死的人，将会变得很多。”
“行医比修佛难，这一点从你出师那一刻起，早就应该明白了，鲁才啊，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否则别说师兄们伤感情了。”
李季时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感觉有着点点的刺耳，一时间却也无人再说话了。
除了李季时以外，三人默默的抽着烟絮，看着门口，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在房间上的每个窗户都站了一会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门口。
急诊，生死时刻，不知道多少人给医生塞了东西过去，只求他们拼尽全力，可他们又有哪一次不是拼尽全力了呢？
时也，命也，人来人往，非人力可及，尽力即可，这就是老爷子多年以来所看透的答案。
老爷子出来了，带着王德发几人上了车，没有去叫他们四个，而是自顾自的开启自动驾驶离开了。
“嘿～老爷子也真是的，每次走的时候都不愿意叫一声，走了，走了！”
何知鱼拍了拍屁股，哪怕没有坐在地上，也还是习惯性的拍了拍。
三人听着招呼声，也是应声而动，那没抽完的半截香烟，也是在地上用脚尖给踩灭了。
一路无话，几人睡觉的睡觉，看书的看书，安静异常，大家都在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一个多小时后，在自动驾驶下，他们在省中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还没有打开车门，几人就已经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叫声。
“你们在干什么呢？还快去叫医生来！”
几人听着老爷子的叫喊声，纷纷苦笑了一下，果然医生就逃不过这个剧情吗？
下了车，脚步轻快了一些，车辆有着自动驾驶的功能，会自己去找最近的车位停好的。
刚进大门，几人就看见老爷子正拿着一根细针，对着一个倒地的病人进行救治。
从眼角插入，顺着一个路线进行着深入穿刺。
好家伙，那根细针一看就不短，几人眼皮抖动了一下，也是连忙的凑了过去。
身边站着张家全和王德发，秦明三人，此刻三人也是有些看呆了。
“地上那人怎么回事？”
鲁才是急救的，一眼便看出来了那人昏迷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颅内高血压等问题，可没有靠近去看，也是不敢乱带节奏。
王德发两个学中医的倒是还能稳住心情，可一旁的秦明则是有些慌了马脚。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人刚刚还走着，突然就倒地了，然后老爷子看了一眼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了那么长的针就插了进去…”
李季时看了一眼有些慌张的秦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镇定了一点。
“老爷子应该是有了判断，要不然也不会就这么直接下手，放心！”
秦明有些懵的看着李季时，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拍我肩膀啊？
他是有点慌，但还不至于干出什么蠢事，只是没见过这种‘恐怖’的事情而已。
眼睛可是极度脆弱的地方，老爷子拿着目测至少七八厘米长的细针就戳进去了？
这玩意谁看了不心惊？
这一眼吓得他都有些在怀疑自己的决定了，这要是跟下去，不得把自己玩死？
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操作了一番，便在一众围观的群众注视下，慢慢的将那根细针给抽了出来。
看的众人那叫一个害怕，就连在一旁观望的李季时等人也是眼睛颤抖了一下。
好家伙，果然够长，这下手要是没点胆量，那真的是连想都不敢想。
“鲁才，看见了没有，这一手你会不会？”
贺元华有些好奇的凑近鲁才的身边，在他耳边小声的问了一下。
“知道是知道，可我还是不敢下手，这玩意再过个几年我可能才敢试试，现在的我在模拟环境中已经练习了不下三年了，每次想到还是有些手抖。”
李季时听着这话，也是看了他几眼，这种技术真不是学不学的会的问题，而是你敢不敢做，手抖不抖，还有准不准的问题。
错了一步，那可真就是玩完了，这种东西可没有失误一说啊。
这玩意你要是敢来一句失误了，呵呵～你看看别人能不能打死你。
大家也都四五十的年纪了，练着一些体术，也是和三四十的差不多身体，所以为了求稳还可以选择再练两年。
现在的医学，在科技的提速下，多了很多练习的模拟机会，由各个案例汇总模拟出来一个操作室，用来提供实操练习。
这种技术不仅仅适用于现代医学，也适用于中医，不然真凭外在的一点点积累，三四十的他们根本达不到现在的水平。
翁～
长针被抽了出来，还正在颤抖着，看的众人一脸心惊，你敢相信这玩意刚从眼角全部插入了进去然后又抽了出来？
看着那长度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老爷子把针抽了出来，又脉诊了一下，才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也是好在这里是中医院，有些医师看见了这一幕，立马就拉开了一个宽敞的地方。
不然真的是要乱的不像话，要是真的出现那种情况的话，哪怕是老爷子也可能要遭殃在这里。
“叫人送过去，该看的看看，该收的收了！”
老爷子收起长针后，对着人群中的几人叫了一声，转身就向着二楼先行离开了。
何知鱼等人立马明白意思，强行在周围挤开了一个道路，让老爷子先走，这要是被围住，那就没得可能走开了。
毕竟没看见那一个个的录像正在打开着的状态吗？
“小子，跟上去看着老爷子，我们收拾一下就来。”
何知鱼拍了拍还愣在原地的秦明，等他莫名的看了一眼自己转身跑开后，他们就开始组织人手疏散观众了。
至于为什么刚刚不疏散这种问题，真的不需要过多的考虑。
因为那样做只会让别人胡乱冠上名号，然后大肆宣扬，反而有些弄巧成拙的意思了。
“好了，好了，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大家就散了吧？”
这里是贺元华的主场，自然是他亲自主持了，特别是那些下级医生，看见了他之后，就跟看见了主心骨一样，开始配合着他的动作。
有些人也会提出一些问题，对于这些他们早就有着一套应对的手段了。
毕竟套用现代医学成果的这种事，已经多见不怪了。
面对纠纷还得是用他们那一套，毕竟有着一套成熟的应对方式不去用，那就会显得很蠢了。
人群很快就散开了，还有人不死心的在原地观望，对于这种情况，贺元华也是直接不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