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取剑
次日清晨，天还没有大亮，顾凡端详着那柄难看的石剑，一想昨日被莫怀笙训斥的样子，不禁心生凉意。
他苦笑了一下，来到玉安堂，见聂星河与云航正做着早课，沧月山历来注重修炼道心，万般法门，无外乎一个“静”字。
而玉霄殿的早课，须得在叩拜师祖神像后，才能默颂经文，以取洗涤凡心，抛除杂念之意，如此日复一日，即使莫怀笙也不例外。
顾凡供上香火，方从地垫起身，见主座上没有莫怀笙的身影，这才好奇向二人问道：“师傅上哪去了？”
“掌门唤他商议要事去了，马上就到大会比试了，这回再输就完了。”
云航无精打采地合上经书，自从听说灵武大会有变动后，他便整日哭丧着脸。
闻此言，正在案读的聂星河一抬头，神色忍俊不禁，道：“非也，我看啊输赢事小，老四你明明是害怕在诸位师妹面前丢了面子，影响你日后发挥。”
见聂星河一言中的，云航惊恐道：“老二你休要胡说，想我先前连败陆离之手，这些年废寝忘食，不就为了争口气嘛，又岂会三心二意，况且况且……”
话说一半，云航忽然停了下来，见他欲言又止，顾凡这才追问道：“怎么了？”
云航双眼扫了扫四周，这才神色古怪，低声道：“况且身在玉霄，见到小师妹天仙姿容，再观碧霄众师妹，实在是有些”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摇摇头。
一旁的二人愣了下，倒是聂星河回过神来，心有余悸道：“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沧玄祖师再世也救不了你啊。”
“去去，此话天知地知我知，你两当我没说过。”
顾凡从玉安堂出来，径直朝神霄殿奔去，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顺从师意。
又行了一会儿，方见一山峰傲然屹立于云海中，顾凡极目远望，所见之处，无不是松木森柏，光芒万丈。
作为沧月山的执法地，神霄殿一砖一景皆显庄严法象，顾凡小心踏在青石阶上，仿佛弄出一点声响，便会坏了这儿的清宁。
这里的弟子多以长枪为器，担负着山门安危之责，生活修行也较余下几脉更为刻苦，故平日有什么好处，宗门也会优先给予神霄一脉。
可以说，神霄殿虽不能代表沧月门整体实力，却属门派中流砥柱，这也是为何那日，青玄真人就冯煜一事，有意偏向玉宸道人的原因之一。
一位管事弟子见顾凡刚越过牌门，便上前拦住道：“这位师弟有些眼生，不知师从何峰，到此所为何事？”
“这位师兄，我乃玉霄峰弟子，奉命前来领取灵剑。”
闻言，那管事弟子不禁多看了顾凡两眼，毕竟玉霄峰的同门也算稀客，上下打量后，见顾凡确是初灵之境，这才继续道：
“原来如此，师弟跟我来吧。”
顾凡随管事弟子穿过一条隐秘小径，忽见前方霞光缭绕，落虹齐天，朦胧天地间隐隐有大道之音响起，似道经里所述的一方仙境。
他细听道音，似有所悟，不由自陷其中，直到管事弟子将他唤醒，眼前景色骤然散去，他才惊觉脚下已是万丈深渊，霎时冷汗直冒。
管事弟子递给他一张灵符，笑道：
“师弟不必惊慌，此乃神霄重地，当年沧玄师祖在这布下无相幻阵，可察入阵者道法心念，化生万象。心若不正，则必见怪异荒诞之物，而自决于魔障之中，当年魔教闯入我派，这下面不知埋了多少尸骸，故又被称为魔冢。”
“难道没人能破阵而出么？”顾凡接过灵符好奇道。
“师祖大能，早已沉谋万全。”管事弟子一改面色，崇敬道：“无相之外另有杀阵，要么困死其中，要么自消魔障归我正道，敢用强而出者，则会被当场诛杀。”
顾凡骇然，沧玄师祖功参造化，属实令他难以想象。
深渊之上另有蹊径，二人踏空而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名为“幻逍阁”的殿宇。
管事弟子停下脚步，开口道：“幻逍阁共有五层，功法经藏皆收于此，亦是我派重地，灵剑在左边的偏阁中，又分为上中下三品。”
管事弟子顿了顿，继续道：“这些灵剑被隐去了气息，只留下了初铸时的纹刻，各峰弟子观纹选剑，届时来我这登记即可，其实之前本是统一上品的，奈何早些年与魔宗一战，死去不少铸剑师，活下来的能力不一，为了公平，宗门此举亦是不得已为之。”
听罢顾凡走进幻逍阁，一眼望去，全是各种法器，偶尔还能看见斧锤，双刺等奇怪的兵刃。
而大殿内站着不少各峰弟子，他们也是刚踏入初灵境不久，此时正左挑右选，希望能得到一柄上品的灵剑。
顾凡来到一位弟子旁，见其微闭双眼，静坐于地，对周围喧闹声视若无睹，其他人也好似见怪不怪，他心生好奇，便坐在那观察了一阵。
不多时，只见阁内某柄灵剑红光乍现，那名弟子面色一喜，他睁开眼，正好看见顾凡挡在自己面前，不由一愣道：“你在干什么？”
顾凡将心中疑惑道出，那弟子露出奇怪的表情道：
“许多人不懂观纹识剑，故而选择用神念沟通剑身，若得灵剑回应，就说明那柄剑与自己非常契合，虽然未必是上品灵剑，但也能发挥莫大威能，这是常识，你怎会不知道？”
顾凡挠挠头，他原以为此事简单，就没有询问聂星河他们，没想到这么麻烦，他自然不懂如何识剑，便也有样学样，对着灵剑放出神念。
就在他盘坐后不久，门外又进来两人，其中一个昂藏七尺，相貌堂堂，正是当初与顾凡一同入山的冯煜，此时他真气内敛，显然已到了御气凌空的境界。
“赵休师弟，照我方才所说，定能寻得上品法器，届时灵武大会上，我们神霄又会多一个中坚力量。说着冯煜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
“冯师兄说笑了，大会有你参加，我们几个不过是萤火之光，点缀一二罢了。”
“哈哈，你什么时候也会说些客气话了，咦？”
冯煜话说到一半，神色忽然凝固下来，他看向大殿中某个角落，口中一声惊呼，一旁的赵休顺着他的目光，正好看见屏气凝神的顾凡。
“冯师兄你怎么了？”
冯煜挑了挑眉，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道：“没什么，看见一个老朋友。对了胡师弟，你还记得几年前在山下，你们苦寻的狐族妖孽，最后被人救下的事么？”
“啊？”赵休闻言一愣，他本是山下某修道家族弟子，恰逢狐妖盗走家传之物，他便是那批追杀的炼气期修士之一，后因机缘巧合才拜入沧月门。”
“是他？”赵休也不笨，被冯煜这么一点，他看着顾凡背影，当即反应过来。
“他叫顾凡，当初我见他时，他竟与那狐妖同处一室相安无恙，当今魔教虽恶，好歹属我族类，而这些年妖兽暗中积蓄，亡我族之心不死，若掉以轻心，日后恐遭大祸。”
“师兄为何不将此事禀告宗门。”赵休看着顾凡，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些不善，当年未寻到狐妖，家族不仅损失惨重，还害他被责罚许久。
“我初入山时年纪尚小，空口无凭，掌门及各位首座身居高位，又怎会因三言两语轻信一个孩童，总之这个顾凡，得留个心眼才是。”
这二人的一番交谈，顾凡当然听不见，自然也不会想到，这偌大的阁厅中，已经有人对他萌生敌意。
此时他已将壁上灵剑沟通一遍，奈何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不禁睁开眼，脸上有些闷闷不乐，也开始来回踱步，学着其他弟子观看剑纹。
剑纹，本是天生地铸，包含了成剑之前，铸剑师或者一方天地，对铸剑或材料赋予的某种意义，大殿内所悬的诸多灵剑，有的剑身纹烈如火，有的纹疾如风，甚有一些上面纹似星辰，背刻山川。
顾凡看得眼花缭乱，心有所感，却又道不清，说不明。
不多时，他终于在一柄漆黑的灵剑前停下脚步，他一眼便看中此剑，心中甚是欢喜，不为其他，只因这把剑太像莫怀笙的仙剑“破魔”了。
顾凡仔细瞧去，见这把剑通体微黑，浑然无迹，仿佛所有锋利都敛其内，藏于里，虽然奇怪的是，这把剑并没有剑纹，但也不妨碍自己喜欢。
他伸手取下灵剑，刚走出大门，一双大手便蓦然按住了他。
“不好意思，这把剑我也看中了。”赵休的声音从背后淡淡的响起。
顾凡扭头见与此人素不相识，便道：“这位师兄，其他事好说，但这把剑不行，还请师兄再回去挑选吧。”
顾凡摇摇头，转身就要走，奈何赵休手中突然发力，将他死死扣在了原地。
“哼，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商量了？”赵休一脸不屑道，未等顾凡开口，便一掌拍在了他的身上。
很快这边的动静，引来了过路的弟子围观，世人皆爱看热闹，道家弟子也不外如是。
顾凡从地上爬起来，将本要喷出来的鲜血，又强行咽了回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前这人分明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这赵休有心算无心，出手即是全力，顾凡本对同门无防备之心，自然没有使用护体真气，这才暗中吃了大亏。
此时他负伤在先，同为初灵境，他再想动手就得掂量一下了。
赵休也不蠢，只要顾凡还未把灵剑交去登记，那灵剑的归属就有待争议，既然还不是顾凡的东西，就算此时起了争执他也不会受到责罚。
只见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了，却奈何连一个玉霄弟子都没有，顾凡左右环顾，忽见一熟悉身影站在赵休身，顿时心中了然，不禁怒道：“冯煜！又是你！”
冯煜本在人前看热闹，闻言一愣，道：“顾凡你连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少在这血口喷人，此事和我无关。”
“顾凡？”听闻这个名字，人群中开始有人议论纷纷。
“原来他就是那个打破景霄殿记录，四年才到炼气的弟子，听说都沦为宗门笑柄了。”
“他不是才到炼气期么，怎么突然就初灵境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快到灵武大会了，莫真人为了面子使了什么手段不成，听说这样做会有损根基，说不定他永远就在这个境界徘徊了。”
“也是可怜，听说他入山之前，便成了孤儿。”
众人一言一句，都被顾凡听在耳里，这件事本不复杂，此刻孰对孰错已不重要。这些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怜悯，都有嘲笑。只是，却无一人替他说话。
显然，作为玉宸道人亲传，冯煜和赵休私交甚好，众人都不想为了一个没什么前途的人，得罪执法峰的弟子。
顾凡看着周围人的笑容，陷入了沉默
一种无法言语的怒意升起，鲜血尚能忍咽。可此刻，这感觉如鲠在喉，几乎令他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