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鱼儿虫儿痴儿
那猴儿看着发呆的林然，一脸不满地扯了扯这厮的耳垂。
林然这才回过了神来，看着对面方城那古怪的神色，连忙道歉。
“实在是不好意思，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我竟然一时恍惚，唐突了方兄，鄙人林然，初到贵宝地，还请多指导。”
对面的方城朗声一笑，没有丝毫不悦的意思。
“想不到林然兄也是性情中人啊，说不定我们前世早就相识了呢？哈哈哈哈。”
茶水已备，糕点已全，方城坚持将一盘糕点推给了林然。
“林兄，我看着猴儿实在是心生喜爱，但是好友之物怎能夺爱呢，这盘点心就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兄台莫要再作推辞。”
林然也就没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是那猴儿依旧执着于那盘卤水花生，看也不看那些精致的点心，估摸着这猴子就是细糠吃腻，想吃粗粝。
两人几句话聊下来，也就逐渐熟络了起来。
只见方城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歪葫芦，看那葫芦的包浆似乎有些年头了，猴儿的注意力几乎瞬间就从花生上面转移了过来。
林然看着这一幕也开始好奇起来，这猴儿是怎样的成色，自己可以说是了解大概了，九世让它跟着自己，说句不好听的，这猴子就是来保护林然的。
对面的方城也不着急，一点点地准备着自己的东西，掏出一个小巧的玉尊，茶杯大小，精巧玲珑，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脂玉。
滚烫的茶水一遍遍地冲刷，方城摸了摸温润的玉尊，面带满意的笑容。
最后在玉尊倒入一些清亮的茶汤，微微晃匀，在林然好奇的目光中，方城打开了那歪葫芦，手指轻轻地敲了敲瓶子的底部，一只胖嘟嘟的白色虫子，不缓不慢地爬了出来。
看着这一幕林然不禁扶额叹气，那猴儿却好奇地蹲在一旁，愈发好奇。
虫子不紧不慢地爬着，不时停下来顺顺触角，摸摸脑壳，恍入无人之境一般，它可能甚至都没注意到，它的旁边正蹲着一只不好意的猴子，反正林然是这么觉得的，那猴儿绝对是馋肉了。
半天的跋涉，虫子最后爬到那玉尊上面抖了抖腿，侧面旋转一百八十度，完美入水，细长的腿子懒洋洋地拨弄着水花，让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拍打在它那肥嘟嘟的肚皮上，好不惬意。
林然也一时间看愣住了，不经意地调侃了一句。
“兄台，您的这匹良驹，看起来颇有些神骏啊。”
“哈哈哈哈！”
对面的方城也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音。
一旁的长者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抿了口茶水，摇了摇头，嘀咕了句。
“玩物丧志。”
……
“想必林兄也是来凑那个热闹的？”
方城指了指窗外那恍如狼烟一般，直冲云霄的幽蓝色。
“不瞒兄台，我也是慕名而来，道听途说的倒是不少，只是或真或假也不甚清楚，不知道兄台能不能为愚弟指教一二啊？”
林然给对面奉上了一杯茶。
方城看了看窗外的那一抹幽蓝，恍惚之间，青年澄澈的眼睛中竟然多了几分苍凉。
“很多人叫它奇迹、天迹……他们给它冠上了所有他们能想到的惊讶词汇。”
“不过啊，其实它只是一口井罢了，一棵老树下的枯井……”方城的嘴角露出一丝调侃的笑容。
林然心中咯噔一下，他面色狐疑地看向方城，一边观察着他的细微动作，另一边疯狂地在给一旁的猴儿递眼色。
“我不会又遇到大佬了吧？这该死的猴子怎么还在嚼花生！”林然心中思绪起伏。
“呦呦呦！看看这是谁！”
一阵刺耳的叫嚣声，打断了林然的思绪。
抬头看去，林然看到了几张欠揍的脸和他们比起来，面前的方城都显得有顺眼了几分，虽然依旧摆脱不了街溜子的嫌疑。
为首的是一个神色桀骜的锦衣少年，只见他吹了吹垂在额前的刘海，一只手撑着窗台，另一只手上拎着一个精巧的笼子，华美的金银饰品点缀其间，而笼中是一只缄默的鸟儿，长长的尾羽，流光溢彩。
“啧啧，几日不见，咱们的方少怎么垮了？怎么和耍猴的混在一起了？”
桀骜少年瞥了一眼一旁呆坐的林然，面露不屑地说道。
“耍猴的？说谁呢？奇怪，九世也没在这啊？难道是说我的？”林然心头嘀咕道。
“不可能，绝无可能！那猴子又不是我的！”想到这里，林然心无杂念继续喝茶。
“懦夫！”
窗外的少年不屑地说道，随即又开始和左右调笑了起来。
天才、自以为是、天命、废物、啥也没有、一只虫子、仅此而已……
听着这些断断续续的评价，林然将目光放在了对面的方城身上，对面这个年轻人好似没听到这一些话一般，只是啊，他握着茶盏的动作也太大了，暴起的青筋几乎就要将那茶盏捏碎了。
就在窗外少年眉头一挑，就要再作刁难的时候，一旁的小二及时介入。
“陆少爷来了啊，陆少爷还请劳驾这边请，楼上雅座已经为你预留好了，你看还是老规矩？”
小二笑靥如花，窗外的少年瞪了一眼林然两人，哼了声。
“某些人怕是这辈子都上不了台面了，哈哈哈哈！”
听着少年的挑衅声，就在方城怒不可遏就要爆发的时候，林然小声嘀咕了一句。
“又是个姓陆的，晦气！”
听到这话，方城顿时又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地看着玉尊里无忧无虑的虫儿，摸了摸虫子白胖胖的肚子，呢喃了句，谁也听不懂的古怪词汇。
“陆家可是外戚，在这长林城可谓是一方巨擘啊！”
“看兄台的打扮，怕也不是普通人吧……不知为何那人如此这般啊，哎，只怪我初来乍到，位卑言轻，不敢多言，还望兄台莫要气恼。不瞒兄台，我背井离乡也就是因为得罪了当地的权贵……”
方城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抹苦笑。
“我只不过是一个得了先祖萌阴的纨绔子弟罢了，世袭了个爵位，而那陆家如今枝叶繁茂，如日中天，谁又敢得罪于他？”
“那也不该这样啊……”
“其实之前还好点……”方城的目光又看向了远方那抹摇曳的幽蓝。
“只因为我之前参加了那个盛会，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参加一次的盛会……”方城的目光越发缥缈。
“谁知道呢？我踌躇满志却换来个虫子，不光气死了老太爷，还沦为了整个长林城的笑话，父亲一怒之下将我逐出家门，现如今我就靠着几间店铺维持着生计……”
林然心里忍不住想给这方城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落魄了还有店铺收租，老子呢？我落魄丢了肉身，神魂还被一个老变态囚禁在木偶里面，给他遛猴子。
你还好意思说，要是我儿子，你现在已经被我打死了！
呸！吾辈之耻！
林然拍了下方城的肩膀，神色中带着几分同情，虽然内心及其鄙夷，但是总归还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
“你们是不知道啊，这等造化的可怕之处，太武帝晓得不！”
谈到了兴奋处，旁边桌子的老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顿时周围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老人的脸上泛着红光，那是志得意满的惆怅。
“老丈继续说呢？莫要吊人胃口。”有人应和了句。
“是啊是啊。”
旁边的人也附声道，一时之间，茶馆之外的人纷至沓来，老板见状给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连忙奔走了起来。
“客官，您请坐！喝什么茶？我们这里有上好的古树茶，要不试试？”
“传说这太武帝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来到这长林城恰逢这观鱼之宴，太武帝到了那祭井旁边，许下了自己一统北荒的心愿，随即将自己的心头之血，滴落祭井，以此来获得观鱼之资格！”
老人讲的倒也绘声绘色，林然也情不自禁沉浸其中。
“老头，你咋知道这太武帝许下的是什么愿望！？”人群中一个光头调笑道。
“咋能不知道，我都知道，老丈说道没错，这太武帝当初许愿时，我就在井边，那个趴着的蛤蟆就是我！”
光头旁边的瘦子应和道。
人群中顿时传来嬉笑之声，欢乐的氛围感染着周围的人群，茶楼门前人群也越来越多，甚至二楼也有人探着脑袋向着楼下望去。
“泼皮！安敢！”老人脸上写满了不悦，指着那两人就骂道。
北荒历经这绝天之策，皇室的地位也不复以往崇高，所以说这调侃君王，在过去可能是罪大恶极，但是现如今嘛，也就那样了，尤其在这号称“法外飞土”的长林城，更是如此。
“老丈，莫要与他们置气，继续说吧。”
“上花茶，算我的！”掌柜的此时站在楼梯间笑眯眯地说道。
一时之间，氛围又达到了极点，大家自然而然忘记了刚才的那茬。
“这太武帝等了七日，就在第八日的傍晚，这祭井之内一道蓝光直冲云霄！但见无数的蓝色鱼儿游出井口，肆意翱翔！一时之间，这长林城就恍如龙宫一般，大街小巷游鱼如烟，太武帝见此一幕也不禁感叹于这瑰丽的奇迹。”
“这鱼儿自然也不同于俗世的鱼，它乃是这井中的幽蓝之气所化，也只有得到这祭井认可的人，才有资格得到这方造化。”
“老丈，这鱼儿有那么神秘吗？为什么传的那么离奇！”人群中有人操着外地口音，好奇地问道。
“当然了，神兵利器、上古秘法……这些可都是出过的！”不等老人回答，人群中就有人嚷了出来。
“那太武帝得到了什么！？”人群又把目光注视到了老人身上。
“一滴天血。”
老人说的不算很大声，但是众人只觉得轰的一声，脑海中一片空白。
“林兄，在下先行告辞了，有缘自会相见的。”
林然来不及反应，对面的方城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告辞离开了，林然只好站起身来回了一礼，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能看着方城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我又何尝不是这俗世的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