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走马云深
云深城，城高九仞，宛如一座漆黑的祭坛镶嵌在卧龙河滩。
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横亘在众人面前，而那正是卧龙河，卧龙河畔正是林然等人此行的终点，云深城。
“这卧龙河啊！传说太武帝昔日巡行北境见一蛟龙卧于此岸，杀之，取其角，龙血漫滩，滋生万物。后又有一云游道人，道号云深子，于此岸斩杀蛟龙后裔，后人方才得此宝地建城立业。”
商队中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站在河边感慨激昂地说道，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气势，引得一众人驻足围观。
那男人越说越起劲，干脆又说起了北荒的王朝历史。
北荒的王朝更迭很简单，甚至是枯燥，因为北境只有一个朝代而且历经王朝纪、战国纪，直至今日的山海纪。
所谓山海纪是中都的说法，中都王权统而不治，高高在上，恍如日月。其下诸家族、门派、乘势而起占据山川河流，称祖传法，好不风光。
而此时正是北荒武兴王朝，第三十二世皇帝，年号，永兴。北荒之人也称呼其为永兴帝，前提是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林然听着那书生的讲述，神情有些恍惚，因为正是这位永兴帝摆了中都一道，竟然连自己的嫡子都送给中都为质，最后布下那弥天大阵，展开血祭让那一个外人开了天门。
“老哥，这书生？”林然看了一眼那人随即问魏总万道。
“永兴帝开始学着中都那一套，说什么开科取士，选拔人才，这不？这群鼠辈就嗅着味道跑来了，我记得我出发的前几天才发布告，这就跑来了！叫老子看来，那群夯货连老子的一拳都扛不住，还人才？”
魏总万没有丝毫压低声音的意思。
“匹夫！肉食者鄙！粗鄙的武夫……”
那读书人话没说完就被商队的几个伙计堵住了嘴，拉扯到一边去了。
商队的老板迈着碎步蹭了过来，怀里掏出几张宝钞，连带着十几两白银，一并塞到了魏总万的手中。
“书生意气，还望大人见谅，这不，进了城还望大人多多关照。”
魏总万嘿嘿一笑，也没多说什么，摆摆手示意老板离开，又把银子全部推给了林然。
“小兄弟拿着，不是我不给你这宝钞，只是这东西刚刚发行，你拿着的话，很多地方可能流通不起来。”
“老哥使不得，这一路走来幸亏老哥提携，要是没有老哥估计我和舍弟的性命就交代在那个妖狼的口中了，救命之恩尚未报答，怎么敢又受老哥恩惠？”
林然连连推脱道。
双方一来二去，最终林然收下了一小半碎银，约莫着三四两的样子，另一半林然坚决没收，说是借花献佛，让魏总万买点酒喝，就算他们两兄弟的心意，魏总万也就再没多说什么。
林然三人没有和商队一同返城，那商队还要缴纳城税，于是三人就率先坐渡船过了河，径直来到城墙之下。
高高的城墙由巨大的黑石堆砌而起，给人以强烈的压抑之感。城墙外停留着很多人，一部分是在排队进城，另一部分是在城外看各种各样的布告。
林然大概地扫了一眼，就看见开科选士的布告，看来北荒的局势安稳下来了，中都真的放弃北荒了？
就一个天人按照道理不会啊……难道天人真的很稀少吗？到底哪里出了事情，会让中都放弃北荒的控制之权呢？
就在林然苦思冥想的时候，方子虞看着一旁的通缉令拉了拉林然的袖子。
“快看，是那妖狼！”
林然顺声看去，只见一旁的通缉布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林狗儿：于狭乡劫道谋财，共计杀人一十一人，生死勿论，银五十两。
宗溪：故云深城镇抚司龙卫，悬赏其首级。赏开境法，黄金百两。
城中走失一精怪，狼形能语，自称老道，啖人血肉，百姓见之，务必远离。能提供线索者，赏银五十两。
……
一路看下来，林然的心中波澜起伏。
首先是第一则悬赏，劫道竟然能杀了那么多人，依旧没有伏法。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说当局压根没有人去处理这事情？那么北荒的天真的换了么？永兴帝怎么样了？一个接一个的疑问闪现在林然的脑海。
第二则悬赏则信息量更大，龙卫。龙卫叛逃？究竟什么事情能让龙卫叛逃，首先北境除却王庭就是十二城，云深城就是最靠北的一座边境大城。
每座城地方的行政部门除却城主府就是三司，分别为镇抚司管军事、搜查。提刑司主司法，常平司维持城市运作。三司司主之上就是三位城主，一主二副。
而那龙卫，无疑是镇抚司的中流砥柱，镇抚司主要分为这几种卫士。分别是龙卫、狼卫、鹰卫和鱼卫，也就是世人常说鹰犬之流，鱼龙混杂。
且不论能不能杀了那叫做宗溪的龙卫，让林然好奇的是那开境之法，自己苦苦找寻的东西原来离自己如此之近，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仅仅一墙之隔。
念及此处，林然又把视线移到了第三则悬赏上，那也是少数没有绘像的悬赏。为什么那妖狼值得三司出城追捕，那龙卫和那打劫的是不配吗？
林然想了想却也了然，那狼背后的故事肯定很有意思，而且有人对那老狼势在必得，很有可能这妖狼的背后牵扯着一宗大案。
“估计我进那镇抚司也不过是所谓的鹰犬之流。”
也不能怪林然不熟悉具体的情况，只是他对于这个世界只是断断续续的接触，直到无忧身死，林然才算是彻底地和这个世界接触。
“老哥，知不知道这老狼是什么来头？毕竟小弟牵扯其中怕惹上了不该惹的麻烦。”
林然态度谦卑，躬身向着魏总万说道。
魏总万看着林然的目光越发和善，知进退，难得啊。
“小老弟，不瞒你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那个老狼之前一直是城中某位大人的养的畜生，但是不知为何一夜能言语，三天之内竟然又修的妖气，开了智杀了看守的侍卫逃了出去，又杀了几名百姓后，被三司发现这才逃遁出城。”
林然的眉头一皱，顿感麻烦，不妙，大大的不妙。
无论是什么让这老狼变成那样，都是天大的造化，而自己好像被卷进去了。要是那伙人能捉回那老狼还好说，要是没捉回。
那么自己到时候难逃盘问，自己倒也还好，那方子虞呢？
事到头，不自由。
眼下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想到这里，林然也不作停留，跟随着魏总万一路走进了云深城。魏总万先在城门处与常平司的侍卫们寒暄了几句，随即就带着林然两人就直奔镇抚司而去。
穿过瓮城就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足够六马并驱，道路两旁往来的客商、鳞次栉比的商铺，五颜六色的装饰都在一瞬间闯入眼帘。
耳畔传来方子虞的惊叹，林然微微一笑，他也很喜欢这种感觉。
嗅着空气中弥漫的烟火气，看着道路尽头那宛如野兽匍匐的黑色建筑，林然眼中满是对于未来的向往，不出意料的话那就是城主府吧。
“这条大道叫做云华，云深城像这样的主干道一共有四条，比不得王庭，据说那里有一十六条，四条大道的终点就是城主府，而三司就在城主府的附近。”
魏总万看着兴奋的两人耐心解释道。
一行三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渐行至镇抚司门前，两尊狰狞的石像屹立在大门两侧，而大门的周遭一片肃杀，与之前的热闹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然看了看这两尊石像，雕刻的是两头类似猛虎的生物。它们的名字叫做傲狠，据说是极其悠久的血脉，现今已经找寻不见了，这种猛兽凶悍且有仇必报，不惜代价。
不知为何，林然看着那两尊狰狞的石兽却总感觉它们好像在看自己一般，难不成它们是活的不成？林然不敢细想。
魏总万并没有给林然二人带回镇抚司，只是将二人安顿在一旁的云深客栈中，好生叮嘱了店家之后便返回述职去了。
林然也没有多问什么，这样也好，他也可以利用起来这段时间，再和方子虞梳理一下时间脉络，以防露了马脚。
却不想，林然二人竟然在这客栈一连住了三天。
虽说好吃好喝的待着，但是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事啊，二人的心中渐生疑云，直到第三日的傍晚。
有客，携礼而至。
那人身着和魏总万一样的鹰服，只是他的腰带上多绣了一只云榫，花白的头发束于脑后，言谈举止说不出的古怪。
虽然头发花白，但是那人的面容却似年轻人一般温润，很像是驻颜有术的修士。而且那人身上飘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就好像他的身上有些东西异于常人。
“两位小兄弟，在下洪裂·祈山。本来在二位进城那天就该来拜会，可是在下突然修行有感，侥幸开辟元境，这才耽误了两天，望二位不要见怪。”
那人说罢便把目光放在了林然二人的身上。
他观察得很仔细，在他说自己姓名时他发现林然的瞳孔稍微有些变化，而林然身后的那个看起来更小一点的少年则毫无反应。
在他说到元境之时，他发现林然的手上突然多了一些小动作，而林然背后的少年也明显局促了起来。
到底还是处世未深的少年啊，想到这里那人露出了一丝微笑。
看来事情好办得太多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那么费力地留住魏总万呢？
想到这里，祈山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盏，轻轻地吹散了蒸腾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