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古道妖狼
次日清晨，当守城的少年辞别母亲，再次披甲上城时，他下意识地向着城墙下看去，那丛枯草中已然没有那颗黑漆漆的脑袋了，他顿时觉得有些失落。
抬头看去树上的青枣也一个没有了，向着远方眺望，他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有一个似乎就是那人，少年的担忧顿时淡然了很多，可是不知道为何他还是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许是这城中太过孤独了，少年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泛起波澜。
通往云深城的官道上，林然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方子虞，白皙的脸上满是阴郁之色。
“黄眉儿？”说罢，林然伸出了右手。
旁边的少年愣怔了好久，直到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自己的后脑勺。
“疼！！！”
方子虞被这一巴掌拍得踉跄不稳，连走了好几个碎步。
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现在穿在对方的身上，看着自己从村里带来的“上等”皮毛披在他的肩头，而自己背着个包袱，里面都是那该死的青枣，更可恨的是自己的背书和印信都在他的怀里。
方子虞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哭着哭着，方子虞看见那人丝毫没有理会自己，只是兀自地向前走着。
哽咽了两声，少年还是爬起来向着那人追了过去。
“你的印信上面说你二十岁，可我看不像，应该是二十岁是方符的最低标准吧？”
方子虞看着那人的背影，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面打转转。
“那你说，是你像二十还是我像二十？”
林然回过头说道。
此时的林然早已不复之前的颓唐，长发束在脑后，略显消瘦的脸庞看着有着营养不良，衣服干净整洁，只是看着有些显小，却反而衬托出少年的阳光。
“要知道，说谎是要死人的，那可是违律啊。”
林然笑眯眯地拍了拍方子虞的肩膀。
豆大的泪珠终于忍耐不住，滴落尘埃。
方子虞抬起头看着这个强占自己东西的匪徒，少年的眼中充满了愤懑和倔强。
林然伸手抚去少年脸上的泪痕，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肉干，塞到了方子虞的手中。
“吃吧，接下来还有很远的路。”
少年的喉咙不争气地吞咽起了口水，上一次吃肉都不知道在何时了，这人竟然舍得给自己肉吃？
肯定是他在那落阳关偷的，肯定是的。
方子虞念及此处，开始大口大口地撕扯起肉干，撇头一看却看见林然拿着一颗青枣细细地咀嚼起来。
方子虞当然是知道那青枣是什么的，他自己也吃过，这青枣是北地的特产，苦涩清冽，不是灾年没人会去想吃那个。
无食枣无食枣，顾名思义，鸟儿都不愿搭理这苦涩的果实。
两人寂寞无言只是赶路，所谓官道只是略微平坦的一些土路，就这样这条路也开始长起了稀疏的野草，也许来年春天这条路就会消失在野草丛中了吧。
其实按照道理，这条古道不该废弛，只是它失去它存在的意义了，本来它就服务于战争，只是啊，关外的敌人进入了关内，他们成为了主人。
北荒终归一统于武兴朝太武帝，也就不存在什么关内关外的敌人了。
是夜，林然点起篝火，噼里啪啦的火焰声，成为了这天地间最和谐的曲调。
方子虞卧在一旁不知何时就已经进入梦乡，对于他来说这两天经历的事情也太多了。
林然看着熟睡的方子虞一时无语，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怎么到落阳关的，这个世界可比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危险的多了。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在这里可不仅仅是传说那么简单，甚至是那些古老的神祇……
“修行！还是迈不过这个坎！该死的！”
林然攥紧拳头，眉头紧锁，他可不愿意再碌碌无为地活下去，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岂能辜负？
林然看着篝火，眼中也渐渐燃起火焰。他回想起当日的那一幕，当火焰开始燃烧自己的木头躯干，痛苦比不上自己渴望的内心，林然只是专注于那震撼的一幕。
念及此处，林然周围的石块开始抖动，稍轻的木柴开始离开地面，突然远方一声凄厉的狼嚎响起。
周遭的杂物纷纷落地，林然也迅速起身观察，只是他的身形有些踉跄。
“看来做木偶也没有白做，确实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一声比一声凄厉的狼嚎，终于让林然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从自己的背后抽出了那柄细长的匕首，百炼的流水纹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林然眯起眼睛，他看见远方的天空似乎漂浮着一缕淡淡的黑烟，那好似无数黑虫汇聚而成的黑烟，林然见过一次，而那一次的阴影至今萦绕于心。
那还是在野地的一处集市，不知为何窜入了一个半人半兽的妖，抓起人就往嘴里塞，那冲天的黑烟飘到哪里，哪里就尸横遍野，血肉泥泞。
那一次林然逃掉了，连滚带爬，他知道不是他运气好，而是那怪物吃饱了。
“妖么……”
林然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回头看了看，此时的方子虞也起身了，只是好像有些起床气，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要不要走呢？”
林然眯起眼打量着四周，准备着逃跑的线路。
突然草丛中跃出一头黑狼，猛地将林然扑倒在地，黑暗中一张血盆大口就往林然的脖子咬去。
仓促之间林然只能用手肘抵制狼口，另一边林然的匕首也已经插进了狼的腹部，而且好像卡住了，抽刀不出。
林然顿时感到一股温暖的液体顺着刀柄流淌出来，而那狼也被疼痛激起了兽性，狠狠地咬住林然的手肘。
一狼一人的眼睛此时此刻离得如此之近，双方都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见狰狞的自己。
剧烈的疼痛一下子冲入林然的脑海，恍惚之间林然却觉得时间慢慢停了下来，左臂虽然疼痛难忍但是手指还能动。
右手扭动刀柄，将卡住的刀刃抽出，同时左手向狼的眼睛扣去，黑狼护疼稍稍一歪头，霎那间，林然一刀刺入它的脖子，滚烫的液体顿时倾泻而下。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瞬间，一旁的方子虞只是愣怔在那里，直到林然怒吼道。
“还不来帮我！找死嘛！”
二人合力推开压在林然身上的死狼，方子虞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又愣在原地，林然随即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
“不想死就给老子机灵点！”
林然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左臂用旧袍裹紧。
紧接着那股淡淡的黑烟飘到了林然头顶的天空，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兀响起。
“二位小哥，可曾看见我那个顽皮的儿孙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只见两匹座狼缓步走来，殷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然，张开的嘴巴犬牙交错，垂涎三尺。
最令林然心惊的是，那匹稍大的座狼背上，竟然端坐着一个骨瘦嶙峋的老狼，那双眼睛好似人一般，透着诡谲。
“不知二位看见了么？”
老狼好似没看见地面上的狼尸一般。
“阁下的乖孙倒是没看见，就是有只凶狼袭击云深城黑册方符，现已伏法。”
林然恭敬地作揖道。
“好一张伶俐的嘴巴啊，我那乖孙可是我从小看大的，要知道一命偿一命啊！”
老狼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二人。
下面的两狼也嘶吼起来，一步步缓缓紧逼林然二人。
方子虞看着龇牙咧嘴的两头巨狼不禁往后撤步，直到感觉到自己身后一只大手止住自己的步伐。
“不要怕！看着它，狭路相逢勇者胜，大不了一死罢了，大男人畏畏缩缩，没出息。”
微微抬头，方子虞看见的是一双漆黑的眸子，没有恐惧只有视死如归。
对面的老狼却忽然止住了身下的座狼，眯着眼看着对面的林然，它感觉到了一股可以瞬杀自己的威胁。
这老狼自打得到那次造化以后，多次靠着自己的直觉逢凶化吉，直觉告诉自己对面的那个少年很危险。
老狼看着林然一手抵住后撤的方子虞，另一只手上裹着衣袍，淡淡的血气弥漫四周，显然他受伤了。
“到底他凭什么威胁到我？”
老狼越发谨慎甚至驱使座下的狼一点点后撤。
“不对劲！”老狼猛地看见林然的脸色陡然变白，随即便翻身跌下。
与此同时，一柄锋利的匕首从天而降直插老狼座下的狼首，深深地嵌入头骨之中，那狼也死的不能再死了。
老狼没有丝毫地犹豫迅速招来另一头狼，翻身骑在了狼背上。
可想而知，如果刚才老狼有丝毫的犹豫，那么这柄匕首此时此刻就会在它自己的脑袋上。
老狼仔细打量着那柄插在狼首上的匕首，行云流水百炼钢，但是老狼的关注点显然不是这个。
“怎么会呢！没有丝毫的气韵！怎么可能！”
老狼内心激起千层浪，它不明白一个没有气韵的人，怎么会驱使一个同样没有气韵的匕首来袭击自己，难道他比自己境界还高？自己探查不到？
老狼第一个时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怎么可能？有那个能力还能被狼咬成那样？还和自己在这周旋？估计早把自己随手斩杀了。
“我就不信你还能再来一次！”
念及此处，老狼驱使身下仅剩的座狼向着林然冲去。
林然强忍着头晕目眩之感，一把将方子虞扯向身后。
“给老子滚，别碍事！”
方子虞看着林然的背影顿时红了眼眶，他不知道林然为什么这么做，明明自己和他更像是仇人吧，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他也看见了那惊艳的一击，若是没有自己，他应该能逃脱吧，方子虞咬着嘴唇死死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算宽阔的背影。
其实林然说的是实话，方子虞留着也是累赘，他就只是个孩子，留在这里只能让林然分心，很难想象哪个世外桃源般的村子在这年头养出这样一个单纯少年。
而且那老狼明显只是对自己感兴趣，即使把方子虞丢出来挡枪，只怕是那狼理都不理。
就在林然想试试别的可能性的时候，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一声嘹亮的鹰唳回荡在天地间。
老狼顿时神色大变，头顶的黑烟也开始飘摇，继而消散，老狼立马驱使座狼掉头向着北方迅速奔去。
只留下两人两狼尸，林然也终于没绷住向后一倒，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