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吾即为东皇
“接下来，就是关于我们这个祖地，以及家族的秘密了。”
钟颐心头一震，虽然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家族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无论问谁，他们从来都是闭口不言，只说等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从小到大钟颐一直被这个如禁果一般的秘密吊着胃口，如今终于能看到它的真面目的。
“我终于可以知道家族的秘密了？”钟颐试探着问道。
二爷爷点了点头，然而爷爷却说道：“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不是现在。”
钟颐看见爷爷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起身向石殿外走去，钟颐不明所以。
钟玄清将手放在石门上一拉，厚重的石门在他手中如落地窗一般被拉开，在门被拉开的一瞬间，一个白发男人仿佛突然失去了支撑一样向门内倾倒进来，一头栽进了钟玄清的怀里。
空气突然沉默了十秒之久，江山月终于忍不住尴尬，用手撑着钟玄清的胸大肌站直了身体，双手磨掌一脸谄笑地凑到钟玄清身旁说道：“呀！好巧，我正想敲门问你那批灵器能不能打个八折呢……作为平等会首席，我也要为财务忧心不是，咱俩这么多年交……”
“滚。”
“好嘞！”
江山月边走边挥手道：“那就交货那天再见了。”
钟玄清没理他，对着旁边的石麒麟道：“我们在里面谈点重要的事，别让他靠近门。”
石麒麟点了点硕大的脑袋，摇着尾巴慢悠悠地走到通道正中央挺着脖子坐了下来。
钟玄清把石门拉上，自言自语道：“这破门也该加层隔音板了……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为老不尊。”随即回到亭子坐下，对钟颐说道：“你想知道什么，现在可以问了。”
钟颐和二爷爷对视了一眼，二爷爷给了钟颐一个“勿需多言，你会懂的”的眼神，钟颐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铃铛。
他指着这个铃铛问道：“关于它的传说，是真的吗？”
钟颐手里的铃铛是他第一次来漆吴山之前二爷爷给他的，据说危急时刻摇响，能够召唤解除危机的力量。在与方左常的战斗中，自己就处于危险至极的时刻，但钟颐全身被压制，手脚甚至都无法动弹，所以这个铃铛没用上，其实要是手脚能动弹，能随意使用灵器，钟颐还是一样用不上这个铃铛。
之所以说那天危险至极，还是因为手脚不能动弹，隐藏在暗处的包子所能做的只有摔摔“芥子”“极昼”之类的珠子，对于那些必须手动操作的灵器就无能为力了，摔碎珠子也一样破不了方左常的灵阵，要不是潘复在场，钟颐的小命应该就交代在这石殿里了。
然而最令钟颐印象深刻的，不是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而是方左常口中那个关于“东皇钟”的传说。
从小到大他一直以为钟家的图腾和信物——东皇钟，只不过是一个虚构的东西，然而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传说中的灵器东皇钟真实存在，对方还因此杀到祖地抢夺来了，他怎能就此不管不问。
二爷爷品了一口茶，说道：“好小子，一上来就拣最关键的问。关于这个铃铛，或者说，关于东皇钟，外界甚至家族都在为它是个传说还是真实存在而争论不休，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它存在，还是不存在？”
钟颐沉默了几秒，认真地点了点头。
二爷爷继续问道：“如果它真实存在，作为钟家下一任家主，你会怎么使用它？要知道，这是一件上古的创造神器，通过它你几乎可以制造出任何你能想得到的东西。”
钟颐又想了几秒，说道：“这个问题我如果答错了，是不是就没资格知道这个秘密了？”
“不，你是家主继承人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不论你愿意与否，这个位置能够拥有的权和利，以及与之相应的责任都将属于你，当然，也包括这个秘密……我和你爷爷想知道你的想法，即便你会用它去做某些危害家族未来的东西，我们也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二爷爷神情认真地说道。
钟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如果东皇钟真的存在，我会用它做什么，但我更感兴趣的是，它是不是真的可以创造世间万物来。”
二爷爷笑道：“如今这世间万物，有什么是你造不出来的吗？”
“那可多了去了，比如说人，我就造不出来。”
“造人？找个女朋友不就造出来了？”
钟颐：“……二爷你不要说笑，我才刚成年。”
二爷爷挥了挥手说道：“不开玩笑了，我想说的是：人，你是决计造不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生物……因为生命，是凌驾于东皇钟之上的东西，如果不是先有生命之类的意识体，东皇钟不可能凭空出现，回想一下鸡和蛋谁先谁后的辩题就能理解这个说法。”
“我所说的万物，是一切机械的东西，给你所有已知的材料，再告诉你制作方法，你是否就能把任何器具制造出来？”
“理论上……可以。”钟颐犹犹豫豫地说道，但实际上，基本不可能，钟颐心想，做和想是两回事。
二爷爷颇有深意地一笑：“问题又来了，制作器具材料是谁给你的，制作方法是谁想出来的？”
钟颐低头沉思不语，材料和制作方法当然是别人给的，问题在于，这个“别人”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材料清单和方法，这个“别人”一直推下去，则会推及到创造者，然后是造物主，那造物主上边，又是谁呢？
“这不还是鸡和蛋谁先谁后的问题吗？”
二爷爷笑道：“说得对，这个问题纠结到底还是鸡和蛋的问题，鸡和蛋谁先谁后，这件事情发生在遥远的过去，要想知道真相，除了回到过去亲睹过程，否则你将永远都得不到答案，即便是具有严密科学逻辑的推理证实也不行，就像你无法从恐龙化石推断恐龙的真实面目，就像牛顿力学定律在某些特定场合下看起来也不合理。”
“然而，既然真相无法得知，我们为什么要穷尽全人类整个历史去追寻接近它？只不过是我们需要罢了。”
“需要？”钟颐若有所思。
“嗯，需要，人一出生就在探索未知。求知欲，是大多数人未曾意识到的一种本能需要，在此本能驱动的过程中，我们衍生出更多的需要去支持我们特定的本能，道家研究出术数和八卦，佛家研究心法，儒家研究治学，西方的哲学家研究理，然后发展出自然科学……而对于我们工匠来说，便是为包括探索未知和生存等各项本能提供工具，换而言之，工具是让我们的需要得到满足的需要，即需要之需要。”
“在这种需要的推动下，我们尽情地开发新的材料和工具，便能够称之为‘创造’，所以说我们即是造物主，我们自己满足自己的需要，我们创造的不是工具，我们创造的是我们自己，你明白吗？”
二爷爷眼光灼灼，钟颐却还在‘需要’和‘创造’的字眼间纠结不清。
看着钟颐迷惘的表情，二爷爷又说道：“要是还不明白，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吧，鸡和蛋，谁先？谁后？”
钟颐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我还是不知道。”
二爷爷笑道：“你不用知道。”
钟颐更加迷惑了，二爷爷解释道：“鸡和蛋，谁先谁后，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鸡能生蛋，蛋里面有鸡，它们可以不断繁衍，填饱你的肚子，满足你生存的需要，这就够了。”
钟颐豁然开朗，二爷爷也许是想说如果一件事物已经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那它的意义是什么，并非一定要全然了解，某种程度上来说，人们永远无法看清一件事情的真正面目。道非人所生，悟道，则无道，不悟道，则处处为道。
但他不知道，二爷爷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觉得，东皇钟存在还是不存在？你试着用鸡和蛋的问题所得出的答案形式回答我。”二爷爷循循善诱道。
钟颐组织了一下语言，照葫芦画瓢他还是会的。
“存在，还是存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用它来打造工具，满足我创造的需要。”
二爷爷说道：“很好，答案很标准，那我最后问你的是，如果你已经具备创造的能力，那东皇钟——这件创造的灵器，它存在的意义何在？”
对啊，如果我已能创造世间万物，那还需要创造万物的东皇钟干什么？
这话一到达钟颐的脑海，他突然感觉自己如同堕入一口装满星尘的深井，不同于无知所产生的迷茫，他所要找寻的答案仿佛就藏在身周万千璀璨夺目的星尘之中，他伸手去触摸那星尘，于是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思绪如晨雾遇见朝阳一般被拨散开来。
“我懂了，东皇钟确实存在，而且一直就在我自己手上。”
二爷爷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那是对钟颐觉悟的肯定：“还有呢？”
钟颐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亢奋，声音颤抖着说道：“还有，如果我本来就拥有东皇钟，那么我本就可以创造世间万物，这么说来……我，即是东皇。”
二爷爷笑着拍了拍手，说道：“好小子，悟性还行，你将来当真能明白今天的话，算我没白费口舌。只不过，现在，我可以放心告诉你了，东皇钟，确实存在，它就在你面前，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概念，它就在你眼前，你看得见它。”二爷摊开手，仿佛已经将东皇钟摆在钟颐面前。
钟颐低头看了看，面前只有一碗茶：“是这茶碗？还是这桌子？”
“是这整个园林，准确的说，是这道光。”
“光？”钟颐不解。
“这个就是祖地的秘密，这束倒斗形的光就是东皇钟，所以你知道为什么祖地内的防御这么薄弱了吧？连平等会的小喽啰都能闯得进来，可他们进来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怎么可能想得到他们想要的创世灵器是一束光，这束光也只有你爷爷一人能够调动。”
钟颐抚摸着温热的茶碗和石桌的桌面，触感是如此的真切，这就是创世神器的神奇之处吗？
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看见清澈的水流从假山的缝隙中汩汩流出，流入池塘中激起一圈圈波纹，波纹之下是各色的锦鲤在水中仿若无所凭倚地肆意游动……
钟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指着池塘中那一群锦鲤对二爷爷说道：“等等，您不是说生命凌驾在东皇钟之上吗？”
二爷爷笑道：“严格来说，它们不算生命，它们只会吸收光中的灵气维持自己特定规律的运行，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还有，你忘了东皇钟是什么级别的灵器了吗？它是上古创世神器，别说是鱼，可能连我们这些人类都是经由它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然而，你看到的这束光还只是东皇钟的一块碎片。”
钟颐睁大了眼睛，本来这光身为灵器却包含着一个小世界已经足够惊世骇俗的了，他万万没想到这是仅靠一块碎片就能做到的。
“所以，东皇钟就是创世神器对吗？完整的东皇钟真的能复制出世界上任何东西吗？”
二爷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关于完整东皇钟的记载，自从先祖钟子期那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钟颐看着头顶的光芒发呆，心想原来这就是他期许已久的家族秘密，如果是从前的自己，大概会请求爷爷让自己研究研究这个创世神器，但二爷爷的一番话到底是让钟颐明白创世神器的真正含义，这个世上从没有什么随心所欲的创世灵器，人才是万物之本，二爷爷绕了这么一大圈跟自己讲道理，也许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迷失在东皇钟无所不能的力量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