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欢喜
红柳顺着红柳的指尖望去,只见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围成一圈,随着那不时传出的锣鼓声,众人更是哄笑成一团。
耍猴的!
无忧眼睛亮晶晶着,当即便拉起红柳钻进了人群中。
耍猴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着一身黄裘衣裳,手中的绳索上系着三只猴子,一公一母,还有一只吃乳的小猴儿,松哒哒的挂在母猴子的肚皮上,远远瞧着倒是可爱的紧。
随着那汉子打出来的锣鼓点儿,两只大猴儿做出来千奇百怪的帅宝动作,一会推个小车儿,一会又耍个金箍棒子的,惹的众人是哈哈大笑,赏钱一阵阵儿的将那铜匣子装了个满。
但耍来耍去,不过就是那两套招式。
无忧歪过头,瞧着红柳看的意兴正浓,便也没去打扰,仅是往人群后稍退出来几步,给那未曾瞧见的人让了地方。
自己却跑到一边的槐木旁,往树上一依,寻了个舒坦的姿势,等着红柳。
“噌噌噌”,又是一阵锣鼓响,人群里爆发出震耳的欢笑声。
无忧意兴阑珊着往人群里望去,可这一望,便望到了个贼人。
那贼人穿的还算是周正,生的也是眉清目秀。可一双手却极其不老实,正偷偷摸摸的在一个高个儿女子的钱袋子上摸索,眼看着便要被偷了去。
无忧心下一急,高喊一声,“有贼人!”
许是当贼心虚,白面男子干脆狠下心来,张手扯掉女子的钱袋便跑。
无忧望了望依旧在看猴戏的高个的女子,眉头稍蹙,终是又高喊了一声,拔步便追了上去。
那贼人步伐踉踉跄跄,跑的也不甚快,待到被追上的时候,也不过才多半盏茶的功夫儿。
无忧刚抓到贼人的肩膀,突然从后面赶上个高个女人,只见那女人长腿一扫,直接便将贼人踹翻在地,
“好小子,居然敢抢你善雅姑奶奶的钱袋子。”善雅伸手扯回了钱袋子,睨着瘫软到地上的贼人,还是不解气。
她眸子微转,左右想了想,又一记勾拳捶到了贼人面颊上,将贼人一张本是清寡的脸锤出一圈乌青,这才咧嘴笑笑,“算你小子走运,今儿姑奶奶便就不同你计较了。”
无忧目瞪口呆的望向那自称姑奶奶的女人,上下打量了一遭,不住赞叹着,这身手厉害啊,着实厉害的紧。
善雅闻声回转过头,长眉一挑,稍显英气的面容上带着股子清朗,
“今日之事多谢姑娘了。”
无忧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值一提,”忽而又弯起唇角,杏眸闪闪的对善雅直言,“姑娘当真是好身手,忧娘瞧着这拳脚在北疆也是排的上名号。”
面对着无忧诚心实意的夸赞,善雅爽朗一笑。她伸指从钱袋子里扣出块银子递到无忧手中,对无忧眨眨眼道,“那是自然,几两碎银不成敬意,还望姑娘收下。”
无忧急忙将银子塞了回去,“杂耍处本就人多眼杂,再说人是你自己抓到的,银钱忧娘受不得。”
二人本不是拘泥之人,再者这一来二去的推脱又实是没有个结果,善雅索性将银子又从新揣回袖口,拱手说道,“忧娘的恩情善雅记下了,他日定当偿还。”
正当说话的空儿,寻了半晌的红柳终于追了上来。
乍然一见无忧,红柳的眼眶顿时红了几分,她略带哭腔的替无忧穿上兜帽,“夫人,您真是吓死红柳了。您说您要真是出个三长两短,奴婢该怎么和将军交代呀!”
“我这不是好好的,莫要哭。”无忧抬手为红柳擦掉脸颊上的泪珠子,继而又说道,“再哭这脸就要皴了,走吧,咱们回府。”
红柳闻声急忙点头,继而扶住无忧的小臂,作势就要将她挽出小巷。
无忧本欲停下同善雅好好道个别,可继而想想,终是自己害的红柳落了一捧泪豆子,便也不好再拂落红柳的意,只好伸出空余的一只手,冲善雅轻轻挥了挥。
落日斜阳将二人的身影拉的又细又长,善雅伸手摸摸袖口中的碎银,瞧着那渐远的身影儿,不住撇了撇嘴角儿,明明是个极为仗义的人,落到尤姬口中却成了那般不堪,这中原女人的话,当真是信不得。
日子又过了几瞬,转眼便到了腊月初八这日。
大抵是入腊月后的第一个小节,府中从一大早开始,便是尤为热闹。这才不过辰时,小厮们便将一早就熬好的大桶腊八粥抬上了牛车,一行人踏着薄雪,缓缓向城门处赶去。
每逢腊八,城中富户总会乐的建棚施粥,也算是个行善积德的好事。
车轮阵阵,碾在青石板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虽是落雪的日子,可长街上依旧是行人不断,更有那垂绦乞儿,裹着件白絮破袄子,三五成群,嘻嘻哈哈的向城门赶去,面上不住笑道,“快走啊,去食腊八粥去喽。”
小儿的欢快落到了无忧耳中,她挑起车帘,向外喊着,“天寒雪滑,莫要跑那么快,今日的粥管够。”
此话一落,惹得乞儿们更是一阵欢呼,接连打起了牙骨板子,“腊八节,腊八粥,腊八的善人来施粥。”
“不对,是菩萨夫人来施粥。”
“不对,不对,是将军的夫人来施粥。”
童声阵阵,惹得无忧咯咯直笑。
红柳稍探过身,望着帘外并行的小乞儿们不住皱起了眉头,“夫人~您还是莫要看了。”
“怎么了?”无忧放下车帘,微微歪过头来,杏眸中满是疑惑。
“夫人您身份贵重,已是年下了,眼瞧着京中就要来人了,您还是要注意言行的好。”
望着红柳的一脸不郁,无忧收回了视线,又从新歪进软垫里,她抬手摸了摸发髻的素银合欢簪子,又柔声道,“我幼时便是街上的乞儿,幸得了师父的照拂才能活下来。”
“夫人心善奴婢是知晓的,可将军是世子,京中那边”
“夫君既为北疆守将,也应是不在意的。”
无忧出口打断了红柳的话儿,继而又轻轻拍了拍红柳的手背,似以安抚道,“此处是北疆,没得京中那样大的规矩,莫要担心了。”
红柳蠕动着唇瓣,刚欲讲些什么,可瞧着无忧弯弯的眉眼,终是将话又咽进了肚中。
马车依旧在行着,待到了城门处一瞧,粥棚早已搭建好,棚前更是一早就排起了长龙。
粥香阵阵,众人捧着粥碗在雪幕中食的甚为香甜,无忧倚在窗口处瞧着这一幕,嘴角不住的翘起,在莹白的小脸上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来。
直到午时间,粥棚前的人群才将将散去。
在车中坐了半日,身下早就是疆的难受。无忧弯身的跳下了车辕,在雪地中躲了躲僵麻的手脚,这才浅浅打出个呵欠来,
“夫人,天气寒凉,您还回马车上暖暖吧。”徐管家身着件黑绸皮袄,打远处走来,薄雪落到他花白的须发上,渐渐起了一层白霜。
“不打紧,”无忧笑盈盈的回着,“徐伯,将军讲今日什么时候回来吗?”
徐管家摇摇头,“昨日将军遣人回来通报时仅讲了施粥的事儿,大抵上今日是不会回府了。”
无忧抿了抿唇角,今日是腊八节,按说是何家团圆的日子,她也有几日未曾见到这疯狗了,心下还怪是有些念的。
她抬眸扫过渐浓的雪幕,自那日听完徐管家同为一体的话儿,这几日夜里她便总梦见宋燎恩。梦中断断续续便总是那几个场景儿,一会儿是卧房中高燃的龙凤喜烛,一会儿又是宋燎恩宛若刀刻的眉眼,红烛暖帐,被浪翻滚,缠绵悱恻,直至夜明
“夫人?”
徐管家这一声,无忧才猛然从回忆中惊过神,“啊,在,在呢。”
她伸手抚了抚红烫的脸颊,匆匆垂下头,“徐伯,你带人回府吧。我我想去营中瞧瞧夫君。”
车轮滚滚,小厮坐在车辕上高高扬起软鞭,“啪”的一声,软鞭破空而响,在略显荒凉的官道留下一路的车辙印迹。
车外疆风携着落雪,拍打到锦面上,“噼噼啪啪”的响,卷的甚是热闹。
而车内,除了偶尔不安的转身声,倒是一派寂静。
红柳窝在一旁,瞧望着一会儿眉头紧锁,而一会却又唇角带笑的无忧,圆眸中满是好奇。她挪了挪身子,试探问道,“夫人,这是想什么呢?”
无忧猛然抬头,青葱似的手臂轻抚着心窝,她望着红柳,转了转眸子,这才似是下定决心的问道,“红柳,你说欢喜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话儿倒是将红柳弄了个脸红,她急忙落下眼睑,脑中浮过一身玄衣的俊朗身影。
半晌,这才结结巴巴说道,“大抵是平日里想着,念着,到晚间,还会,还会梦着吧。”越讲声音反而越小,直至最后,就像是蚊虫般的叮咛。
可这却并不妨着话儿一五一十的落入了听者耳中。
无忧半倚在车壁上,鸦羽似的长睫随着马车的颠动在眼睫处落下一道长长的暗影,心窝处不安的跳动也因着红柳的一番话而渐缓下来。她悠悠呼出一口气,大抵知晓自己近日里的不寻常是为何了,看来自己是欢喜上那条疯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