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情变
翌日是个大晴天,因着军中事务,早膳过后宋燎恩便打马回了营地。
彼时已入腊月,年关正近,恰是疆军驻守最为繁忙的时节,这一走,也不知几许能回来。
红柳打帘进了屋子,将怀里的红梅插到瓷瓶中,做完后,又屈身为无忧递上茶盏,这才缓缓笑道,“夫人,您瞧瞧,这腊月里的梅花瞧着多鲜亮。”
尤余霜雪态,垂垂又欲开。
鲜亮是鲜亮,可现下无忧并没有心思去细细端详。
望着那点点红梅,无忧的面上不住染上几丝红晕。她放下手中的狼毫,抬手遮了遮颈上的红痕,“红柳,去瞧瞧我那有现成的凌风没?”
娇娥面色本是皎白,微醺的红晕染在面庞,让人并不觉着突兀,反而更加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来。
红柳匆匆垂下眼睫,将眸中的笑意遮掉一二,这才回到,“前几日在裘暖阁买的紫貂皮子,昨儿到是被制成凌风送了来,奴婢瞧着”
“倒是能替夫人遮一遮颈子用。”
话还未落完,无忧便是一怔。她急忙睁起乌溜溜的杏眼盯着红柳,一抬手便拧住了红柳的耳朵,娇嗔道,“好你个丫头,如今倒是学会打趣我了。”
虽是未用什么气力,可手上的劲头倒是令红柳也一时吃痛。
红柳急忙委身捏住无忧的裙角,求饶道,“好夫人,奴婢的好夫人,奴婢瞧着您同将军情好也是高兴,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你还听到什么啦?”
红柳展展唇角,昨夜她守夜时听到的可甚是多哩。
什么一日不见夫君便似隔了三生,什么夫君英明神武乃天下男子之表率,更甚的是她还听到了夫人扬言要将将军绣到小衣上,揣在怀里,捂在胸口的。
可偏偏那平日里瞧着冷情冷面的将军,不曾想却哑着嗓子应了,被夫人一次高过一次的五彩小马屁一拍,高兴的是喉咙中寒气都少了几分。
想到此,红柳不住捶胸顿足,若是夫人没来月事,此刻肚子怕是已经有了小少爷或者小小姐了。
也罢,此事也找不的急,至少夫人于宠爱上倒是开了窍,左右府中只有这一个女主子,勤勉些,子嗣上也是极快的。
红柳收起面上的笑意,她扯扯无忧的衣角,央求道,“夫人,奴婢真的没有再听到什么了。您就放了奴婢,让奴婢去替您寻凌风来好不好?”
无忧欲讲些什么,可待看到红柳那泛红的耳郭,不禁又住了口。许是长日做体力活儿的缘故,她的气力自然比旁人大些,一时恼羞上头竟忘了这茬儿。
她讪讪的收了手,心下歉意的很。
无忧顿顿喉咙,又说道,“那便快些去吧,你也去换件厚些的衣衫来,一会同我出趟府。”
红柳得了话儿,急忙欢声应下,抬脚便往外走去。
待回来时,却换了身娇艳的的海棠色袄裙,发髻间还特意别了朵鹅黄绒花,看上去娇丽又俏皮。
无忧抬手兀自系好了凌风,待仔细瞧了瞧红柳后,她又眉眼弯弯说道,“你穿这颜色的衣裳还怪好看的”
红柳面上一红,“北疆雪重,奴婢穿些俏丽的颜色打打雪气。”
忽而帘帐又被轻手挑开,徐管家面带喜色的走进了屋子。
无忧刚要起身相迎,却被徐管家扶手按回了圈椅上,
“夫人不可,您这般可是要折煞了老奴。”
无忧颔首,这奴才同主子的地位悬殊于她而言,本就没有过重的概念。生于北疆长于北疆早就是随性惯了的,可徐管家执意于此,她也不好再讲什么,只好替徐管家让了坐。
“不知徐伯来有何事?”无忧抬手为徐管家斟上一盏茶,笑意盈盈的递给徐管家。
徐管家急忙双手结果茶盏放到身前,又从怀中摸出个漆盒来,
“老奴奉了将军的命,替夫人选好间铺子,您瞧瞧可还中意?”
红柳急忙上前从徐管家手中接过漆盒递给无忧。
巴掌大小的漆盒落在手中愈发显得一双小手更为莹白了几分,无忧好奇着打开卡口,只见里面是地契同几张大额银票。
地契被舒展开来,才知是落于商街同花街交口处的一面三层铺子。那铺子她也知晓,原先是一个大绸庄,处在十字交口处儿,人来人往位置最是绝佳的,在边城中算得上是顶好儿的地段。
“徐管家,这未免太贵重些,怕是用不上的。”无忧将地契同银票又从新塞进了漆盒。
昨夜她也不过是趁机同宋燎恩讲了要开个甜食铺子的想法儿,毕竟自己现下身在府中,每日出入多有不便。
自己这样讲,要的不过是他的一句应允罢了,手中的月利便已足够赁下个小店面。可眼下这又是庄子又是银票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她捏在手中着实不安。
似是看出了无忧的想法,徐管家忙道,“将军同夫人于北疆中本是一体,这铺子是将军的,自然也就是您的,夫人莫要忧扰才是。”
言罢,便起身福了一礼,“夫人,老奴已命小厮驾车在外候着了,冬日路滑,夫人早去早回。”
望着徐管家离去的身影儿,无忧心中五味杂陈,她握紧手中的漆盒细细咂摸着徐管家那句“本是一体”的话儿,鼻头竟莫名的酸楚起来,
“红柳,你说徐伯的话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红柳眼神微闪,几许斟酌后,方才说道,“原是夫人见外了,您既然嫁予将军,便称的上是府中的女主子,您与将军夫,”
“您同将军本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
“嗯。”
握住漆盒的手指不住又捏紧了几分,无忧重呼了几息,杏眸中竟生出汪氤氲的水气。她抬眸望向火炕上并排罗列的两只软枕,忽而明媚一笑,倒是想那只疯狗了。
府邸到铺面的路程并不算远,大抵是一炷香的功夫,马车载着二人便直抵了铺面。
早前铺面上的绸庄匾额此时早已被取下,几名身着黑灰短打的汉子正手执琉瓦,将三层铺子的青砖一一换下,砌换成流光满目的青黄琉璃。
无忧跳下车辕,在小厮的陪同下上下仔细请查了庄子的每一处,才发现三层搂上更是别有洞天。
这绸庄原就是边城买卖做的最大的一处,一层为平头百姓穿戴的普通布料,二层皆是些京中来的上乘料子,儿时倒是陪师父来过几回,只是这第三层倒是头一次瞧见。
三层之上并未有石砖为顶,反而是一整块半明状的白石。
日光绰绰,自白石处倾泻而落,正间屋室虽未染灯,却是格外的光亮。偶有从屋顶处飞过的寒鸦,那根根张开的鸦羽,瞧看的也是格外清晰。
纵然是在京中见惯了好物事的红柳,也是惊叹道,“夫人,这这顶楼当真是精美。”
“那是自然,将军送给夫人的铺子,定然是极为用心的。”小厮随声应和着。
无忧也点点头,待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这铺子是谁在负责休整?”
小厮急忙应声俯礼,“回夫人的话,是小的。”
无忧缓缓看过小厮,见是个妥当之人,便又开口道,“这一层便按照点心铺子来装,二层就做些子雅间,三层先停下罢,莫要动它。”
小厮急忙一一应下。
待离了庄子时,无忧却并未再乘马车。
府里的马车太过耀眼,到哪里也确实不太便利。
长街上行人匆匆,此时已近腊月,街贩的叫卖声更是一声高过一声,都盼着这年中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多挣上些银钱,好同家人过个优渥的丰年。
红柳紧迈起步子追在无忧身后,瞧着一路熟悉的街景儿,忙问道,“夫人,咱这是要去寻大宝公子吗”声音如白舌鸟,娇而清脆,面颊上更是淡淡的一团绯红,分不清到底是天冷而至,还是旁的原因。
“是呢,”口上说着,可脚下却未见停歇。
自入了将军府,出行皆是马车,许久未曾这样酣畅的走上一遭了。无忧暗中捏了捏自己日渐丰腴的小脸儿,暗暗摇摇头,看来还是要多寻些由头出来走动走动。
这般想着,脚下的步伐愈是快了起来。
红柳垂头瞧了瞧自己的一双小脚,抬手抹掉憨鼻上浸出的汗珠子,急忙又追了上去。
冬季里裘衣的营生自然是不错。
待无忧抵至裘暖阁的时候,猴子正满目带笑着送客人出了阁。
“猴子!”无忧招招手,欢声笑道。
这湘猴子送走了客人,正寻声望去,一见是无忧,顿时咧嘴笑道,“优娘!快来快来。”
无忧应了声儿,三两步跑到门前,望着阁里的影影绰绰的人,不住拍拍猴子的臂膀,“这生意你做的还真是不错。”
虽说也算是二掌柜的,可一朝得了夸赞,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猴子抬手搔了搔头,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急忙谦虚道,“都是宝哥能干,我就是卖卖货罢了。”
“得,你也甭谦虚了。你们两兄弟都是好样的儿郎。”无忧眉眼弯弯,终是想起了今日来的正事,于是又说道,“对了,大宝呢?今日我来是同你们讲个新营生。”
“柜上的裘皮销量大,宝哥出疆去收皮子了,大抵过几天才能回来。”
“优娘有何新营生?也同我讲讲?”
看着猴子精亮的眸子,无忧也不好佛了他的意。
恰巧正当午膳的空儿,二人当即一拍即合,寻了处楼又叫上一壶清酒,边吃边聊,把这甜食同裘皮的营生好好说了一通。
待出了酒楼,日头却是已有些偏西了。
彼时长街上吹起了疆风,阵阵寒气迎面扑来,恰巧疏解了饮酒后的郁热。
同猴子道过别,无忧也没有叫过马车。
这酒楼到将军府并不算远,可叫辆马车却需要一两银子。无忧摸了摸腰上的荷包,觉着还是走回去更是划算些,毕竟这一两银子搁以前,她却要足足沽上好几大坛酒才能挣回来。现下日子虽好过些,万事还是莫要浪费的好。
主仆二人在长街上慢慢行着,走到巷角儿时,却是瞧见了稀罕景儿。
红柳一扫未见曾到大宝的不悦,拍起来叫到,“夫人,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