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讨好
院子到花园并不算远,之间仅隔了段抄手游廊。廊路曲曲折折,檐边皆是用黄红琉璃所砌,右侧的影壁上又雕满鎏金镂花儿,梅,兰,竹,菊被工匠妙手刻在其上,活灵活现。
无忧穿着缎鞋跑在青砖台阶上,将落雪踩成了一朵朵莲花的形状。
一张本是莹白的小脸也被冻的微微泛起红,她缓住身,又轻轻将脚踩在皑皑落雪之上,缓缓抬起,一朵莲花又活灵活现的生在眼前。
无忧嘴角一扯,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满是惊喜之色,她拉住身侧的红柳,兴奋道,“你瞧,好不好看?”
红柳微微一笑,“好看,夫人这鞋样儿叫步步生莲,在京里头只有娘娘王妃那些子贵人才用的上。”
无忧又在地上烙了个莲花,欢快着问道,“那今日我也倒成了个贵人了。”
“将军是世子,您当然也是贵人了。”
“哦?那京里头管我这样儿的叫个啥?”无忧一双杏眸眨呀眨,她倒不是贪图那莫须有的名声,只是京中之事离她太远,她长在边疆,见过最大的官也便是那郡守,这些子奇奇怪怪的称呼她听着怪有意思的。
红柳这下可犯了难,世子正妻叫世子妃,侧妻叫侧妃那都是要上玉蝶的皇亲贵胄,不是她一介小小丫鬟便能乱讲的。可夫人这样的贵妾她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扫过无忧纯真的面容,犹豫了一瞬,缓缓道:“将军要奴婢们叫您夫人,您便是夫人呀。”
无忧落了个没趣,她虽没进过王府,可那话本子也是读过不少,书上讲贵人的妾室大抵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这大概也是真的,要不然这红柳也不至于支支吾吾。无忧摇摇头,罢了,她本就不在意这些世俗称呼,人生一世,吃好喝好已是足以,扯不上称谓也好,若哪一天离了这癫狗,自己还是个清清白白的身份。
无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走,咱们摘花儿去。”说着便拉起红柳的袖口一同向前跑去。
冬月里梅花开的正是旺盛,一朵朵寒梅绽放在枝头,雪花红梅飘,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红柳走到树前晃动着梅花枝子,红梅落了一地,却仍是扯不下来半分。无忧瞧着傻乎乎的丫头手指都被冻红了,她似乎又明白了,原来这京中权贵家不光夫人小姐弱的很,就连那贴身伺候的丫头也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拿的,弱鸡的很啊。
无忧三两步跳树前,她拍拍红柳的肩膀让她去旁边候着。在红柳满目的惊异中,只见她袖口一撩露出两只如玉的细腕,随即就是“咔咔”几声响,指粗的红梅条便应声而断。
无忧回身瞧了瞧满地的落花,粉唇稍抿,来日雪化了这花便与泥水混为一谈,穷尽一生长这么美,却落得个为泥的下场还这是怪可惜的。
她眉头微蹙,抬手便将红梅塞进红柳怀中,又蹲下身子一片片拾起花瓣,红梅落在雪中沾染上白雪的些许薄凉,将她如葱的指尖也染上几分赤红。
红柳也蹲下身子,凑到无忧身边,问道:“夫人您捡这落花做什么?”
无忧抬眸一笑,简单利落一个字,“吃。”
主仆二人手脚皆快,一来一去也不过多半盏茶的功夫。待小院再响起少女清亮的嗓音时,宋燎恩手中的兵书也不过刚翻过几页。
少女清亮的笑声伴着屡屡寒梅幽香飘进内室,宋燎恩没去理会,依旧是低头研究着兵书,一把沾着白雪的寒梅悠然出现在眼前,“夫君,你瞧这梅花好看吗?”
白雪遇热化成点点水渍,滴落在书页上,将书页洇湿了一大片。
宋燎恩的眉头几不可闻皱地了一下,这些兵书是他心头挚爱,南征北战多年却从未曾离过身。
他强忍住心中的燥怒抬起头,本想数落那一无是处的优娘几分,却不成想正好对上一双含笑的清澈眼眸。
无忧将身子挤进小榻上,匍匐在宋燎恩身前,又晃了晃手中的红梅,欢声道:“夫君,你瞧,今年这梅花开的可真是好。”
落水依旧是滴落在兵书上,可娇娥却丝毫不知。
宋燎恩喉结滚了滚,他眉头一挑,随手将兵书合上便甩进了榻旁的火盆中,清冷的梅香伴着女儿家的香气溢于满室,倒是灭去了他心中那几丝不悦。
无忧被猛然燃起的火苗吓了一跳,怀中兜着的梅洒落一榻,她转过头时盆中的兵书早已烧了大半,只余下“疆域兵法”几个字还未燃尽。
无忧眼睛眯了眯,这是又发癫了,好端端的烧什么书,你说你烧书就烧书吧,吓到她倒是几个意思。
她心里虽是极其不满,但是面上却不能显,这粗壮的大腿还未抱稳,她绝不能这个时候掉链子。
无忧转转眼珠,杏眸中蒙上一层水汽,面上极其无辜,怯生生叫道,“夫君?”
宋燎恩伸手摘掉无忧发上一片落梅,花瓣上还带着些许雪水,冰冰凉凉的。他轻哼了声,“嗯,拿这多梅瓣做什么?”
无忧将梅枝塞进宋燎恩手中,柔声道:“梅枝拿给你看,这梅瓣我用来酿酒。”
“只听过桂花入酒,梅花倒是头次见。”
无忧爬起身,坐在床榻上翘起兰花指将花瓣一片片从新拾起,她记着郡守家的宠妾们便是这样拿东西的,娇滴滴的很。
“这梅瓣可入酒,梅子也可入酒。冬日里埋上那么一坛,来年夏天再取出来,香醇可口,别提多好喝了。”
半湿的留仙裙摆覆在腿边,宋燎恩抬眼瞧过裙摆处的合欢花儿,沾染上了些许雪痕,倒是更为娇俏了。
他恍惚记得京中王府里也有那么一所合欢院,因遍植着合欢树而得名,院内所有器具皆是镂满合欢,做工更是极为精良考究,只是不知怎的便落了钥,偌大的院子生生荒废了,若不是幼时顽皮被花香所吸引翻墙进去,他也断然不会发现此处,偏僻的很,连洒扫的下人也都不曾去过。
花瓣越拾越多,两只手已经塞不下了,无忧抬起头向宋燎恩讪讪笑道,“夫君,帮优娘寻个盆中来好不好?”
宋燎恩眼皮微垂,招手唤来了丫鬟。小丫鬟们一进屋便低下头开始同无忧一起捡花瓣,虽未言语,但是人多味杂,早已冲淡了满榻上的淡淡香气。
宋燎恩捏捏眉头,只觉着嘈杂的很。他随即翻身跳下床榻,冷声道:“我去书房,今日无事便莫要来打搅我。”话音还未断,整个人早就扬长而去。
无忧喉中一哽,这是美人计不成了,还是疯狗又癫了,刚不是还好好的。
她撇了撇嘴角,转过身对旁边的丫鬟问道:“将军的话是个什么意思?”厌烦她了不成。
丫鬟手一抖,她支支吾吾道:“这,这,奴婢也不知道,大抵是将军军务繁忙吧。”
无忧颔首,她摸了摸脸,这恼人的留仙裙也穿了,娇滴滴的美人也装了,怎得还不奏效,莫不是这京中来的世子有什么特殊的嗜好。
她斜眼漂过榻旁的红柳,又问道:“你瞧着我好看么?还缺点啥?”
红柳被问的一愣,院中辣手摧花的小娘此时正娇滴滴的翘着兰花指,直勾勾盯着自己,两者反差过大,让她一时也摸不准头脑。
红柳弯下腰仔细瞧了一圈,姿容倒是美,可那周身的气度与常年浸于诗书中的贵女们还是不一样。这夫人就像天上飘浮的云,一会儿一个样儿,活泼自由的紧。而那贵女们则如池中娇养着的锦鱼儿,处处透着股子贵气和规矩。
她上前抚平无忧的兰花指,犹豫道:“夫人,将军是世子,”她咂咂舌,她从未到过王府中伺候,可旧时跟着旧主们赴宴确是看到过府中女眷,皇家的人规矩均是被刻在骨子里头的,这些事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养成。这将军也是个重规矩的,他刚刚拂袖而去,莫不是嫌了夫人的欢脱。
看着无忧一脸的不解,红柳又蹲下身子,柔声道:“奴婢瞧着夫人是整个府里最好看的,可这京城与北疆不同,将军也定是要回京中的,不若眼下奴婢教教您京中的规矩如何?”
无忧脑门一紧,好端端的扯上什么规矩,再者她也从未想过离开边疆的事,眼下不过是想抱好大腿能出去将军府罢了。
她讪讪的摆摆手,急忙说道:“改日在学,今日不急,”从小苏念便从未给她立过规矩,这猛然提起还真是脑壳直痛。
说话的功夫丫鬟们已将梅花收拾齐整,无忧看了眼尤带着雪气的花瓣儿,“不如你去寻些酒和糖来,咱们先把这梅花酒酿上。”
红柳落下手臂,眸光闪动着,“成,奴婢这就去寻些。”她正要起身时目光刚好划过无忧圆润的耳垂,仿若贝珠般,小小一坨,尤带着些许粉嫩,她忽的记起昨日里全福妈妈的话来。
“夫人,晚些奴婢去寻人将全福妈妈再请来,按理说今日您该是开始贯耳带耳铛了。”
无忧摸了摸圆珠儿似的耳垂,“明日再去把,雪天路滑,莫要让人再来回奔波了。”
红柳点点头,起身施了个礼,便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