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紫气东来（21）
二十一章
姜虞这些日子将下面的农庄挨个走访了个遍, 回来之后就开始闭关。
别误会，不是闭关练武，是闭关写剧本。
这年代的娱乐活动说多不多, 说少不少, 从蹴鞠投壶到斗鸡打马吊，各个时代焕发各个时代娱乐活动的特色，但有一项娱乐活动是从古至今无论哪个年代都盛行的——戏曲。
北方有京剧、豫剧、评剧等等；南方有越剧、昆曲、黄梅戏……剧种琳琅满目, 花样繁多，符合当地百姓口味，丰富各地民众生活。
所以如果想用一个办法加速拉进与百姓之间的距离, 那无疑选择戏曲为最好，戏曲传唱之广, 比口耳相传更快。
姜虞写了三个小故事, 故事内容分别是学子为科考读书，夜间做梦梦见自己成了一名小官吏, 从小官吏到一代名相, 期间为官清廉，举措清明；尚且良心未泯的乡间小混混入伍之后经历一番社会的毒打, 被教做人后历尽坎坷终成一代将军；失怙的美貌女子凭借自己智慧与恶霸斗智斗勇守住家产并开创一番事业。
三个小故事都根据升级流, 结合越挫越勇的基本剧情, 从男性、女性，文、武不同方面描写小人物的奋斗史。这三个故事与时下不同的一点是，每一个故事中都融合了新法，将新法的一些举措进行详细地展开。譬如，第一个小故事里有一个片段是，学子成了地方官之后发现有些官吏背公徇私，肆意解释“青苗法”, 逼迫百姓借贷，强升利息，学子最终使坏的官吏伏法，并宣扬了新法的正确政策；乡间混混的故事里又写了保甲法是如何；美貌女子家产中的税法是怎么算的，等等。
姜虞写这些剧本的目的不是想宣扬这些政治举措有多么好，而是希望听戏的人能更多的了解新法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不至于蒙在鼓中，任凭别人肆意抹黑更改。
剧本写好以后，她联系了函谷八友的大师兄康广陵，当时苏星河把门下弟子交给姜虞看管，姜虞只好留了康广陵的传讯地址，等必要时候联系他。
现在就是必要时候，
姜虞附信一封给康广陵，让他将他的八师弟李傀儡送来。李傀儡是函谷八友里排行最小的那个，一生痴迷戏曲，时常话也说不好，开口必是戏曲中的唱词，所以江湖人送外号“戏迷”。
李傀儡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连着函谷八友一起来的。
按他们的想法是，“咱们不曾见过这位掌门，不知何等相貌，也不知是何脾气，更不知道召八师弟去干嘛，八师弟的脾性又有些疯癫，若是一个不小心叫掌门不高兴了，咱们八人同在还能商量个对策。”
之前见到巫行云和李秋水，多年不见的师兄妹一上来就是生死相斗，最后还闹成那样，可见师祖的同门关系实在不怎么样，这让他们心有余悸。听说这个掌门也是师祖的师妹，谁知道是不是也和师祖有仇呢。
康广陵本想说师父没提过掌门和他们这一脉有过节，但又觉得师弟师妹们担心得有理。况且不提其他，只从八师弟是个人戏不分的戏迷这一点出发，就觉得还是有人跟着一起去比较好。
但因为掌门只点了八师弟，保险起见，康广陵还是去信一封，说到几个师弟师妹都想去拜见掌门。
姜虞自然无不可。
他们在城外的一处庄子里见面，这里三面环山，地形开阔，适合杀人埋尸，毁尸灭迹（bushi，适合约见会客，不使人打扰。
函谷八友早年随苏星河在函谷学艺，后因为苏星河怕弟子受丁春秋之祸将其赶出门墙，八人虽然不再是逍遥派门下，但感念师恩，于是以当初学艺的函谷关为纪，并称“函谷八友”。
八个师兄姐弟分别是琴颠康广陵、棋魔范百龄、书呆苟读、画狂吴领军、神医薛慕华、巧匠冯阿三、花痴石清露以及戏迷李傀儡，或仙风道骨，或疏狂不羁，或娇妍明媚……长相不俗，各具风姿，十分符合逍遥派的收徒标准。
不过其中年纪最大的康广陵已是六十几岁的老者，最小的李傀儡也已经年过四十，和姜虞一对比，不禁叫人感叹这个掌门真的是过分的年轻，以一己之力拉低门派平均年龄（不过由于高龄人士
太多，平均年龄未能降低多少）。
姜虞还做男装打扮，不过没有刻意隐瞒性别，像薛慕华这样的杏林圣手扫一眼就能知道掌门的真实年龄性别，其他人也差不多。虽然吃惊于掌门的年纪，但神情中都没有对姜虞的年龄和性别表露出丝毫异议或者不忿。
姜虞要做的事也没什么不能对人言的，见到八人也很坦然地将意图说出来，“我想要排出戏。”
姜虞将写好的戏本子给李傀儡看，“我听你师父说你戏唱的好，在这方面可称得上行家，我想让你用最快的方式将这三场戏排出来，情节台词你觉得哪里有不合理的都可以改，但有几个部分都要保留着。”
姜虞将红色画线的部分给李傀儡看。
李傀儡不愧是戏迷，一接到戏本子即刻就入了迷，甚至开始有模有样地唱起来。期间时有皱眉，拿起一旁备着的纸笔开始添添减减，姜虞没有丝毫不愉。
姜虞知道自己是有点小才华的，但这不代表一定能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既然清楚专业不对口，那就把它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眼看李傀儡入了迷，一时半刻是走不得了，姜虞叫人给剩下的几个人在庄子上也都备了房间。
中间还有发生了件小插曲，函谷八友见到梅兰竹菊四剑时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他们自然是认得这四女的，当时师祖的师姐师妹来寻仇，梅兰竹菊就是跟在师祖的师姐身后的，但后面她又帮他们师父祛毒，对师祖这一脉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倒是有些叫他们看不清了。
姜虞就解释了一句，“师兄师姐的矛盾是他们自己的，和门下弟子都无关，况且师父发话，不许自相残杀，他们死不了，你们也别操心了。”
函谷八友等人讪讪，姜虞眼尖地发现，梅兰竹菊四女也悄悄松了口气。
等回到苏府，姜虞叫了梅兰竹菊开口问道，“你们是有些怕他们吗？”
四剑大惊失色，连忙跪下请罪，梅剑道，“小主人恕罪，婢子功力低微，给主人丢脸了。但婢子衷心可鉴，小主人有命，无敢不从，便
是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四剑眼泪汪汪，大有以命相搏来表自己决心。
姜虞叫人起来，笑道，“我不过问一句，你们就哭成这样，还说要以命相逼呢，用眼泪淹死人家吗？”
菊剑忍不住噗嗤一笑，担心的情绪立消。
姜虞道，“我只是想起来你们来了这么久还没指点过你们的武艺，你们四个和师姐虽然没有师徒之名，但师姐教导你们多年，应当有师徒之实，按理说师姐把你们交托到我手里，我又是掌门，应该督促指点你们习武，但忙来忙去倒把最不该忘的忘了。”
梅剑马上道，“小主人能留我们在身旁已是莫大的荣幸，何况习武一事如逆水行舟，需得自身奋进，明明是我等惫懒怠于习武，不关小主人的事。”
姜虞道，“好了，不管是谁的错了，既然咱们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就即刻改正，从今日开始，我就开始指点你们武艺。”
梅兰竹菊心头雀跃，齐声应是。
姜虞问，“那从之前的问题说起，你们是有些怕无崖子师兄门下的弟子吗？”
兰剑小声道，“是怕打不过。”
竹剑也道，“他们人多，又比咱们年长，若是咱们好好学武，等到了他们的年纪未尝不能胜过他们，或者不用到五六十岁，有小主人指点，说不准五年之内就能比他们强了。”
菊剑也跟着道，“他们师父现在也不在身边，有没有人指点，而且我听说他们都是偏才，其实武艺平平……”
梅剑瞪了她一眼，说人家武艺平平，刚才还害怕，现在这么说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菊剑也觉失言，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不该说大话。
姜虞道，“行了，以后勤练武就可以了，对了，既是同门，就要遵循门派内的规矩，除了切磋，不许刀剑相向，即使是切磋，也不能下死手，下重手。”
“是。”
李傀儡戏改得快，三天以后就作出京剧、黄梅戏、越剧三个版本。姜虞改戏不是专业的，但写戏本子很有些天赋，起承转合很能勾人眼球。和李傀儡强强联合，最终的结果很不
错。
姜虞就直接把这件事抛给了李傀儡，“找到能演这场戏的人，不管是外请的戏班子还是你自己的搭台，先把这三场戏演出去，用的银钱从我这里出。”
李傀儡难得神思不在戏中，他是与戏本子接触最多的人，对于姜虞在里面搭的一些私货最清楚。连他这个对朝廷并不感兴趣的人都能明白这些政策是什么意思，自然也能体会发起人的苦心，他摇摇头道，“不劳掌门，弟子也想尽一份力。”
姜虞道，“公是公，私是私，你把这戏编出来就已经是尽力了。”
李傀儡定定看她一眼，突然咿咿呀呀唱起戏来，“……哎呀且住，我想主公将二位主母并幼主阿斗，重托俺赵云身上，昨晚军中失散，有何面目去见主公？（注）”
姜虞：……
这是《长坂坡》选段，所以这是用这一段来回应她，还就是单纯地又入戏了呢？
改完了戏本，还要排戏，函谷八友打算在这里常住，其实开封离他们往年住的地方不远，何况他们还多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飘摇江湖已成常态，如今选择在这边常住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在这里久住，看住李傀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厚着脸皮想请掌门指点他们武艺。
大师兄康广陵卖惨，“我们同门八人虽然人人各有所长，但其实都走了偏路子，琴棋书画、医工种戏，倒把真该钻研的武艺给落下了。”
“贪了些旁人没用的功夫，把本门的精妙武学给扔了，等到想弥补的时候，却也找不到路子了……”
能理解，恐怕那时候已经被逐出师门，苏星河也教不了，估计也没想到几个弟子“一条道”走到黑了，彻底成了偏才。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对付叛出师门的丁春秋，不仅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怕得要死。所以当日面对师父中毒，束手无策，只能眼看着疑似师祖敌人的人来救。这样的无能为力他们再也不想体会了。
面对这么动人的剖白，姜虞不说感动，也该有所触动的。但其实她有些不厚道地想笑，因为她想起之前四剑说有些怕
函谷八友……
所以，其实本质上是两拨人菜鸡互啄呗。
作者有话要说： 注：选自京剧《长坂坡》